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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4章大忠似奸两名候在班房外的衙役正在闲磨牙陡听房中一声惊呼不禁骇了一跳他们慌忙踹开房门一看只见两张椅子倒在一边那囚犯已挣脱了绳索将杨大人扑倒在地。

二人急忙扑过去拧住王景隆胳膊却发觉他身子已软绵绵地毫无力气身下的杨凌满身鲜血也不知伤在了何处不禁怔在那儿。

杨凌喘息着道:“快将他拉开这人这人疯了挣脱了绳索猛扑过来夺了本官的佩剑险些将我杀了”。

二名官差见杨大人还能说话这才放下心来忙将王景隆尸身丢在一边赶紧的把他扶起来一边向外边喊道:“快来人囚犯脱困行刺杨大人啦!”

大堂上诸位老大人正在焦急等待杨芳、王鏊几人对杨凌成见已深听了王平一面之辞只道杨凌公报私仇要利用督建泰陵的机会将王景隆折磨死这在官场上是常见的事情自然深信不疑。

王景隆求告无门为求活命只能逃狱进京告状也实在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生恐杨凌利用权势压迫巡城御使将王景隆用刑打死所以急急赶来不料到了这里却见杨凌人证物证俱在竟然是王景隆买凶报复顿时傻了眼。

幸好李东阳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打动了杨凌只要他不追究以众人的影响皇上必不致再加重王景隆的罪名也算对故人有个交待了。刘健吃了口茶犹豫地向李东阳问道:“宾之你看杨凌肯网开一面么?”

李东阳捻须笑道:“大人放心杨凌并非心狠手辣之辈赶尽杀绝的事他是做不出来何况三公六部为钦犯求情就是皇上也要卖几分薄面何况杨凌虽是苦主事实上又没受甚么伤害”。

王鏊冷“哼”一声愤愤地道:“他的面子还真是不小进京不到一年每个月都要闹出些事来说起来帝陵一案王尚书只是受人蒙蔽才附议要求严惩杨凌顶多罚俸半年略施薄惩也就是了如今却被赶到金陵。

王景隆一时糊涂为了替父解围告他强买妓妾按大明律以反坐论处就算罪加三等处以最高刑罚也不过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何况他被削了功名亦可抵罪。偏偏他倒霉碰到皇上亲自听审这钦犯当的实在冤枉如果我们这些老家伙连这么一个世侄都救不下来今儿这事传出去可是丢尽了脸面”。

礼部尚书王华打趣道:“大明开国以来三公六部一齐出面求情的钦犯不是官身的除了洪武朝的沈万三大概也就只有王景隆一人了难道杨凌的面子比太祖皇帝还大么?”

他这么一说大家面上神色顿时缓和下来说的也是沈万三多次拂逆君上洪武皇帝最后还不是卖了臣子们面子收回圣旨改赐死为发配么如今坐在大堂上的官员哪个品秩不比杨凌高?不过是要他网开一面免致王景隆与死地他敢一意孤行?

户部尚书韩文扫了众人一眼见杨芳、王鏊等人一脸的得志意满不禁暗暗摇头凭着他们面子他倒不信杨凌敢把王景隆怎么样他只是担心王琼爱子心切罔顾王法果然遣人救王景隆脱逃。王景隆要不是倒霉成了钦犯以王家势力这诬告罪也没甚么大不了但是如今既是钦犯救他脱困就是无视君上这罪可就不轻了”。

他想了一想瞧见胡周也在堂上又不便说出心中担心杨守随坐在旁边瞧见他脸色知道老友心中所虑不禁微微一笑伸出一指在他襟上飞快地划了几个字:“家奴擅主查无实据”。

韩文瞧了轻轻“啊”了一声是了王琼在朝中没有仇家只消以此理由搪塞谁会落井下石对一个七旬老人救子行为穷追不舍岂不令人不耻么?

他向杨守随微微一笑正要有所示意便听到堂下传来惊呼囚犯行刺几位大人不由霍地站了起来又惊又疑地望向外边只见一个衙差飞快地跑进来道:“启禀大人那囚犯挣脱绳索意图行刺杨大人”。

“甚么?杨大人(那人犯)如何了?”胡周也顾不得自已官儿小了和杨霖抢着问道。杨霖问的是王景隆生死他担心的却是杨凌的死活如果杨凌在他这儿出了事罢官滚蛋是免不了啦。

衙差哭丧着脸道:“杨大人受了伤满身是血的也不知有多重那囚犯已被杨大人反手刺死了”。

刘健顿了顿足领着几位大人慌忙向堂下临时囚禁待审犯人的班房跑去到了班房中早已闻讯赶来的玉堂春、雪里梅抱着杨凌正哭得泪人儿一般几位大人瞧见杨凌一身是血也不知是王景隆溅的还真是吓了一跳。

杨凌毕竟是头一次杀人虽说听了王景隆那般恶毒心思怒不可遏毕竟心中恐慌加上自刺一剑也确实痛疼所以脸色惨白惊惶的神情倒不似装的再看地上躺着的王景隆那丝恶毒阴险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显得异常狰狞情形瞧起来真的如衙差方才所言。

李东阳震惊、痛惜、怀疑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赶过来扶住杨凌问道:“杨大人你伤势如何?”

杨凌见他问都不问事情经过那双眸子却紧盯着自已神情似乎想从中看出端倪心中也有点发虚好在他本来就脸色苍白谁也看不出问题杨凌答道:“大人下官本也有心放过他孰料他恨意太深竟突然挣脱绳索夺了下官佩剑在我臂上刺了一剑幸好他体力不支下官抢回剑来反将他刺死了。下官下官倒不碍事”。

李东阳看不出破绽失望地站起了身子怔怔良久才叹息一声无力地摆手道:“杨大人没有大碍便好赶快替杨大人包扎一下再送医好好诊治”。

杨凌见这些人个个目光如炬生怕待得久了言语间露了破绽忙挣扎着站起来道:“下官已简单包扎过了只是失血过多有些头晕实在不克久持各位大人如此结局实出下官所料唉下官下官先告退了”。

刘健等人瞧着他被玉堂春、雪里梅一左一右扶持着摇摇晃晃走了出去过了半晌杨守随才怒吼一声:“胡扯!这小人分明是不想放过王景隆居然假意应允故意杀人真是阴险!”

韩文苦笑一声用他刚刚划过的字回道:“暗室之事查无实据这事只能成为无头公案了”。

在场几位大人除了王华相信杨凌所言李东阳有所怀疑外其他人皆不相信王景隆会脱缚杀官那不是自寻死路么?是以皆满面愤懑可是这事儿真的是查无实据又无法质问杨凌。

谢迁苦笑一声叹道:“只是当初我等信誓旦旦会保得王景隆无事如今实在愧见故人了”。

刘健此时已定下神来微微摇头道:“多说无益唉!等兵马司验过尸身老夫会派人来替他收敛尸体的宾之这事实在难以启齿麻烦你写封信告知王尚书吧”。

李东阳默默地点了点头扭头对胡周道:“将一众人犯移交刑部审问告诉他们案情进展要随时呈送给我!”如今刑部尚书位置还在悬空暂由大学士李东阳代理刑部此案既涉钦犯、又闹出了人命官司小小的五城兵马司自然无权过问了。

胡周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杨凌坐在马轿内玉堂春、雪里梅也不避嫌疑地一左一右偎着他坐着王景隆只图一时痛快一番恶毒语言气得杨凌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杀气大起下将他杀了但自刺这一剑他可不会太深身上的血主要是王景隆腔中所溅。

可虽说如此眼见他脸色苍白如今除了血袍身上仍是一股血腥气二女如何不怕?玉堂春眼泪汪汪地道:“老爷都是婢子不好婢子擅作主张连累老爷受伤婢子愿受老爷责罚”。

杨凌心中犹在想着王景隆那些恶毒语言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那个畜生不思已过只知归纠他人好象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该杀!”

“嗯?”玉堂春心思何等奇巧听了这话一双妙目顿时诧然望向他满面疑问。杨凌心中一凛虽说二女不会害他这个秘密还是永远不要揭开的好他缓了口气转寰道:“我好心想放他一马他居然刺我一剑还不该死么?”

雪里梅恨恨地道:“老爷说的对咱家又不欠他王家甚么一直是他们在找咱家的毛病仗着他老子做过多年的官儿朝中人事雄厚一而再再而三欺人太甚了不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么?死了都是活该!”

杨凌微微一笑这小妮子比较单纯又爱恨分明倒是好哄得很。玉堂春见他神色缓和下来心头一阵轻松。杨凌转首瞧见不禁又板起了脸说道:“你不要得意捅出这么大漏子我不罚你府上的人还不都翻了天去?就算你误以为是生父上门求助难道这事儿不该让我知道?”

玉堂春听他呵斥一时自怜身世不禁眩然欲滴。她是被杨凌赎买回来的注定是人家的私有财产无论是为婢为妾都改变不了这种从属关系就算是生身父母也决定不了她任何事。

如今她瞒着老爷将私蓄财产偷偷拿出来馈赠生父杨凌只须报官说上一声将她拉到公堂乱棍打死了也没人同情她她虽笃定杨凌不会这么对她听见杨凌这般正颜厉色心中仍是又惶又怕她卷着衣角儿垂着头不敢看杨凌只是怯生生地道:“婢子知错了老爷要打要杀婢子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杨凌看她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忍逼迫过甚他扭过头去道:“知错就好回去自已找夫人领家法!”

雪里梅才不信杨凌舍得责罚她们如今听他说让玉堂春找幼娘领家法夫人那么好的人待她们又象亲姐妹一般怎么会舍得责罚老爷这分明是有意放水了她躲在杨凌背后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从杨凌背后伸出手去扯了扯玉堂春衣袖向她扮个鬼脸。

杨凌在亲军护卫下回到家中韩幼娘得了消息紧张的小脸雪白慌慌张张地拉着他手又不敢擅自去解他臂上包扎的伤口只急得跺脚道:“快快去请文心姐姐来”。玉堂春见夫人模样又羞又愧垂着头儿站在一边不敢作声。

高文心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搬了一大堆的医书没事便在房中翻翻写写韩幼娘见她有事要忙平素也不叫人去打扰她这时高文心正在房中翻看古藉被雪里梅和一个小丫环拉了手就拉到夫人房中愣愣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女人一研究起学问来也和男人一般有些不修边幅高文心文雅恬静颇象个大家闺秀加上气质雍容、个头儿高挑身材又比韩幼娘、玉堂春几人成熟平时便是穿上婢子衣服那气质也不象个服侍人的女子。

现在她被直接从自已绣房中拉了出来只穿着家居的襦袄、一条湖水绿的敞口裤绣发蓬松那种成熟女子模样儿说不出的动人。尤其她体态丰盈下身修长穿着柔软帖身的裤子身体优美的曲线呈露出来十分的诱人。

杨凌还是头一次见到女人穿裤子尤其她上身又是短衣自到了这时代裙装看多了乍一瞧来感觉很是亲切。高文心被他一看顿时脸蛋儿一红急忙的走到他侧边探视他身上伤口不敢直接落在他的目光下。

那种敞口裤虽说是家居常服却是从棍裤发展来的只可在内宅中穿着要出门时外边还是要套罗裙的她怎好意思被杨凌注视?高文心脸热热的替他解开臂上胡乱捆扎的纸巾撸起袍袖查看了下伤口不禁吁了口气微笑对韩幼娘道:“夫人不用担心老爷创口不深现在血也止了没有大碍的待婢子取些白药来敷上便是”。

韩幼娘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对杨凌嗔怨道:“相公带了那么多人去怎么还伤了自已了早知道幼娘就陪你去了刚刚儿的可真是吓死我了”。

雪里梅嘴快愤愤地把王景隆意图劫走玉姐儿被捕后又恩将仇报、谋刺老爷的事说了听得韩幼娘也愤怒之极。高文心听了眼珠转了转瞧向杨凌的眼神儿却有点怪疑。

只见高文心迟疑一下说道:“老爷这伤口并不碍事的不过长好后难免要留下较大的疤痕请老爷移到婢子医房之中让婢子施以刀针可好?老爷放心婢子敷上麻药绝无疼痛的”。

杨凌不以为然地笑道:“何必这么费事儿?伤口又不在脸上有个伤口呃好吧”他说着一抬头瞧见高文心眼色里边有几分了然、几分狡黠杨凌可不是真的秀才一见了这种怪异的眼神立即省到:莫非这剑伤是自刺还是他人刺伤这时的人就可以验出?是了角度、力道都有差异若是对创伤有研究的人难免会看出端倪高文心这是要帮我做手脚了。

韩幼娘听了又担心起来急道:“姐姐相公不是没有大碍么?怎么怎么还要施以刀具?”

杨凌和高文心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杨凌不禁笑道:“幼娘女神医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么?我听说过这才是高明的医术伤口会好的更快些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能走能跑么?呵呵呵”。

杨凌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过去就好你不要跟来了免得见了血肉又担惊受怕”。

高文心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神色见他当先走出了门去才微微一笑对韩幼娘道:“不要放心姐姐只须两盏茶的功夫保证还你一个好端端的相公便是了”。

韩幼娘脸儿一红假意嗔道:“幼娘当你是亲姐姐你现在也学雪儿她们取笑我要是有朝一日哼哼人家可不喝你敬的茶呢”。

高文心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恼地张了张嘴可是又不敢把话说绝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赶紧的逃了出去。

韩幼娘虽说见丈夫行动自如也对高文心的医术十分信得过还是想跟去打个下手帮帮忙可是她刚刚迈出两步玉堂春已怯怯地扯住她袖子委委曲曲地道:“夫人老爷受伤都是因为婢子引起请夫人责罚婢子”。

韩幼娘啼笑皆非地道:“谁想得到王景隆会挣脱束缚行凶伤人呀?你别跟着添乱了”。

玉堂春跪了下去伤心道:“不管怎么说这事总是因为婢子引起再说再说老爷吩咐小婢找夫人领家法的婢子怎敢不从?”

韩幼娘赶忙的扶起了她莫名其妙地道:“这怎么说的?咱家哪有甚么家法家法呃家法”。

*********************************************************************************************第二日刑部右侍郎魏绅就将审理结果呈报了李东阳案子审的极为顺利根本不曾动刑王平便招供受老爷交待留在京城照应公子见公子在陵上受人折磨这才擅作主张雇了些人去救他出来如今反害了少主人性命只求一死。

那些流盗早有万一被捕的准备众口一辞说是生活无着流窜四方讨个口食儿受了王平重金诱惑才帮他盗尸、救人劫掳他人家眷。

魏绅调查一番情况属实至于这些流盗身份说的天南地北哪儿都有既已取了口供也没有千里迢迢派人取证的道理便将案卷移送李大学士。

李东阳见案情不曾牵涉王琼心中甚喜。漫说这主使人并无实据查到王琼头上就算有所怀疑老友落魄金陵幼儿又遭惨死他也不会再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来。

看看魏绅判的还算公允按大明律谋劫囚造意者绞从者流一千里谋绑架未遂主使者监十年从都杖一百、监一年两罪并罚判了王平腰斩几个流盗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发配凉州杂木口递运所充当车夫俾运军需。

李东阳拿起一张票签来提笔想了想在纸签上写道:“量刑公允拟欲许可。然皇上大婚在即普天同庆不宜见血拟主犯绞立决、从犯赦杖刑发配凉州。臣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六月二十七日”。

两行笔画圆劲丰润遒丽的小楷写罢李东阳提起票签来吹了吹在签上涂了点胶糊轻轻粘在卷宗一角。

他蹙着眉毛望了那卷宗半晌忽地扯过一张纸来悬笔疾书在纸上写下杨凌两个大字下边又写下善恶、忠奸两行小字端详片刻他提笔一勾将“恶”字抹去狼毫笔端悬在那“忠奸”二字上却迟疑良久难以著墨。

他叹息一声轻轻搁下笔悠悠地道:“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貌奸实忠、貌忠实奸老夫一生阅人多矣奈何还是看不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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