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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在侍卫陪同下探视了军营召见了当地官员又在附近村庄农寨走了走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每到一处闻听杨钦差喜得贵子当今皇帝收为义儿干殿下的官员们都不免阿谀奉承一番杨凌听到‘杨大人’三字总觉的浑身不自在想必幼娘在家里也是啼笑皆非吧?

这其中最有创意的还是狼兵总兵官宋小爱的贺辞:“恭喜杨大人喜得杨大人”倒是逗得杨凌放开胸怀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两日的了解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杨凌心中对于平叛已经暗暗有了一番计较。他甫到叙州时就已安排当地与都掌蛮有往来的货贩进山送达消息请都掌蛮派人与朝廷议谈迄今还没有消息送回来现在看来动兵的可能大增杨凌准备召集文武官员议事总得内部先统一了步调再说。

杨凌刚刚赶回营寨还没等他传令聚将升帐伍汉超便急急行来拱手说道:“大人请速回帐柳大人有要事相禀”。

宋小爱也混在杨凌的亲军中见伍汉超说着话眼睛向自已扫来便把下巴一扬给他来了个冷颜以对伍汉超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这两天杨凌喜得爱子又不必象怜儿产子时那样遮遮掩掩所以心情畅快极是高兴见这对小冤家拗气的模样他的心中不禁在些好笑。这两天伍文定忙着督运粮草还没腾出空闲来他准备抽空再找这位倔大人谈谈。

小伍、小爱两人虽然正在拗气不过明显看出彼此的爱意不减偶尔发发小脾气未尝不是一种情趣他也懒得出面调和症结既在伍文定那儿总得先解决了这老家伙才成。

杨凌下马把马鞭丢给亲兵对伍汉超道:“知道了叫文武官员马上到我的大帐本官要聚众议事”说完带着宋小爱疾步直奔自已的营帐。柳彪见了杨凌连忙拱手道:“恭喜”。

杨凌赶紧打断道:“同喜同喜。可是探听到都掌蛮的重要消息了?”

柳彪摇头道:“卑职急急赶来是因为听到一些对大人不利的消息如果消息已传入山中恐怕对世子十分不利”。

杨凌神色一紧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彪道:“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杀人如麻的杨砍头来了四川软禁了蜀王剥夺了他的军政大权要对都掌蛮用兵动武甚至屠族。卑职秘密抓了几个人审问之下传播消息的源头始终找不到这些人只是人云亦云卑职便把他们放了”。

杨凌蹙起眉来:“这是什么人在造谣?这不是在逼世子死么?消息一旦传到山里”。

杨凌脸色阴霾地房中转悠了一会扬起头来又想了一阵慢慢道:“继续追查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都掌蛮在各地一定派有探子消息想必早传回山去了世子如果有危险我们现在也是鞭长莫及只有静待事态发展你先去吧。本官马上与文武官员议事”。

“是!”柳彪拱拱手闪身退了出去。

杨凌坐回桌前捧着茶杯悠悠思索半晌宋小爱乖巧地坐在一边扑闪着一对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直过了许久伍汉超悄悄打开房门道:“大人众官员都到齐了”。

杨凌点点头见他正望着宋小爱便道:“你留下吧本官去前厅议事”。

文官武将济济一堂正坐在帅帐中窃窃私语杨凌率着两名亲兵从后边走了进来帐中顿时一静。

杨凌在堂上坐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说道:“诸位山里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们这边却已是谣言四起了现在百姓们中间传说本官来到叙州就是抱着一战的目的而且要对都掌蛮施重兵屠族世子那里堪危呀”。

叙州知州冯见春闻言忙拱手道:“大人勿需忧虑这不过是都掌蛮的惯用伎俩他们袭扰周边、滋事生衅从来不服王法。朝廷每有用兵惩治时他们就散布类似的谣言以激起蜀地各族的恐惧和义愤从而对朝廷施压使朝廷不敢放手用兵。”

杨凌一听这才明白竟是都掌蛮的攻心计看来这些原始部落般的部族倒也不乏智慧。杨凌略微放心看了看众人道:“不管如何现在世子在都掌蛮手中我们都得先礼后边。

这两天本官出去走动了走动对附近的民情做了些了解看来汉民与都掌蛮结怨已久彼此确实互相仇视打一仗不难要胜一仗也不难。

不过这都掌蛮是最难教化的一族如何善后才是难题。各位之中有许多叙州本地的官员对这里的了解远胜于我们这些高居在府城、京师的官儿大家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说。

都掌蛮要我们的官府和汉民退出叙州把这里划成国中之国这是异想天开没有一个朝廷会答应这样荒谬的条件我们讨价还价不免得让出些好处怎生既让他们满意又肯放下刀枪服从归降朝廷呢?”

布政使参政封大人捻着胡须悲天悯人地道:“大人都掌蛮民风剽悍好狠斗勇加之身栖山区散居村箐习俗原始经济落后确实难服教化。昔年‘改土归流’在这里建造兵营兴办民学编制户藉本想教化一方。”

“奈何”封大人长叹一声道:“官员语言不通与当地土人难以沟通派遣来的官员又有些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之辈坏了朝廷名声引起都掌蛮强烈不满不久双方便兵戎相见这是汉蛮之争的由来。

再之后朝廷改变政策划出都掌蛮辖地设立土司以夷治夷彼此的冲突才小了些。可是这里汉人徙居增多后彼此不能相容常因家常里短、交易买卖而起纠纷。

而蛮人村寨部落互通声气一人受欺举族愤怒不能得到及时解决时便私相械斗付诸武力矛盾积压多了每隔十年八年总有一次大的冲突。

况且世子如今又在都掌蛮手中本官以为以和为贵。王爷已同意蜀王府拿出财物赎回世子叙州都掌蛮部落应承担的税赋原本不多可分摊至其他汉人地区以减轻都掌蛮的抵触愤怒情绪对于他们在辖地内的权益我们多作些容让。蛮夷之人嘛见利心喜这场兵灾也就消弥无形了”。

四川道御使苏克也颔首道:“能不动兵还是不动兵的好蜀地乃西南重地僰人叛乱如果不迅速平息其他民族部落将会望风而起四川能安宁吗?四川不宁我大明江山也将为之震动。昔年用兵二十万历四载而寸土不克前车之鉴本官也以为除了汉官汉民退出叙州不可答应外可以尽可能给他们一些好处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杨凌徐徐打量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朱让槿身上他拱手道:“二王子你意下如何?”

朱让槿概然道:“蜀道之难十倍于淮西塞北用兵确非上策在下以为应以招抚为宜。至不济也当先虚与委蛇先救出家兄为是。在下携了一位好友同来他熟悉都掌蛮要塞的各处道路如果议和不可为请大人拨一枝精兵与我在下愿与好友以奇兵入山解救家兄。”

朱让槿此言大有豪气众官员闻之动容蜀王家果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门风谨然。

杨凌却慢慢摇摇头现在杨砍头的传言对世子不利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朱让槿从中取利这位二王子现在处境尴尬这番主动请缨他是豁出命来表明心迹了。可是世子若救不出也罢了如果再把这个蜀王次子也丢在山里那自已岂不可真成了扫把星了?

不过听朱让槿这意思显然也是赞成招抚的。杨凌把从官员看了一圈儿目光向前望去眼睛微微眯起来盯到了靠门边处一角青袍。看官袍颜色那官儿应该是个七品官大帐里个个官都比他大便把他挤到了门边。

帐帘儿掀着阳光照进来正映在他的袍袂上只见那青色官袍皱皱巴巴脚上一双靴子居然还打着补丁杨凌心里不由一动虽说大明的官儿俸禄低可谁没有点外捞混到这么惨的至少在地方上名声一定不差怎么说也是个清官说不定他别有一番见地。

由于门口光线强烈杨凌看不清他的模样便指了指道:“你是本地的官儿吧上前答话”。

杨凌看不清那人那人也没看杨凌这种会议他这么大的官儿压根就是摆设来了也插不上嘴。这位仁兄双目直视盯着亮光里一对飞舞的苍蝇正看的出神杨凌一唤他所有的官儿刷地一下全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直到他旁边一个官儿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这位仁兄才发现大帐内一片肃静一大堆的官儿都在向他行注目礼这一下把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杨凌面露不悦之色拂然道:“本官在这里聚众议事看你模样当是本地官员了?怎么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正在神游何处呀?”

那官儿看起来年纪不大看相貌才三旬上下可是尚未留胡须应该还不到二十八脸色微黄五官倒还清朗。这人受到诘难更加慌张连忙深施一礼道:“下官是本地知县鄢高才只因下官人微言轻所以所以”。

“那又如何?何必如此自甘菲薄?鄢县令鄢”杨凌忽地想起这两天四处游访观察地势行于乡野之间时曾下马与村民交谈因他未着官服为人和气那些村夫虽看出是位贵介公子听口音也是外地人可没人猜出他就是被形容的眼似铜铃、血盆大口最喜欢剖腹剜心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杨砍头。

所以杨凌不但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当地的事情对于本地官员的风评也从他们的表情、语气听出点弦外之音来再向柳彪一打听杨凌才知道这位鄢高才在当地根本就是一个讨人嫌风评差到了极点。

汉人讨厌他都掌蛮人讨厌他此地杂居的藏、彝、苗、羌等族人就没一个不烦他的这位仁兄的政令不出县府也就是说一出了县太爷的衙门就不好使了。

此地百姓好生事端衙役们也不敢强制执行到头来鄢高才成了土地庙的菩萨泥胎木偶一般什么政绩统统都谈不上所以被百姓送了一堆绰号什么鄢大神儿、鄢坏水儿、鄢无才、、鄢气包儿等等。

杨凌此来是为了剿抚都掌蛮并不想横手枝节插手扮包青天去管理地方吏治的事儿所以当时听了也未太往心里去这时瞧见了他又见他身为本地知县激起民族对抗造成都掌蛮反叛可说他是负有极大责任的却对剿抚叛乱如此不上心不由心头火起。

杨凌霍地一拍惊堂木喝道:“鄢高才你是本地父母官百姓间有纠葛不能调结平息都掌蛮劫扰周围县邑不能事先掌握本官在此咨问招讨事宜不能献计献策你的治下犹如穷荒野冢百姓自生自灭朝廷威严丧尽你可知罪?”

鄢高才骇然跪倒脸色苍白地道:“大人息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杨凌冷笑一声道:“你既知罪本官也不为已甚。来呀摘去乌纱官衣自去南京吏部听参吧!”

众官员见钦差勃然大怒一个个都骇然不敢应声。鄢高才面如土灰两个气势汹汹的侍卫冲进来将他的官衣乌纱除去身上穿了一套打着补丁的白色小衣仍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杨凌厌恶地一拂袖子斥道:“下去!”鄢高才缓缓转过身去脚步迟滞地一步步向外走去杨凌见了更气恨声道:“难怪人称鄢大神儿泥雕木胎误国害民!”

这句话说完鄢高才的身子陡地一震好象风中的枯叶一般簌簌直抖他转过身来脸色已红如鸡血颤声道:“大人怎能怎能如此辱及斯文?”

杨凌冷声道:“本官何曾辱你?你自在家中读你的圣贤书本官无论如何辱不到你的头上可你既出仕为官任一方父母总该为官姓办点事情但是你在这里可曾有过一点政绩?庸碌无为尸餐素位便是损民害民难道本官说的不对么?”

鄢高才额头青筋一根根地都跳了起来本来挺清朗的一张脸狰狞的有点吓人他霍地往前走了几步两旁侍卫担心他怒极伤害大人立即跃出拦在前边。

只见鄢高才抖擞着袖子红着眼睛、双手屈如鹰爪手臂一句一抖地道:“我十年寒窗两榜进士在这穷山恶水举目无亲上官只知钱粮税赋治下刁民虎狼之凶三班衙役如仓中之鼠县丞主簿似宦海游鱼。

每有击鼓告状者我心惊肉跳不问是非黑白先问蛮汉番夷搅混水和稀泥到头来袒蛮蛮不近疏汉汉不亲弄得我两头受气上下受挤。枉我清正廉洁、心怀高远为官一任做到这个份上有谁比我惨啊?谁~~敢~~比~~我~~惨~~啊?”

杨凌吓了一跳这位仁兄说的手舞足蹈、声泪俱下倒似其中大有隐情杨凌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也丝毫不在乎什么钦差威严他忙安抚几句叫人给这鄢大神儿看座要听他说个明白。

鄢县令看来也是豁出去了也不就坐就站在大堂上指手划脚慷慨激昂地诉起苦来这人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满腹的才学可是激动之下也是语无伦次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杨凌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事儿又得从大明立国之初说起昔年大明得天下朱元璋将第十五子朱椿分封于四川当时分封于各地的藩王针对属地或多或少的反抗皆是采用广屯兵马武力镇压的方法。蜀地民族众多元朝统治时就饱受武力欺凌所以各部族首领对于蜀地的这位新统治者皆怀有敬畏恐惧之心。

不过有‘蜀秀才’之称的朱椿到了四川却不兴兵马而以礼教厚待各族还把大儒方孝孺请来传播教化这一来令严阵以待的各族首领大为意外受其感化许多部族都接受了蜀王的统治蜀王也对他们十分厚待不但划定了各族的辖区而且在律法上、经济上对他们都十分宽容并以此作为蜀中安定之根本政策。

可是这一来也种下了祸根例代蜀王皆效法先祖厚待诸族为了突出自已仁贤厚爱的品德以致已经有些放纵和过于宽容了。而各族第一代体会过元朝和明朝不同统治的酋长们也早已过世这些新的继承者们对于蜀王府的厚爱宽容从小习以为常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愈索愈多。

其中尤以民风剽悍、少与汉人往来的都掌蛮最为突出。比方说灾年救济由于蜀地一向的政策朝廷拨付的赈灾银两、衣被都可着他们先行拨付都掌蛮人没有储蓄习惯收到钱物全换了酒肉手里空了便理直气壮地又去讨要这自然引起本来赈济物资发的就不足的汉人不满。

当地官员甫一上任上司谆谆教诲的就是怀柔安抚勿生事端前任如何顾全大局保障了一方安定后任官员自然谨小慎微但凡涉及蛮族的事皆瞻前顾后忍气吞声。

当地汉蛮百姓集市交易税赋收的是不同的都掌蛮少交甚至不交税吏们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对汉民则分文不让。汉蛮交易产生了纠纷一旦闹上公堂官员一见其中一方是都掌蛮人便有理严惩汉人无理轻罚蛮人使这些蛮人愈加骄横。

这种官府无条件地偏袒致使汉人同他们交易丝毫没有保障商贾自然不愿意和他们交往这一来他们又认为是汉人岐视他们于是强买强买时有发生。

虽说这坐江山的汉人本地的官儿也是汉人可是在这儿汉人反而成了少数民族再加上官府为了息事宁人对蛮人的偏袒汉人心中积怨越来越多对朝廷官府他们再无信赖亲近感。

蛮人虽受到诸多偏袒对汉官仍敌意甚深而且认为朝廷和汉人软弱可欺行事愈发变本加厉。这一来官府没有任何一方支持也就无法发挥作用成了一个没用的摆设失去控制的双方矛盾也便越来越严重。

杨凌听到这里摇头道:“矫枉过正!以情由来界定律法的宽严、以贫富来界定税赋和赈济的薄厚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相信任何人都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如果以种族来界定律法的宽严和税赋赈济的薄厚看似厚待弱小这种不平等却只会造成相互嫉恨、岐视。怨恨越积越重总有厚积薄发的一天。”

“着哇!”鄢县令一听这话如遇知音兴奋的满脸通红奔到杨凌面前唾沫横飞地道:“下官曾就此事上书南京户部指出如今恩抚优渥、教化怀柔已经变相成为赐予特权贻害无穷啊。

现在蛮人觉得自已可以凌驾于官府之上稍加管制就叫嚣咆哮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此举又伤害了在此定居的汉人百姓使他们要么迁往他乡要么有了恩怨便私相解决从此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卑职忍气吞吐纵容都掌蛮的结果就是都掌蛮视我如无物汉人百姓恨我入骨其他各族被都掌蛮欺凌的百姓也被卑职搅混水、和稀泥的判案之法弄寒了心。县衙威信一落千丈百姓有事根本就不上县衙上告了税吏上街他们也心怀怨恨满腔怒火时常寻衅滋事。可卑职卑职也是有口难言啊”。

杨凌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忽然想起了前世的支离片段以前的事在他脑海中已经淡忘很久了可是这时忽然清晰地记起了那个片段:

那是刚刚上班不久吧去某边塞城市旅游被佩着刀瞪着眼一脸胡子很凶悍的当地人强卖给他一块‘玉石’鸡蛋大的‘玉石’从八百块主动减到八十块。找谁说理去呀市场管理员和警察都只会劝他息事宁人他也只好花钱买平安了。

唉!当时要是身边有伍汉超或者刘大棒槌这样的死忠兄弟跟着至于受那气嘛。把对落后地区的扶持优待变质成为在对其他种族不平等、不公正基础上的特权只会让他们不断提醒自已种族的不同和优越感挑起受到不公正待遇者的愤怒时间越长这种矛盾也就越突出蜀王这样的政策虽可保得一时平安又怎么可能长治久安?

杨凌托着下巴悠悠叹了口气这才发现鄢县令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忙点点头道:“唔本官明白了这事儿你虽有责任也是此地官场的积习弊病非你一人之过。唉方才本官过于冲动还请鄢大人勿要见怪且请穿回官衣再坐下回话”。

鄢县令拱手道:“多谢大人卑职正要说及此次事端的起因”。

杨凌精神一振道:“哦这次争端因何而起你知道?”

鄢县令道:“是此地有户人家姓柳开油作坊的一日有几个都掌蛮人提了猎来的山鸡上门换油见那人家姑娘长的俊俏就调笑了几句咱们汉人风气严谨自然难以接受。店老板大怒便要赶他们出去不欲和他们换油了结果那几个蛮人和他对骂几句抽刀便刺死了他。

下官惭愧在县治上确实无所作为可是人命关天这事可不敢打马虎眼了所以本县闻讯后就率着衙差去追那伙凶徒在铜鼓岭追上了他们拿住了三个往县城押解途中他们村寨的人得讯赶了来百十号人持棱枪弯刀气势汹汹下官无能只能带着衙差逃之夭夭人就被他们劫回去了。

本县皂、壮、快三班衙役再加上门子、禁子、轿夫一共也不过百十来人实在难以对付这班目无王法的凶徒本县又无驻军下官只得行文向知州大人求救。”

知州冯见春脸上一红微微露出不安之色。鄢县令忍了两三年的委曲今天算是全豁出去了官场上最忌讳当众指摘上官的不是这个名声打出去他今后再想在官场上混肯扶持栽培他的人就不多了。

鄢县令也不以为意一鼓作气地道:“知州大人要下官隐忍平息以和为贵盖因捕其一人必拔寨来救若制其一寨则举族来援蛮人不识王法野性难驯那时事情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是以知州大人拨了二十两银子让下官安抚那户姓柳的人家。”

鄢县令摇头叹道:“这样做不啻于饮鸠止渴。试想当众杀人往自已的村寨一躲就没事了眼见此情此景就是换了下官这样读过圣贤书的人见到王法全无威慑怕也要肆无忌惮、快意恩仇了。

此事之后只怕更加助长蛮人气焰、寒了汉人民心奈何到了这一步蛮人之骄横早已养成犹如龙之逆鳞只可抚不可拂否则立生事端以挟官府。下官也唯有抱了一份私心只盼在我的任内莫出乱子就好。

这户人家倒也能忍经我好言相劝收了银子再也不提报仇之事。谁料此事过去两个月他们却暗暗不知从哪里约来了帮手趁那凶手酒后离开集市行至偏僻处时下手把他杀死。随后一把火烧了油坊全家逃的不知去向了。

蛮族村寨赶来本县报复事主已逃他们便迁怒其他汉人大肆烧杀抢掠一番扬长而去。这一来县上汉人大怒齐曰:朝廷不为百姓作主王法已荡然无存我等唯有自救罢了!有人登高一呼刹那间聚起数百人杀奔蛮人村寨去了。

蛮人村寨遇袭酋长敲起铜鼓四山八岭各处村寨齐来支援先杀退了本县的汉人随即一鼓作气劫掠了周围数县才酿成这场剧变!”

鄢县令苦笑道:“过度偏袒、一味纵容、司法不公以至于目无法纪者更形嚣张遵纪守法者官逼民反现在闹到这个地步谁还寻究当初事端因何而起?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我这个糊涂县太爷没理。”

杨凌听罢目光一凝道:“本官得报都掌蛮劫珙、筠连、庆符诸县屠长宁逾千人火焚纳溪庐舍千余、县之公宇皆成灰烬打到后来蛮人声称汉人先袭都掌蛮各县皆称蛮人先劫各郡县反倒无人知道这一次叛乱起因竟在于此。你既知之甚详为何方才一言不发?”

鄢县令无精打彩地摇摇头道:“下官一是存了少言避祸的念头另外也是心灰意冷这样下去就算这次答应了都掌蛮的无理要求把他们安抚下来要不了几年他们必然再次反叛。百余年来都掌蛮时降时叛反复无常就是这个道理。朝廷想要长治久安难!”

帐中众人鸦雀无声杨凌静了半晌才徐徐问道:“若依你之见当如何才能使其归化?”

鄢县令定定地看了杨凌一眼这才答道:“第一必用武力挫其锐气使其归降不敢再生对抗之心;第二建城垣、驻军武以维法纪;第三:汉蛮税赋劳役一体平等使其明晓朝廷法度不生骄妄之心;第四:现在蛮寨是蛮寨汉居是汉居说是杂居实则壁垒森明老死不相往来。应强迁移民迫使杂居则十年之后便有异族通婚最迟百年必弥于合。

第五:都蛮土司遣子入成都一年一换。既为人质又使未来的土司识汉字、习汉文读圣贤书;第六:蛮人愚昧落后火耕流种既饱且嬉官府要资助援扶助其建房舍拓荒田教耕种使其有屋有田安居乐业。

第七:建民学授礼仪使蛮人子弟皆习教化;第八:拓商业南北西东四方商贾往来穿梭天下消息流通不塞开阔视野见识广泛那时便是用兵驱赶恐怕他们也不会再愿住进深山老林甘过野人生活。”

杨凌听到头两条时还只是颔首静听到第三条时便急忙挥手让书记官一一记下鄢县令的平蛮八策说完杨凌欣然而起越过公案一把握住他的手连连赞道:“鄢大人果然高才真神人也!”

鄢县令苦笑道:“此次事端可说因本县而起下官待罪之身大人不喻下官为鄢大神儿便心满意知了何敢当神人二字?”

杨凌哈哈大笑说道:“当得当得君有才而不能尽其才非君之过。这平蛮八策当然不适用于蜀地所有民族不过都掌蛮一来最是野性难驯历百年而丝毫不曾归化时常骚扰地方叛乱造反。再则都掌蛮居处不过数县举族不过三两万人人少地微要用此策易如反掌相信蜀王府就可以解决此事。此族虽小生起事来却要调动数十万大军耗费钱粮无数相信朝廷也愿意接纳这个方法一劳永逸”。

鄢县令心中欢喜可是他眼光一闪瞧见在场官员人人面色不愉瞧向他的眼神都复杂莫测。不由心中一沉。

蜀王在蜀地官员中威望崇高这今日这些话等于是当面指责蜀王施政不当连带着把各级官员为保自已任内平安无事以增个人政绩坐视矛盾产生、激化推诿搪塞的事都抖露了出来这缸酱汤浑水没人去搅也就算了今日自已搅和开来今后的宦途封参政清咳两声说道:“大人这平蛮八策其实是平蛮之后的伏蛮八策可以容后再议现在最难的是:世子怎么救出?叛乱如何平息?成化年间朝廷可是动用了二十多万大军围山四年都没有奈何得了他们呀”。

杨凌眉尖一挑昂然道:“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可想的。不要总是昔年昔年的先给自已心中定下一个不可逾越的目标那还怎么可能越得过去呢?

永乐皇帝五征塞北打得鞑靼望风而逃‘土木堡’之变后朝中百官连京城也不许皇上出了结果怎么样?皇上亲征大同结盟朵颜三卫打得伯颜、火筛丢盔卸甲。

日本倭寇袭扰海疆百余年如今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天堑固然难以逾越可是本官就不相信这道坎儿就迈不出去了”。

他指手一挥遥指帐外道:“七万大军扎营连绵二十里每人挑筐担土这峡谷也能填平了这险峰也能再堆出一座来我就不信拿这帮蛮人就毫无办法了”。

了解了此次事件的详情和当地百姓由来已久的矛盾杨凌深觉此次剿匪平叛固然困难重重要化解这矛盾的源头才更加困难。鄢高才的主意可能会乱上一时但是哪怕在自已任内乱上十年却能保得千百年平安这才是为官为民之道。

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暂把这计划搁下正想就招抚都掌蛮可以让步的条件与众官员详细磋商一番门外一个侍卫匆匆来报:“禀钦差大人九丝城阿大酋长遣使来见!”

杨凌大为意外盼了这么久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选的倒合适他连忙端正身姿说道:“传他进见!”

杨凌瞥见鄢县令还穿着一身白衣便道:“鄢大人先换上官袍一旁坐下”。

“是!”鄢高才答应一声匆匆穿好官袍回头门口坐下旁边的官儿悄然往里边挪了挪椅子动作虽微不可察鄢高才却感觉得到心中不觉一阵悲凉:“地方不靖上官只知压我罚我我想有番作为上官又要阻我拦我我这窝囊官儿只说了几句心里话便叫你们如此嫌弃么?”

不一会儿帅账门口腾腾腾走进两条汉子这两人身材倒并不显得如何魁梧只是穿着臃肿身上挂满了零零碎碎头发凌乱中却又梳着几条小辫一张古铜色的脸庞尤其显眼的是他们颈上戴着的粗大的银项圈。此地产银丰富他们颈上的银圈看起来怕不有七八斤重。

这两个人是通汉语的大摇大摆进了帅帐神色狂妄傲然四下一扫插腰而立道:“蜀王没有来吗?”

“大胆!”两旁侍卫霍地按住刀柄振然欲起。杨凌摆手一笑说道:“王爷贵体隆重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此地是本官作主你们的土司有何话说同本官讲!”

两个蛮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王爷又如何你们的王爷的大儿子还不是乖乖来求我们求我们回到村寨并且给了一堆的保证?”

另一人指着他道:“你就是那个杨砍头?听说你要和我们都掌蛮勇士作战就凭你?借你一对翅膀也飞不上我们的九丝城“。他上下打理杨凌几眼舛舛一笑道:“杨砍头?你一刀砍得下我阿哈贝的头吗?”

姓阿的?那应该是都掌蛮大头领的族亲了。杨凌微微一笑说道:“本官砍人的头只用嘴不动刀!”

他不等那阿哈贝询问便厉声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恩抚之意本官陈兵数万迄今秋毫无犯便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本官问你世子如今可安好?阿大可愿降?尔等袭杀数县焚毁民居官宅无数屠杀奸淫百姓无数可谓罪大恶极若肯就此放下武器交出世子乖乖接受招抚本官可以既往不咎朝廷宽大之恩莫过于此你们不要不知自爱辜负朝廷一番美意!”

杨凌声色俱厉两旁官员皆骇然屏息不敢稍动。可那两个蛮人却连眼皮也不眨仍然大剌剌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道:“你们的大王子在我们手中谅你们也不敢为难我们的族人。杨砍头我们大王已经下了大王旨我们世代居住于此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你们的人立刻退出叙州一带从此不得干涉我们的一举一动不得派遣官员不得征收米粮再拿出一万担粮食五千头耕牛我们便放了你们的大王子”。

杨凌神色一冷似笑非笑地道:“知道什么叫朝廷、什么国家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按照你的论调普天下的部族和各府各道都可以把他的世代居住之地划为已有各族各部之内的百姓再依此类推大而划小占地自治了?看似理直气壮实则荒谬绝伦!”

阿哈贝脸色一狞封参政连忙劝道:“钦差大人蛮人不识规矩需索无度可以慢慢计议慢慢计议。阿大酋长既派人来还是有议和诚意的可以”。

“封大人下官以为这是对叛乱之部的招抚而不是两国之间议和措辞当谨慎这个根本不能让步!”鄢大神儿说着话昂然站了起来。

他冷眼旁观已看出叙州事了他的前途也就算完了这些只知欺弱悦强、粉饰太平的官儿们是绝不会容他这个出奇冒泡、不懂‘规矩’的小小七品县安逸下去的。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旦豁出去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窝囊了几年了今天痛痛快快地拼他一下也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没准儿得到钦差赏识能把他带出这个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泥河潭也说不定。

所以封参政话音刚落这个一向谨小慎微胆怯软弱的七品县令立即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跳了起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是进士?

况且鄢高才并非全为个人前程打算他在此地日久深知就算今日真的委曲求全招抚了都掌蛮他们的气焰也必然更加嚣张从此横行不法俨如得了朝廷的特赦令将来必起更大的骚乱。唯有狠狠地打他一下打疼了他他才会服服贴贴。

可是蜀王世子在他们手中这就是朝廷一面最大的软肋世子远在深山密林之中怎么可能救得出来?投鼠忌器之下难道要一味任其勒索?

鄢县令公私两便权衡再三终于横下心来此时的他神情气度与方才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大步走到那两个比他强壮威武的多的蛮人面前凛然斥道:“你们扣押世子以为人质已是大罪!烧杀抢掠袭扰诸县更是恶极!黄伞蟒衣僭号称王此为大逆!意欲分疆裂土自据当诛九族!如此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反贼还不早早束手就缚向朝廷请降请恕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知州冯见春一听就急了阿大酋长着蟒袍官衣出行头顶黄罗伞盖仿照大明天子僭越之举形同篡逆。要知道天下间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不可计数朝廷治下也不可能清理的干干净净可是阿大黄伞蟒衣僭号称王这就不是任何一个皇帝能够容忍的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消息要是传到京城铁定又是数十万大军打上几年的仗蜀地官员现在有意淡化提及此事时常以谈笑戏谑的语气使人不注意阿大僭越的事实而把它当成一件猴沐衣冠的滑稽事。

现在鄢县令把它隆而重之地提了出来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可就没有人敢再故意打马虎眼了本来只是部族冲突引起纠分骚乱现在这样的罪名落在钦差耳中性质立刻升级了。

冯见春心中焦急又一时找不出理由搪塞只好呵斥道:“鄢高才钦差大人同来使议事哪里轮得到你出面快快给我退下!”

鄢高才胀红了脸还未及退下阿哈贝已仰天打个哈哈得意洋洋地道:“你们汉人最是没用你们的大王子在我们手中说的很厉害我也不太懂只是你们今日不答应我们大王割地赎金的要求你们的大王子就要被杀头了”。

“不可!”众文武官员齐声惊阻。

唯有鄢高才双拳紧握仰天大笑笑声直振屋瓦一时文武官员面面相觑就连阿哈贝两个蛮人也愣住了。只有杨凌捏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杨凌虽不知他有什么话说不过这种事却是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但凡文人如此豪笑不已必定胸有成竹要说出一字千钧的定锤之音了人家难得表现一回当然得好生配合才是。

果然只见鄢高才大笑声不绝终于咳了两声才半笑半喘地指着阿哈贝大声道:“你要以世子性命胁我朝廷割土赎金么?小小蛮夷孤陋寡闻可曾听说过大明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乎?”

众人一听:完了鄢坏水儿这话一出世子朱让栩不用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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