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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云和费介老师走后范闲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海里早已经没有大船的影子他的眼光还是投注在一望无垠的海中身上的风雨之意没有丝毫减弱浑身湿淋淋的。他坐的姿式很古怪抱着膝盖就像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范闲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小男孩儿。

体内的两股真气在缓缓地流转、流淌着先前被叶流云刻意释势所激发出来的真气正用一种比较平稳而和谐的方式快速地在周天之中运行。对于他来说此时似乎是一种契机一种因为心意的变化周遭情绪的变化而忽然出现的灵光轻轻地映照在他的心头。

范闲闭着双眼双掌很自然地伸在雨中任由雨水击打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很久之后范闲的一双手掌上依旧干燥如常光滑如常似乎这些雨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的落在他的手掌上打湿他的任意一寸肌肤。

范闲的手掌上覆盖着淡淡一层真气这些真气自每个毛孔中释出又自每个毛孔中流回形成一道极薄却有极有趣的回路。正是他自幼所修行的那个古怪到完全没有用处的法门……当然这个法门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攀爬高手曾经爬过皇宫爬过西山爬过很多很多人类意想不到的险绝之地。然而相较于他少年时曾经为此付出的整整六年时间与精力这种成果实在是显得非常的不合算。

五竹当年也没有纠正过他——大家都知道五竹不会内功。

可今天的感觉不一样与以往似乎有了一种很细微且隐晦的差别范闲缓缓睁开双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兀自出神无语良久。

能够使真气脱离身体的范围成为一种可以伤人的利器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强悍的境界但是并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境界只要修行到某种程度再加上足够高明的运气法门强者们都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

尤其是范闲曾经亲眼见过叶流云的散手大宗师手指如枯梅绽开指尖真气喷薄而出瞬息间刺破空气在澹州悬崖下的沙滩上点出万点梅花坑来这种指气纵横已经是人类突破肉身限制释能于体外的最高境界。

然而范闲今天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在风雨中陷入了沉思雨水顺着他的顺发滴落脸颊又被海畔的劲风吹走少许。

当真气熟练的离体片刻又循体而回时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凭借范闲的心神境界却竟是根本无法察觉到多了些什么但他感应到了这一点。

惊异之余顿生疑惑世间万物总量等齐体内释出多少真气便将收回多少真气能收回已经是范闲的独门绝技可是……怎么还能多?那岂不是不需要冥想只需要不断地进行这种循环的真气环流便可以让自己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多?

多出来的真气是从哪里来的?

范闲的眼瞳微微缩了起来甚至手指尖也抖了起来隐约知道自己也许碰触到了一个以往没有人曾经去思考过去想过达到过的门而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间出现这种变化?范闲在心念感应到机缘时便随此机缘静坐于海畔风雨中这机缘是什么?是自海上来的叶流云?是望海的四顾剑的死亡?是与亲人分别时的惘然?

范闲惘然然后开始冷静地梳理这一日一夜间的过往他必须找出此番机缘为何才能知道那扇门究竟是什么颜色又是谁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工作进行的并不困难因为他从十家村赶来东夷城在剑庐里呆了一夜最有可能引起变化的只可能是那两本小册子尤其是后一本用古怪音译词语写就的册子。

这本册子范闲已经交给了费介老师让他带回那片神秘的西洋大陆但是册子的内容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记在了脑海里。虽然对上面很多词语依然不知晓意思可是总还是了解了其中几句话的意思。

那几句话不像是咒语更像是一种前世时曾经见过的诗像但丁神曲那种体裁的东西。

意大利语脱胎于拉丁语?范闲皱着眉头苦恼地坐在风雨中却有些想不起来那些早已淡忘的知识只记得意大利语有很多方言而真正立文与但丁的神曲脱不开关系。

难道就是那几个句子印在自己的心中让自己在运行真气的过程里下意识调动了心意从而造就了眼下如此古怪的局面?

法术?范闲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船徒有海风海雨的幽蓝水面似乎要一直看到海那头的大陆。

…………我爱你这春天明媚的风。

我用我的全心全意感悟着空气中每一个跳跃的春之xx。

与您亲近与您合在一起。

…………这是诗这不是法术咒语范闲怔怔地站在雨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可是很明显这些像诗一样的语言让自己学到了一些什么感应到了一些什么。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体外空气中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天地元气?而自己先前就是在运功的过程中在回流时加上了一丝与诗意相近的心意从而吸附回了什么?

他的脚步有些急乱地沙滩上踩了两步他的身体在风雨中的东海之滨转了两圈他看着四周的空气看着四周的雨水眯着眼睛放着光芒似乎想从这些透明或是自然的一切里找到那丝捉摸不到的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

范闲的头脑瞬息间内涌入了太多的猜测疑惑与判断令他有些难堪重负闷哼一声揉了揉眉心。

书是苦荷大师留下来的遗物用四顾剑偶尔露出的一句话可以知晓这位北齐前国师对于西洋的鸡肋法术极感兴趣甚至在大东山上还小露了一手。

可是全部是意大利文那位国师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应该不会那他是怎样练成的?他究竟练成了什么?

还有那个记载着或许与法术有关的诗集本身也古怪看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甚至应该是远在苦荷出身之前大概便是这片大陆上某位前辈偶尔接触到了西方大陆上的法术精要从而强行记下了这些话。

范闲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匆忙地把这本小册子交给老师带去遥远的西方大陆自己应该再研究一下凭借监察院的力量说不定可以挖出那位早已成了白骨的前辈究竟是谁然后从那条线再往历史中挖下去。

雨水从他的脸上淌落范闲忽而解脱地笑了起来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在强大的压力下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了——大东山上的胜负已经证明无论苦荷大师练到什么程度对于这种古怪的法门有多少掌握终究还是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变化还是败于陛下之手。

法术法术或许并不是人们所想像的鸡肋但也不可能是改变一切的利器。

范闲有些低落地回首离开了海边向着雨水中的东夷城行去。四顾剑已经去世整座东夷城此刻想必都陷入悲哀与绝望之中此时他必须回去与剑庐的弟子们见面将此间的形势控制住。

他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很珍贵的机会一个可能打开那扇门的机会。这种机会不论是这片大陆上还是在那片大陆上都是极难得才会偶尔出现一旦逝去再要抓住此等机缘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好在机缘和运气这种虚无缥渺的事情总是和人类的坚毅与好奇心有关以范闲的勤奋程度和探知欲想必他再次摸到这扇门的时间应该会短一些。

——————————————————草庐深处有白烟升起这白烟不是炊烟也不是秋深时烧落叶时有刺鼻味道的烟雾白烟昭示了一个事实所以能够看到白烟听说了白烟的东夷城百姓们都惶恐不安地看着那个方向有些人更已经跪了下来向着那边叩首不止。

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剑圣大人辞世的消息。

范闲走到了剑庐的门口所有剑庐外围的弟子都对他怒目相视眼中燃烧着的仇恨之火完全足以把他烧融掉。以范闲坚强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难免心悸。

他知道剑庐弟子的恨意从何而来因为四顾剑本来就是死在庆国皇帝陛下和庆国大宗师叶流云的阴险夹击之下而自己这位庆国权臣毫无疑问成了一种被仇恨的替代品。

然而范闲来不及思考如何缓和这些剑庐弟子的情绪他只是看着草庐深处的白烟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推门而入直接到了草庐剑坑旁的平地上看着熊熊柴火异常干脆地走上前去往火里洒了一把东西。

火苗的颜色顿时变了起来而火里那位大宗师的遗骸早已经看不见了。

随着范闲的这个动作嗤嗤剑意纵横于剑庐深处十一把长剑围住他的周身上下剑意吐露如蛇芒下一刻随时会将范闲刺死于当场。

剑庐十三子除了跪在最前方的云之澜和王十三郎所有人都被范闲这个动作给激怒了。

…………范闲感受着彻骨的侵体寒寒剑意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因为他知道面对着十一个九品的夹击只怕是陛下亲自来此也要考虑要不要暂避其锋至于自己更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望着跪在前方的云之澜说道:“烟里有毒我不想这些白烟杀死东夷城一半的人。”

看见白烟时范闲便心惊胆跳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在海畔枯坐片刻剑庐弟子们竟是如此干脆地火化四顾剑的遗骸毕竟在他记忆里这片大陆还没有火化的习惯。

四顾剑的遗骸内有毒有剧毒非费介先生布下的剧毒根本不可能僵化肉身抵抗了皇帝王道一拳的伤势整整三年。

当然这种毒素被火苗一烧随白烟一起并不像范闲说的这般可怕但是一切都要小心为妙。

而范闲为了四顾剑身上的伤势在暗中准备了一些手段那些药物正是应景的物事。

听到范闲的解释跪在最前方的云之澜没有起身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了右臂。

剑身归鞘剑芒归于平淡只是一瞬间剑冢四周便回复平静哀伤的气氛几个剑僮一边哭泣一边往火里添加着柴火十三名剑庐二代弟子跪在了大火之前。

范闲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动容知道四顾剑死后云之澜毫无疑问拥有整座剑庐里最高的威信。

十三把剑这是多少可怕的力量如果握住这些剑的手是自己的手那该多好。

范闲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大火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入暮云之澜入屋抱着一个布包裹着的小瓮一脸漠然地将这个小瓮递给了范闲说道:“虽然我不明白师尊的意思但既然他要我给你我便给你。”

范闲郑重地双手接过发现小瓮里依然微温想到里面便是四顾剑还没有冷的骨灰他心里的感觉很怪异。

云之澜缓缓在他的身前跪了下来说道:“剑庐十二把剑依师命交由阁下。”

范闲眼瞳微缩微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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