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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刚刚下过头一场雪天地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覆盖着一片银白眺目远望得眯起双眼以减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阳光很好雪后初晴风也弱了许多。两员将领牵着战马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伴随着‘咯吱’声一边走一边攀谈后边是数十名亲兵隔着十余丈远。

“我正在巡视三边接到你的急报就赶快回来了想不到却是调我回京呵呵去年冬天才来到这儿一年的光景好不容易把军队整顿出个眉目我还真舍不得走呢”。杨一清用鞭梢顶了顶帽沿儿对王守仁微笑说道。

“国公举荐大人入兵部必然是京中更需要你三关的事大人尽管放心。鞑靼现在自顾不暇今天冬天顶多有些小部落无法求生会冒险来边关袭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王守仁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提着马缰他的马驯练的很好手里的马缰是松的马儿自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背后一团团鼻息白雾喷在他的手上。

杨一清叹息一声道:“伯安呐有你在我当然放心。现在这个天下就是这样越穷越乱的地方越喜欢劫掠、打仗反正除了一条性命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输的东西塞外的人尤其不惜命你也不可大意了。

我最担心的是我一离开这里只留下你一个人了边关的将领个个舛傲不驯论资排辈非常讲究我花了一年时间还只能勉强让他们信服你原来只是兵部的一个主事我真怕这些悍将你会驾驭不了啊”。

“呵呵大人要让这些边关悍将顺服固然很难可是大人回京岂止是斗勇斗智那么简单?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官场比战场更加险恶如今的京师更是错综复杂石淙公要多加小心。”

“呵呵?我尽我力罢了”杨一清苦笑道:“刘瑾顺水推舟把杨凌大人推到国公的位子上明升暗降尽剥其权如今的朝廷几乎成了刘氏天下我回了京也不过是个兵部侍郎朝中三大学士对刘瑾都束手无策我又能如何?”

王守仁目光一闪刚要开口忽地看到前方松树下一只锦鸡拖着五彩斑斓的长尾巴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地跑过王守仁立即弃了手中缰绳反手摘下自已的神力豹胎弓箭壶中顺手抽出一枝雕翎箭几乎未作丝毫踌躇弓弦铮然响起那只锦鸡已被神箭射穿带出一丈多远跌落在雪地上。

后边众亲兵齐声喝彩一个士兵兴冲冲地跑过去捧起了锦鸡杨一清抚须笑道:“伯安神箭一气呵成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王守仁将弓挂回马鞍上笑道:“一会儿把这野鸡炖了再烫壶好酒给大人饯行”。

杨一清俯身抓起一团白雪握成了团狠狠咬了一口冰雪入腹精神一振他朗声笑道:“好今天咱们兄弟就破例饮一次酒痛痛快快喝他个酩酊大醉朝中忠良皆被压制我杨一清此番入京就豁出这一腔热血斗一斗他刘公公”。

王守仁微微摇头道:“若是如此石淙公固然可以青史留名可是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又有何好处?大人也辜负了威国公临危受命将你调回京去主持大局的一番苦心了”。

“什么?”杨一清忽地止步望着王守仁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徐徐道:“伯安你我既是袍泽、又是兄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要再绕什么弯子你是说威国公举荐我入朝做兵部侍郎还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不成?可兵部侍郎官职虽不低又怎么能同刘瑾对抗?况且兵部尚书刘宇也是出自威国公门下我能起的作用更加有限了”。

王守仁摇了摇头微笑道:“石淙公以为威国公爷为何调你入朝?”

杨一清长长吸了口气恨恨地道:“皇上以为威国公被奸人所害赐予国公之职威国公回京刘瑾趁机坐实了皇上的授命架空杨大人独掌了朝政。杨大人调我回京大概是因为我的资历勉强算是老臣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威望或可打击一下刘瑾的嚣张气焰”。

王守仁哈哈笑道:“石淙公是谦谦君子这权谋机变领悟的便差了些。在朝为官位极人臣者而不通权谋要立住脚就很难了。权谋权谋权之谋也一切机巧变化都离不开一个权字谋的花样百出说到底就是一个权如何争夺权力、如何驾驭权力如何巩固权力。

权和官并不完全是一体的。权就象是咱们手中的兵官就是咱们驻扎的城暂时离开这座城的人不一定手中没有兵而占据了这座城的人得到的也很可能就是一座空城。一时一地之得失算得了什么?石淙公以为威国公杨凌真的已经失权了么?”

杨一清思索道:“你是说杨大人这是以退为进?可是他已经交出了内厂、辞了海运督察大臣的专职现在只是京营外四家军的副帅几乎再难参予朝政他都退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有翻盘的机会不成?”

“呵呵呵呵”王守仁畅笑:“大人威国公从来都是捞偏门无论是文官一系还是武将阵营威国公都是半路出家迅速建立起庞大的人脉和功业你说他的权力和威信来自哪儿?皇帝亲军侍卫统领只是当今圣上随口封出来的一个官儿在武将品秩中根本没有这一职务本来负责的也只是皇上在京师七座皇庄的安全但是威国公他在这个任上办了多少大事?

再说内厂?厂卫再如何了得都是皇上的内廷组织任他权势熏天也干涉不了朝政也无权干涉朝政但是威国公做了内厂厂督就能凌驾两厂一卫之上与六部九卿抗衡直接干预朝政自成一个衙门你说威国公什么时候做过一个朝中正儿八经的官员了?可他的权力小了么?”

王守仁说道:“威国公的权就是他这个人如果他去东厂那么凌驾于三厂一卫的便是东厂他去西厂凌驾于三厂一卫的便是西厂。他能点铁成金自然也能点金成铁我很怀疑威国公爷交给刘瑾的会是一堆什么破烂儿。”

杨一清若有所悟。

王守仁又道:“大人您还看不出来吗?当今皇上的绝对信任就是威国公争夺权力的资本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和政绩就是他驾驭权力的资本。有这两个条件他就可以随时带‘兵’出‘城’也可以守‘城’遣‘兵’还可以丢下‘兵’和‘城’告假还乡。

现在威国公收起了锋利的虎爪兴致勃勃地去扮守门狮子了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把他当成一个石头做的摆设大摇大摆地在他旁边进进出出那什么时候露出噬人的牙齿就全看他的心情了”。

杨一清恍然兴奋地道:“杨大人这是在扮郑庄公养祸除奸!”

郑庄公的弟弟招兵买马有意造反大臣们劝郑庄公把弟弟唤来教训一顿让他安份点却被郑庄公大骂一通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兄弟知道由着他毫无顾忌地胡来。想造反的人你劝他安份他能安份吗?只会行动的更隐秘让人更难防范指不定哪天就阴沟里翻船。

可他还没反呢想严惩也不成呀。郑庄公做的够绝不但不管而且你要收税我让你收你要招兵我让你招积极配合同心协力那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呐。郑老二终于不负大哥的期望顺利地誓师造反了这罪也无从赦免了最后赔上一颗脑袋了事。

先姑息放纵甚至帮一把手让对头可劲儿折腾等他闹大发了再名正言顺地诛灭他。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后代不断有人摹仿杨一清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自然一点就通。

不过杨凌如果真是在用欲擒故纵计可太冒险了点自古至今使用此计的都是实力远胜对方而故意示之以弱使此计的人都有把握在对方众叛亲离时一举将他制服威国公现在还有什么实力?仅靠皇上的信任吗?可刘瑾同样拥有皇上的信任这一点上他并没有什么优势仅仅把自已调回京去对政局会有用么?

对此就是王守仁也不能完全看透了他蹙眉沉思半晌才徐徐说道:“威国公的妙计我远在边城实在也无法参详的透澈我想大人回京后国公一定会找机会与大人会唔面授机宜的。”

杨一清瞿然道:“伯安说的不错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了。若果是这么回事那么我回京后国公一定还会有所嘱咐。呵呵我现在也不用着急待回京后威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清二楚了”。

杨一清心中一直对朝中局势感到忧虑刘瑾的势力根本不是他能扳得倒的大学士中杨廷和跟他又一向合不来杨一清本打算一回京就立即上奏弹劾刘瑾酷刑治政、命边军擅专律法罚款充饷搞的天怒人怨军心不稳。

不管此举成不成功拼他个鱼死网破多少能让刘瑾收敛一些经王守仁这一点醒他才意识到如今京师形势诡谲未必是刘瑾一家独大如果杨凌真的有把握力挽狂澜未必事不可为不禁为之欣然。

前方已经出现在巍然屹立的大同城池王守仁忽想起一事对杨一清道:“大人明日就要回京了我正有一项建议请大人转告威国公爷。鞑靼满都海皇后一直暂押在大同代王府。

当初国公在大同与你我计议本来是考虑到火筛一旦与伯颜猛可闹翻势力和威望尚不及伯颜难以与其抗衡不能达到我们令敌内讧弱其实力的目的这枚棋子准备在必要时押在火筛那儿现在”。

杨一清会意地道:“我明白伯颜手下大将加思布借口征伐永谢部落叛乱率领自已的部族到了鄂尔多斯和甘肃外草原一带奉诏而不归拥兵自重野心勃勃看来随着伯颜可汗的没落鞑靼内部有实力的大将已经各起异心了。

他的离开大大削弱了伯颜可汗的实力。火筛审时度势选择和瓦剌联手后再经加思布叛逃此消彼长之下现在火筛已足以和伯颜来场公平的决战满都海这枚砝码不需要压在火筛的身上了而是”。

杨一清微笑顿住王守仁接道:“双雄并立灭其一则草原仍一统现在既然有个加思布想凑热闹那我们就不如送他一份大礼。他的实力拥兵自重还可以但是想和火筛、伯颜争天下却不够只要满都海落在他手中他就可以扛起仁义之师的大旗从火筛、伯颜两边召纳一些忠于满都海的部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对我们更加有利”。

王守仁说完两人相视大笑。高大的城门到了吊桥徐徐放下王守仁心中暗暗忖道:“杨大人决不会甘心就此退出朝廷任由刘瑾作威作福的。可是他既交出了‘兵’又交出了‘城’到底要如何重新得回兵马、取回城池呢?

离开权力中心的日子决不可久久则生变到那时他也无力回天了。调石淙公回京仅仅是为了增强与刘瑾对抗的实力?不会这么简单杨大人啊杨大人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让刘瑾真的掌控了全局呀”。

马蹄踢踏新任三关镇帅王守仁在沉思中和杨一清并辔入城“现在有两件事需要注意其他的由得刘瑾去吧”杨凌坐在椅上满面春风地道。

他现在才知道作为公主大婚驸马人选的主选官头一天亲自出面只是例行公事鳞选驸马虽不至于过五关斩六将整个筛选过程也得有个六七遍才能筛选出一些杰出者进入第五围名单那时才需要他和另外两位选官做最终选拔选出三人入宫。这三人中将有一个成为永福公主的夫君而另外两人将被保荐入太学读书再出来就是太学生了算是得个安慰奖。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天天去摇拨浪鼓三位主选官全把鳞选事宜交给了手下人员自已各忙各的私事去了。

“请国公明示”杨慎欠身接过高文心递来的果盘含笑道:“下官惶恐谢过夫人”。

高文心一身新娘子的喜庆衣裙红红如火艳如石榴眉梢眼角尽是新嫁娘的温柔风情。她抿嘴儿一笑说道:“你是老爷的知交好友进了府门不必拘泥于官场礼仪”。

说完含情脉脉地看了杨凌一道微微一福道:“老爷妾身去夫人那儿看看大人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你们几个别惯他毛病老抱着老抱着结果现在不抱着就不肯睡觉偏偏除了那两个老妈子就是躺我怀里睡的香据雪儿研究说是我的胳膊比你们粗枕着舒服他是舒服了那我不是要活活累死?”

高文心掩口而笑又向杨慎颔首为礼盈盈退下了。

杨凌呷了口茶道:“第一件是关于兵部。前些日子传出我的死讯京中的秘探传回的消息刘宇有所动摇曾向刘瑾示好有意投靠这个人功利心到底是太强了此番我退了下来难保他不起异心。”

杨慎拈起一枚果儿轻轻含入口中含笑道:“国公只需将计划透露给刘大人知道”。

杨凌缓缓摇头道:“刘宇并非我在官场上的盟友人人皆知他是我的同路人而且是仅次于焦阁老、权位最高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总是两面三刀见势取舍必然对其他人影响甚大。我准备由他去了况且内厂已经被掏空刘瑾早晚会发觉如果没有刘宇这样有份量的人真心投靠他他对我让权之举必定会生疑”。

杨慎目光一闪醒悟道:“国公调杨一清回京原来是这个打算?兵部里兵部尚书主管所有事务而将领升迁、降职具体由左侍郎负责提出人选再由吏部做出最终决定上呈皇上,现在由杨一清做兵部左侍郎控制军中将领迁降的人选再有我这个吏部给事中监督着吏部最终决定迁降的人选那么刘宇就算投靠了刘瑾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了”。

杨凌笑道:“正是刘瑾一直着意取媚皇上没有犯下必杀之过你说的对如果我和他一直朝争不断满朝文武分成两派这样斗上几十年朝廷必定元气大伤恐怕花上一百年的功夫也未必恢复的过来。

长痛不如断痛若纵他为祸自取死路由得他违法乱政败坏朝纲待收集到足够扳倒他的证据再一举歼之。别处乱得兵部却乱不得。兵部掌着天下兵马我调杨一清回京就是要加强兵部的实力以免为刘瑾所得天下大乱尚可大治若是军队也乱了朝廷失去了保障一旦此时出了大事那就大乱而不能大治纵是管仲乐毅复生也没有妙手回春的办法来收拾这个乱摊子了”。

“嗯国公所虑长远朝政在刘瑾的把持下本来就乌烟瘴气靡烂不堪索性让它彻底溃烂然后削去这块腐肉。不过军队将领如果随意迁调整治起来就不是一时半晌了如果这时发生战乱大人的除奸妙计就要胎死腹中难以实现了”。

杨凌叹道:“是呀有备无患预防万一。其实不止是民变如果任由刘瑾在所有衙门胡搞恐怕军队自身就要起了暴乱了。前些日子我接到消息辽东有两卫官兵暴乱吓的卫指挥逃之夭夭起因竟是军饷发不出来最后上边拿出两千五百两银子暴乱才平息。区区两千多两银子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动乱为了防止士兵反弹辽东卫所甚至不敢追究暴乱者有鉴于此我对兵部才不敢大意”。

杨慎微微点头不过他是文人出身说实话对于政治‘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这句朴素真理他也不能理解。在杨慎的心里也不觉得那些没什么头脑的大兵会酿成大害他关心的主要还在朝中在于把持政策的文人。

于是杨慎避开话题问道:“不知国公所虑之二是什么?”

杨凌道:“自然是速战速决那些墙头草投靠刘瑾我并没有阻拦这些人的归属完全取决于一个势字。谁能造势谁的势大他们便投向哪边完全没有忠心和立场所以这些人根本难成威胁我自然有办法在收集到足以扳倒刘瑾的证据时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再拉回来现在由得他们去攀附反而能够助长刘瑾的气焰更利于我们的计划。

可是这里边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不能太久半年!顶多一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还不能对刘瑾动手他的势力就会稳固下来再动他就难了我们的‘姑息养奸、一击而杀’计划必然成为一个泡影。

刘瑾手下两大智囊张彩为人机警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张文冕因科举不中性情偏激其实这人对于官场腐败真的很憎恨不过他的激进注定了他只能处处树敌而且他到底是个秀才眼界不够远大若让他做一府一县的幕僚智囊足矣为刘瑾献计却难当大任。

要让刘瑾越走越远越干越出格尽快自已踏上黄泉路他还需要一个好帮手可是这样的‘人才’难寻而且也不易取得刘瑾的信任我还在物色当中”。

杨慎目光一闪忽然微微笑了他坐直了身子轻轻掸掸袍子微笑道:“下官举荐一个人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什么人?”

“青城狂士卢士杰!”

“青城狂士?”杨凌忽地想起那个狷狂自傲穷摆谱儿的蜀中名士夸夸其谈讲什么以琴曲悟出治世良策的卢士杰来这个人眼高于顶不切实际就算用他来辅佐一位名君能臣若依着他的主意来治政也只能好心办坏事。

让这位仁兄去祸害刘瑾他都不用起坏心事儿直接按照他‘忧国忧民’的远大包袱就足以把人祸害死了可是他这样重要的事他能靠得住吗?

杨慎正色道:“国公爷卢兄为人狷狂、目高于顶这是他的毛病。但是人无完人卢兄的才学确实既博而深只是他不象我和朱让槿从小生长在官宦人家对于朝政耳濡目染再与所学一一印证才能有些心得所以不免显得浮华不实了。若是让他经过一番磨励未尝不能学以致用。

卢士杰性情狷狂但是德性品质却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而且他虽表现的淡泊名利可是空负一身才学其实他也很想有所作为。如果能有机会为国除奸我相信卢兄会屏弃与大人的前嫌。

卢兄居于青城却是陕西人氏刘瑾极重视乡谊而且卢兄在巴蜀、陕西一带名气甚大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无论是才气还是关系都能迅速取得刘瑾的信任和重用。恰好我赴京时曾修书给他请他赴京游学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如果大人觉得可行待他来了我可与他一谈”

杨凌沉吟不语杨慎道:“如果国公还不放心我便以私人名义相劝并不透露国公的计划。以往与卢兄交往谈起古之才子书生意气用智计才学为国除奸的事来卢兄常常击节赞赏钦佩不已我想只要我开口卢兄必会欣然做这以身事贼、纵贼取祸的义士!”

“此人靠得住?”杨凌徐徐问道。

杨慎知道他想起了朱让槿不由苦笑一声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大人既信得过我何必疑于卢兄。让槿他他太过偏执故作姿态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卢士杰则不然他的狂傲只是令他屡屡得罪人名气虽大并无丝毫好处此人决无贪利之心”。

“好!那么便请这位青城狂士出马吧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暂以个人名义劝他诱贼为祸、使刘瑾结怨于天下自取灭亡吧。我们走的是险棋一步错步步错关乎江山社稷、万千黎民还是小心些好。”

皇上散了早朝就匆匆赶回豹园去了他要和唐一仙在飘雪的冬季大婚如今正亲手设计、忙碌着自已的亲事很少住在宫中。

皇上一走刘瑾也乘着小轿出了宫回了自已的豪宅。

换了一身熏香的袍子正要往身上喷洒点香料张文冕急勿勿地从后院儿赶来刘瑾只得放下自制的喷壶有点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要紧事么?”

张文冕一揖道:“刘公听说您今儿请旨要盘查天下军民府库钱粮、各边年例银、盐引、军器、乃至夫运、柴炭?”

“不错!”刘瑾沾沾自喜地道:“彻底清查有贪腐公款浪费税赋的查出一个办一个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是谁的人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该充军的充军、该杀头的杀头!

这些事儿六部的官儿哪有不沾边的只要风声一放出去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就得乖乖来投靠咱家。而且只考核京官政绩那是明显在整杨凌的人来个全国大清查就不显山不露水了而且也能干出些政绩叫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读书人看看我刘瑾主政也是很有些本事的”。

张文冕埋怨道:“刘公您有这份雄心壮志那自然是好可是听说您把这差使派给了户部和刑部他们现在还不是咱们的人明着顺从公公您暗地里还是听李东阳、杨廷和的他们能诚心给您办事儿么?要是敷衍了事怎么办?公公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么?”

“这个”刘瑾也有点儿烦投靠他的人是不少可是能够交付大事的却不多司礼监到是有许多亲信可是刘瑾并不大愿意任用太监各地的镇守太监他也是没办法才竭力拉拢司礼监的那帮货色他又不是不知道让他们搜刮民财行哪有一个会办事儿的呀把他们派出去那不是坏了我刘瑾的名声吗?

刘瑾自已也贪而且贪的厉害寻常送礼的少于三千两银子门儿都别想进如果是求官的那起价就是一万两。可是他自已一身白毛儿偏偏瞅着别人象妖精如果听说谁贪污收贿那是真的气冲斗牛。

“唉!文冕呐投靠咱家的人虽多可是能独挡一面的人才却少呀不交给户部、刑部你让咱家派谁出去?”

“公公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刚毅果断权威无人能及学生听说内廷的公公们都称您是‘小太祖’呢难道还招揽不到可用之才?”

刘瑾一听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小太祖?”

张文冕道:“公公杀伐果断以酷法严刑对待贪官污吏、庸糠之臣颇有当年太祖皇帝遗风所以内廷的公公们私下里都恭维您是‘小太祖’我是听罗公公说的”。

刘瑾听说内廷的太监们把他比喻成朱元璋不由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了他笑道:“罗祥又来了?呵呵咱家又把他的事儿给忘了他这灌肠大使做是忒可怜了点儿回头我写个条子你着人送去把他调内厂办差吧”。

“是”张文冕答应一声。

“唉咱家虽有太祖皇帝那般的雄心壮志可惜却没有太祖皇帝那么多的能臣干吏可用依附与我的那班官儿大都是趋炎附势之辈除了张彩、曹文锦、石文义嗯?”

刘瑾忽然醒悟过来看了张文冕一眼笑道:“文冕呐对咱家还有什么话儿需要绕着弯说么?想要个出身是吧?嗯明儿吧明天我和李东阳商量商量先调你做个户部主事有你在那儿这差使就不怕他们糊弄我”。

张文冕一听喜出望向连忙跪地磕头说道:“多谢公公栽培文冕没齿不忘!”一个落第秀才如今一跃进了朝廷六部之一的户部而且马上担升户部主事刘瑾还真的没亏待他。

张文冕欣喜之余不由感激涕零地说道:“公公您的眼光准呐现在投靠公公的外臣论才干大多没什么本事都是些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墙头草罢了。

现在朝廷大事全由公公决定公公要想在朝廷中长青不老上边得有皇上的宠信手下也得有几个能人为公公分忧办差才行。对些才子名人公公不妨礼贤下士许以前程必会有人肯忠心为公公办事公公有了干吏相助才能独掌内外权柄而且留芳百世名垂千古!”

刘瑾被他一番话说的雄心发酵腰板儿也挺了起来可是心头那股热乎劲儿过去了仔细一想手下那帮歪瓜裂枣儿他的肩膀又塌了下来。要在外臣中找几个肯死心踏地跟着他干的能臣难啊。

手下的人曹文锦、杨玉、石文玉等人只能做个打手其他的大多是废物真正能办差的张彩算一个可他管着吏部替他牢牢把着这个最重要的衙门已经没有余力去帮他完成那么多的宏图大志了。

张文冕是一个而且自已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个张文冕对自已绝对是忠心耿耿的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谁?刘瑾抿了抿嘴唇才轻叹一声摆手道:“咱家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张文冕不知道这句话哪儿又惹他不痛快了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多说忙应了一声悄然退下去收拾行装准备走马上任了。

刘瑾提着喷壶走进内室又是长长一叹。真正有节气、有本事的人谁肯归附我呢?杨凌也不是正途出身可是就连李东阳、焦芳那般人包括跟他不大合得来的杨廷和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对我呢?也客气可那种隔着八丈远的味道难道以为咱家看不出来?

我比杨凌差在哪儿?论权、论势、论才能难道我比他差么?不就是胯下少了一嘟噜吗?朝廷取士五官、身材不好的都不用我是个宦官那些人瞧不起我呀。

悲伤地解开衣袍向下体上喷洒着香料刘瑾愤懑地想:外臣们看不起我从骨子里讨厌我我何尝不知道?我也痛恨自已残缺不全、阴不阴、阳不阳的模样。

别的不说每次往身上喷洒香料粘乎乎的就令人懊恼可不这样做怎么掩盖身上那股子尿骚味呢?他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吗?去势的人十有八九伤了尿道整日的总是淋淋漓漓控制不住。

他们叫我辈什么来着?腐人?腐臭的人一点没错啊!我就是腐人!妈的看不起我你们能骑在女人身上咱家却能骑在你们身上一个个的再瞧不起我谁敢在我面前不跪得规规矩矩的?咱家一声令下满朝文武就得长跪不起、天下衣冠就得臣服在我脚下!

哼哼上朝见皇帝跪完了也就起来了咱家能叫你们在奉天殿外跪到晕过去!瞧不起我?不投靠我?我还瞧不起你们呢下边比咱家多了一截可是脊梁骨却比咱家少了一大截咱家只跪皇上你们却得跪我这个让你们看不起的阉人!我凭什么?就凭咱家有权咱家就能比你们还要男人!

刘瑾掩好袍子自顾发出一阵渗人的奸笑。权力!现然大权都在我的手里杨凌已经完蛋了没人能够威胁到我了我要牢牢的把着权力要是有一天一旦大权旁落我可没杨凌那么好福气不知有多少混蛋会立即翻脸一窝蜂扑上来噬咬的。

权力啊我得一天紧似一天的捏着做梦也得睁开一只眼谁敢抢我的权我就要他的命。可是天下皇权并不是真的在我手里我是‘小太祖’?我哪比得在真正的太祖的宏图大略呀他定下的周密制度根本不可能让皇权真正从皇帝手中转移到我这个宦官手里。

汉朝的内侍是真的掌权皇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大明朝的太监比不了哇。正德皇帝只要一翻脸自已的权力就得转眼成空。现在大权在握需要办的事也多这些事儿我要是办不好就得把它交给别人去办那我辛辛苦苦抓来的权力就得一点点的再分出去。

可是不放权我就得自已把天下大事办好了不叫人去烦皇上那样才行。人才!该死的人才啊!为什么就不肯为我所用还总是跟我作对?

刘瑾越想越气他摞下喷壶正想唤人打水洗手一个小厮跑进来道:“公公门外有位自称青城狂士卢士杰的人说是要拜见公公”。

卢士杰?谁呀?喔青城狂士这个知道大哥来探亲时还提到过那是咱陕西老乡有名的才子呀。刘瑾大喜听说这位才子目高于顶没有几个让他看得上眼的陕西布政使请他吃酒听说他还托大不去呢这样的才子来拜望我?

刘瑾连忙整整帽子束束带子一迭声道:“请请请快快有请”。

那小厮为难地道:“公公这人这人自到了门口就鼻孔朝天小的到现在还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儿呢这人狂的够可以的指名道姓要您亲自接出门去要不要不他马上就走。您看小的要不要找几个家人一顿棍棒把这个狂夫打出去?”

“放你的臭狗屁!”刘瑾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扇的那小厮原地打了个转儿顿时半边脸就肿了。

“滚一边去咱家亲自去接”刘瑾可不觉得有什么掉价他官儿肯定比卢士杰大了不知多少倍可这个布衣才子那是有权也请不来的他肯登门自已多大的面子呀?

刘瑾急急忙忙往门外迎心道:“这位才子不是来投靠我的吧?不能不能这样的山野奇士想做官早做官了会来投我么?许是回乡没了盘缠嗯嗯这是我们老家的名人才子他肯来找我那是太给我面子了我备上一份重重的程仪送他便是”。

势力如日中天、气焰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刘瑾把卢士杰喜孜孜地迎进厅来一迭声地叫人上茶。卢士杰的下巴可能仰的太久脖子有点酸了这才傲然低头不屑地打量打量大厅还是那副特讨人嫌的德性。

“卢公子何时来的京城怎么没通知咱家一声?你可是咱们陕西的名士才子咱家久已有心结纳了若知卢公子进京一定前去相迎呀。呃卢公子今日到我府上是?”

青城狂士卢士杰把驴脸一板对这位满朝文武敬畏万分的特务头子大太监一点都不客气杨慎不是说了么发扬本色越狂越好何况他心里确实瞧不起刘瑾。

卢士杰劈头便问:“在下听说当年高力士宠冠群臣内外臣工无不敬畏如此显赫人物尚且能屈能伸为李太白脱靴不知刘公亦能为之乎?”

他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乜斜着刘瑾刚歇地劲儿来的脖子又习惯性地往上一梗比皇上还有派头看的两边侍候的人恨不得冲上去就是一顿大嘴巴。

刘瑾也不含糊他书是读得少可人家卢大才子这几句话说的还不算太深奥能听得懂。

刘瑾立即道:“这有何难?青城狂士便是李太白我刘瑾便是高力士公子宽坐刘瑾来为您脱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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