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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让韩冈无法确定真相究竟如何。人都是从自己所处的角度看待问题自然不可能客观真实但差别这么大肯定有一方说了谎。以韩冈的才智不会认为自家人说的一定就是对的但也不会全盘相信慕容武转述的供词。

仅有的两条能确定的就是四姨在冯家的正妻地位不受承认如果这一点被采信韩冈舅舅打就是白挨了正妻的娘家人是亲家而小妾的娘家人则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另外就是冯家内部有财产之争韩冈的表弟冯从义应是被迫离开家的他的三个哥哥施手段赶走了他看眼下的情况很难分得到家产。

只是韩冈还不清楚冯家三子如此作为究竟是为了报复在冯德坤在重病时受到的屈辱;还是捏造了事实以便能多分一分家产。而这些事不经过仔细调查很难做出判断。

可难道要他去找证人一家家的询问过去不成?

想到这里韩冈突然笑了。他来凤翔是来做明辨是非、秉公直断的青天大老爷的吗?

当然不是!

他是来帮自家表兄脱罪帮自家舅舅出气的。李信被关是事实舅舅被殴是事实四姨暴毙是事实还有他的表弟冯从义被从家中赶走也是事实。单是这四件事让他找起冯家的麻烦来没有半点心里负担理由也足够了。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真要磨起来单是家产析断的案子就能打上几年、十几年。韩冈还见过为了一间祖屋兄弟两人争了三十年的案子。跟冯家在衙门中慢慢耗他哪有那个时间!郭逵很快就要到秦州了而缘边安抚司的工作他也不能丢下太久两三天内就要回秦州去。留给他的时间很少韩冈希望最好能速战速决。

隔着桌子韩冈脸上表情的变化尽入慕容武的眼底。从传言中慕容武听说过好几桩韩冈出名的事迹。他的这个小师弟绝不是温良恭俭让的性格欺上他家门去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落魄的时候都敢在一路都钤辖脸上甩耳光在关西江湖上据说挺有名气的疏财仗义的陈押司给他弄得灭门绝嗣。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官身让慕容武不禁可怜起惹上了他的冯家。

而且韩冈正参与着河湟开边之事是王韶的得力心腹深受看重。前段时间王中正奉旨往秦州新晋的秦凤钤辖张守约同行凤翔府就在他们的必经之道上。

韩冈受到的封赏慕容武都在款待两人的宴席上都听说了。入官还不到半年就得到晋升让慕容武羡慕不已。同时他还知道韩冈在古渭大捷中是出了大力的等过一阵古渭大捷的封赏再下来他很有可能再晋升几阶。

张载本身文武双全儒学、兵事皆有所长。他的弟子中文武分界便十分明显。有以蓝田三吕为首的偏于文事礼法的弟子也有如游师雄那样虽然考上进士但依然重武好兵的弟子。至于韩冈明显就是跟后者相似。能力偏向武事性格也是直截了当从不退缩。这样的性子助他得到王韶的青睐也让他敢于孤身深入蕃部——韩冈奉王韶的将令夜入虏帐说服青唐部族酋的经历已经传遍了整个关西。

这样的人物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慕容武庆幸他是自己的同门也是早早的就有结交的心思。今日韩冈自行送上门来慕容武求之不得也正中他下怀。

韩冈不知道慕容武心中在想些什么但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位师兄想跟自己结个善缘的心思从他脸上的表情中就能看得出端倪。

“多谢思文兄将个中内情说与小弟。”韩冈先谢过慕容武透露出来的情报而后正色道:“不过正如思文兄方才所说先外祖和家舅在凤翔军中多年其位虽卑却广有声名。向以名节自守亦是自珍家门断乎不会将女儿送与他人做妾。”

“啊……啊玉昆说得有理!”慕容武稍楞了一下连忙点头“冯家当是为了洗脱罪名才会如此宣扬。”

慕容武的附和有些勉强韩冈的说法其实一点道理都没有。

军汉这个群体包括没有官身的小军头基本上是穷困的多富裕的少。除非是龙卫、神卫、捧日、天武这样的上位禁军尚能做到粮饷充足、待遇优厚而那些下位禁军还有更惨的厢军只要家中人口稍多一点或是有点恶习一点俸禄登时就能耗个干干净净供养不了一家老小。在平日里多有出来做些小买卖的也有些不成器的帮浑家拉皮.条而把女儿嫁给富豪做妾还算是很有体面的事了。

而韩冈好歹做了好几个月事务最为繁冗的勾当公事对军中弊政尤为直观当然一切门清。外公把四姨嫁出去的时候自家老娘早就嫁到了秦州连大哥也生了对凤翔府娘家的事其实不甚了了。现在清楚一切来龙去脉的只有自家的舅舅。他这不过是向慕容武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不指望慕容武会相信却希望他能相应的做个表态。

慕容武的反应不算好也不算糟只不过他不会站到冯家的哪一边的事韩冈可以确定。所以他现在就可以直截了当的询问:“敢问思文兄方才是所说的刘节推跟冯家是什么关系?”

节推是节度推官的简称而推官管得就是断案。前面慕容武说凤翔府的刘节推在断李信的案子时要重责于他。以李信的身份和后台加上又是自首一般情况下不至于如此轻率冯家当是在中间推了一把手。韩冈想要问明白其中的关联以便针对着做些准备。

慕容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冯家在长兴县是大族令表弟所在的十六房更是豪富故而与凤翔上下的官人们有些来往。”

“原来如此多谢思文兄为小弟解惑。”韩冈点头谢道。慕容武的言下之意冯家跟刘姓的节度推官只是金钱往来并没有更深的关系。

那这事就好办了。韩冈不用头疼要跟哪个官员打擂台了。他在凤翔人生地不熟若是跟这里的哪个官员斗起来强龙压不了地头蛇不说说不定还会落个虎落平阳的境地。而且刘节推只是收了钱才帮忙当是不会为了钱而当面跟他韩冈过不去——不需要担心贪污受贿的官员会有什么操守。

“玉昆说哪里的话几句话而已又是极亲切的师兄弟不值得这般多礼。”慕容武笑了两声。

韩冈再谢了一句又重提旧话:“家舅现在家中卧床苦盼着家表兄得脱牢狱之灾不知思文兄能否襄助小弟一臂之力。”

“此事极易请玉昆随愚兄来先去拜访一下陈通判。”

以韩冈的身份为李信作保很容易。在慕容武的带领下他没有去跟节度推官扯皮而是直接去见了凤翔府的陈通判。慕容武与这位陈通判有些交情而陈通判一见到韩冈就是一副很欣赏的态度没说几句就追问起韩冈婚配与否当听说韩冈已经跟王韶的内侄女定了亲他眼中的失望也显而易见。不过失望归失望韩冈求他的事他没二话就答应了。韩冈拿着陈通判的亲笔手书到了大狱中顺顺利利的就将李信保了出来。

在大狱外韩冈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表兄除了衣服破烂烂一点的确吃多少苦头的样子走路也是稳稳当当。府里的衙役的确给了面子或者说自己的凶威让凤翔府的衙役都感到胆寒。

接下来……韩冈站在大狱门外想着就是该去拜访一下自己的舅舅了。

………………

同一时刻在凤翔城西的一座占地甚广的大宅正厅中三个年龄不一但相貌又几分相似的中年、青年正在厅中坐着。容貌很是普通但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被殴打过的瘀痕当然他们就是韩冈的三位便宜表兄弟冯从礼冯从孝冯从仁。现在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老成持重的冯从礼摇头叹着:“想不到李家的小子这么就被放出来了。竟然请了县里的慕容主簿做中人在陈通判那里说几句好话就放了人。这下事情可不好办了。”

冯从仁年轻一些脾气也略显急躁他叫道:“我们又没错都是那个贱婢作下的事。她要不是老想着把家产多搂给老四好好的生意不做谁会做这等事!?就算那姓韩的是官人又如何俺们可是真的被打了。”

“那赤佬打上门来我们连还手都没有怎么也不理亏!”冯从孝也是憋气谁能想到那女人的娘家会突然冒出个做官的外甥来。听说还很有名气做下了不少大事心狠手辣得狠。不过他说对上李信的时候没有还手也是往自家脸上贴金当时十几个家丁一齐上都被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他下手轻可不只是这点皮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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