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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丰楼中韩冈本以为除了王厚之外就只有王舜臣、赵隆等几个相熟的友人。惯例的十里相送要到明天他启程才是时候到时王韶、吴衍说不定都会到场而今天应是王厚找个借口来喝酒。

他没有想错王舜臣跟着来了李信也到了还有杨英——王韶自德安带来的乡里也是最贴身的亲信——同样到了连赵隆也辞过王韶匆匆的赶来赴宴几个相熟的同伴的确都来为韩冈饯行。

但他又料错了由王厚主持的饯行酒他并没喝到。刚刚走上惠丰楼的三楼一个坐着位置最好的一桌的客人便派了个仆役来跟韩冈打招呼。

抬眼看去王厚和韩冈两人都吃了一惊。虽然是韩冈很陌生的相貌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韩冈知道他是谁王厚也知道他是谁。

秦凤路走马承受——刘希奭。

一个阉人。

出自宫中按规矩不得结交地方官吏担任着走马承受之职的阉人不知为何没有参加鞭牛后的春宴却身在惠丰楼上还派人过来跟韩冈打招呼。

“可是韩玉昆?”刘希奭远远的招呼着。

韩冈略一犹豫便主动上前向刘希奭行礼道:“韩冈见过刘走马。”

刘希奭起身还了半礼笑道:“久闻韩玉昆大名却总是错过。今日得见方知名下故无虚士。”

大概以为韩冈第一次亲眼见到阉人王厚有些紧张的注视着韩冈的神色。他知道但凡士人都不会对阉宦有任何好感生怕韩冈在见面时有什么失礼的举动。但韩冈老实本分的行礼让王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了点淡淡的的失望。

与王厚猜想的不同韩冈并不歧视阉人不过少了二两肉而已。只要不是自己下面少他并不在乎别人有没有那二两肉。韩冈也不会把历史和小说混在一起很清楚北宋的宦官们不会葵花宝典也不会有避邪剑法。只是想法虽然很不现实他还是期待着能见着一位能说出‘要圣旨来人那咱们给他写一张’这句台词的奢遮公公来。

可出现在韩冈面前的阉宦刘希奭没有想象中的阴阳怪气站在人群中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子只是没胡子罢了。他的声音略显高亢但下体健全的男人中也不是没有声音尖细似女子的。如果不是明着介绍出来韩冈也做不到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他与常人不同。

走马承受全称是‘诸路经略安抚总管司走马承受并体量公事’这么长的名头写起来不方便说起来更饶舌一般都简称走马承受或直接称为走马就跟韩冈的经略安抚司管勾公事的简称抚勾一样。

刘希奭拉着韩冈的手往自己的桌边走显得亲热无比“玉昆果真是大贤甘谷疗养院刘某近日刚刚去过里面诸多伤病对玉昆你可是交口称赞感恩戴德。”

“走马过奖了。韩冈只是适逢其会罢了。”韩冈有些纳闷着刘希奭的示好被阉人拉着手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只是他掩饰得极好看不出半点异样。

刘希奭豪爽的笑道:“适逢其会便能帮一城的将士解除后顾之忧到了玉昆真的领下提举伤病事的差遣路中各寨还有多少将士会畏敌如虎?日后西贼再犯秦州总少不了玉昆的一份功劳。来来来明天玉昆你就要上京趁着今日尚在秦州刘某权且以水酒一杯一助行色。”

秦凤走马拉着韩冈在自己桌上坐下又招呼着王厚过来。王舜臣等三人地位不够在旁边的一桌坐了由刘希奭的伴当招待。

刘希奭在秦凤地位特殊人人敬他三分就连李师中等闲也不想得罪他而惠丰楼又是官产刘走马要请客谁敢慢待?

不移时美酒佳肴便摆满了两张桌子再过片刻惠丰楼里两名头牌歌妓也走了上来——惠丰楼是秦州最大官营酒店里面的歌妓也是教坊司中精挑细选——玉手将琵琶轻拢慢捻便在桌边婉转而歌。虽然是最常听到的柳永词但并非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那般扫人兴的歌调而是‘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唱着东京的元宵胜景正好韩冈在年节时入京即应时又应事取一个好意头。

‘他想做甚?’王厚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如今的秦州官场上王韶并不受待见。而韩冈作为王韶手下第一得力的谋主也当然是一个待遇。现在刘希奭宴请韩冈摆明了是要帮着王韶一手。他为何在这么做?

王厚的疑虑刘希奭看在眼中但韩冈脸上清浅自如的笑容却毫无半点异样。但以韩冈的才智会看不出走马承受的宴请在秦凤官场中的意义?怕是已经看透了才是。刘希奭自此才在心底里真心诚意的叹了句:‘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希奭的任务就是在秦凤作天子的‘耳目之寄’实司按察之职。他负责监察秦凤文武众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注1】。

不过并非是不论大事小事都要上报也是有选择的。像陈家的覆灭裴峡谷中的战斗韩冈察举西贼奸细的功劳都会报奏朝中。而伏羌城中韩冈与向宝家奴的冲突便不会上报——一是因为向安事后处理的好二是刘希奭并不觉得为了这等小事有必要得罪向宝。

从走马承受接受的差遣来看他们只是兼任了监视任务的一个情报搜集官不会也不该偏向地方上任何一位官僚更不能有派别倾向。就算到各处寨堡视察也不允许接受寨主堡主们的宴请。

但是人就有立场而且走马承受与天子之间的联系并不是单向的天子的心意有时候也会透过走马承受来传达。王韶是赵顼亲自拔擢出来放到秦凤。支持他的行动也是会受到天子的赞许。

同时建功立业的心思刘希奭也有。所以他会找韩冈搭话——如果直接找王韶那是结交地方官吏。但韩冈是即将上任的新人先打个照面顺便一起坐坐了解一下性格为人以及才学能力即便官司打到天子面前都不能说他有错。

韩冈不可能看得透刘希奭的所有盘算但刘希奭设宴为他饯行代表的意义以及可能引发的官场变局总是能推断得出。这是雪中送炭啊………

这阉人当真是帮了大忙韩冈举杯敬向刘希奭。而韩冈这一举杯便让王厚放下心来‘看来对大人并不是坏事’。心情一松原本充耳不闻的歌声也在耳中清晰起来。

惠丰楼的两个台柱子都是不到二十的佳丽自幼在教坊司中得人教导琵琶铮铮歌喉悠扬端的是色艺俱全。从桌的王舜臣等人已为声色所迷看得如痴如醉王厚家教严谨只偷眼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只有韩冈他与刘希奭推杯换盏谈笑正欢半点也没有把两位歌妓的表演放在心上眼神投过去也只当是山石流水连眼皮都不带动弹一下。

蹬蹬蹬又是一阵楼梯响。

“我说惠丰楼的两个台柱子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给人唱曲儿。”随着一句有些做作的声音从楼下呼啦啦的上来了七八个人。打头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面皮粉白双唇鲜红仔细看去他脸上当真是涂脂抹粉好生打扮了一番。

韩冈的眼皮子终于跳了一下刘希奭这个没下面的阉人看起来还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子但眼前的这位却是不折不扣的人妖。男人涂脂抹粉不知是哪里的风俗至少韩冈在秦凤可没见过。

刘希奭站起身来。韩冈停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能让秦凤走马起身相迎来人必然是有官身的。但看来人的模样不是正经官员而应该是荫补。

‘是窦家的哪一位?’

李师中的家庭情况韩冈已经清楚没有这等货色。而秦州城里够资格荫补子孙的官员除了李师中就只有窦舜卿。韩冈正想着刘希奭已经给了他答案:“原来是窦七衙内。”

“窦解。”王厚在韩冈耳边轻声道。秦州官场内的消息他一向打听得一清二楚“窦舜卿的亲孙出自长房家中排行第七。但窦舜卿的前六个孙子都夭折了所以算起来他还是长房嫡孙荫补了个正九品的右侍禁。”

王厚说到荫补不经意的哼了一声声音很轻但落在了韩冈的耳中却不禁了然一笑。

王厚当然不喜欢荫补这两个字因为他不是王韶的长子。王韶可以推荐韩冈却不能推荐自己的儿子而王厚又不是读书的材料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等荫补入官。不过论荫补顺位王厚比他的大哥王廓来得要低。自来荫补子孙都是长子长孙居前。虽然王廓在家乡悠闲度日而王厚却是在西北边陲风吹雨淋但规矩就是规矩礼法纲常不容违逆而王厚就只有等待另外的机会。

注1:看过水浒的朋友都知道花和尚鲁智深在出家之前做到了关西五路廉访使。所谓廉访使其实就是走马承受只不过是在徽宗时改了名字而已。

ps:第一个太监出场了——虽然北宋的太监并不是指的阉人。拓边河湟阉人出场很多最有名便是的童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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