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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常今年虚岁十一虽然苍白瘦弱了一些看起来不像是个蕃人的模样但他做皇帝——西夏国主对宋辽两国皆称臣而被封王但在国内都是自称天子青天子兀卒——也有三年多了与宋国如今的天子登基的时间差不多长。

对年幼的秉常来说每隔几日的朝会就是一桩痛苦的工作。他背后就是垂帘听政的母后秉常唯一的任务就是得像一尊土偶木雕一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坐在御榻上。除此之外再无他事。朝臣们的奏报、面请虽然都要带着对他的称呼陛下、陛下的叫着但实际上他们说话的对象却是秉常背后的那人。

一旦在御榻上坐下来后秉常就不能乱动只有等到朝会结束后才能放松下来。秉常其实很不满足于自己现在的任务。这个国家就是他的他应该有权利执掌朝政。每次听着母后跟他的臣子们讨论政事秉常都很想试着在其中插上两句表现一下自己的看法。他的确这么做了但一旦这么做了后他便要对上自己母亲的冰冷眼神以及接下来的责罚。

一想起因自己的轻率而受到的惩罚秉常就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坐着亲生母亲的背后就像有刀子在划着不由自主的就扭了扭身子。

坐在用着玛瑙珠串串起的帘幕之后当今西夏太后梁氏很不高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背痒一样扭着身子。一对细眉微微皱起吊起的眼角透着厉色。她的容貌如果放在宋国的确算不上多出色只能算是普通的美人。但在西夏这里却没有几个党项女子能比得上。相貌出众又有心计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勾引上前国主谅祚而自己的前夫一家全都送到了九泉之下自己当上了皇后乃至现在的太后。

不过要坐稳这个位置可不是像自己的儿子想得那么容易。蕃人不像汉人那样讲究什么忠义单纯的弱肉强食再无别的道理可言。如果不能让下面的这群豺狼虎豹满意莫说坐稳现在的位置甚至随时都可能把她和整个梁氏家族都给彻底毁灭绝不是扭着身子就能解决。

前次举全国之兵五路南下除了打下了大顺城周边的几个小寨基本上没占到半点便宜。禹臧家负责的河湟渭源一战是无功而返。而无定河那边紧贴着银州修了罗兀城两地只隔了一重山在国人眼里这就是步步退让的胆怯之举。

尽管自退兵后梁氏兄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了国中局势的安定和梁家地位的稳固。但每次上朝时都少不得有人拿着前次的失败来说事。

国相梁乙埋拿着一份奏报在朝堂上念着:“静塞军司嵬名讹兀急报近一月来又有三家部族南逃环庆。自此半年来叛逃到部族已经超过了十家。如此下去静塞军司恐其难保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一个声音随即响起“在青冈峡修城便是。”

梁乙埋脸色变了变又拿出一份奏章“绥州都监吕效忠急报东朝德顺军聚兵意欲北犯奏请朝中派兵援助。”

同一个声音冷笑着:“在赏移口修城便是。”

梁乙埋被挤兑得脸色铁青终于按耐不住一手指着阴阳怪气的捣乱者:“都罗正这城你去修?!”

都罗正是国中豪族都罗家的重要人物其兄长都罗马尾领军在外为一方大帅军中地位甚高连带着都罗正也是气焰张狂。他一向看不起梁氏兄妹对梁乙埋领军的几次劳而无功的出阵从没有半句好话“还是相公修得好。绥德城外修了八座连堡坚固万分宋人望而生畏。离着银州那么远还是把罗兀城修起来了……”

西夏的朝堂就是如此完全不像大宋那样有着殿前侍御史紧盯着朝臣的言谈举止。只要背后有着足够的实力撑着腰杆就不必给梁乙埋兄妹面子。

而被都罗正如刀一般的言辞划着脸梁乙埋脸色由青转红。他正要发作高高坐在最上面梁氏终于忍耐不住了她不能看着她的朝堂变成妇人吵架的菜市口“两边要出兵今次不打日后宋人可不会收手肯定变本加厉步步进逼。”

一闻此言一位老臣顿时倚老卖老的叫起苦来:“刚刚打过了一仗再想把部众点集起来没那么容易。何况下面的孩儿们多累啊还是歇上一个月再说罢。”

有人领头其他朝臣也便一起叫起苦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看到好处就别想让他们动刀兵这就是西夏部族的习惯。

不过梁氏兄妹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支持者梁乙埋使了个眼色方才没派上用场的十几人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与对手打起了嘴仗顿时把模仿宋人起名做紫宸的大殿闹成了菜市口。

‘可惜浪遇不在不然没人敢乱说话。’梁氏低头看着朝堂上的乱局心中惋惜的想着。

前任都统军嵬名浪遇资历极老是景宗皇帝曩霄【李元昊】的亲弟弟。浪遇在曩霄被太子宁令哥所弑之后本有资格问鼎帝位但他却支持了尚在襁褓中的谅祚。他统领西夏大军垂三十年是宗室中少有的没有私心、忠诚天子的臣子。如果有嵬名浪遇在朝堂上坐镇只要出来瞪一眼就没人敢再废话。

不过浪遇就是因为他的威望太高对梁氏秉政也多有为此最近被梁氏兄妹联手打压得很厉害兵权一削再削已经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一场朝会没有商讨出个结果便不欢而散不过梁氏和梁乙埋倒没有灰心丧意。这只是通报而已在政治上要作出决断全得要靠在台面下处理的手段。

少了嵬名浪遇这个位高权重的重臣在梁氏眼中方才殿中的拿些碎嘴的废物仅仅是听着烦人。而要分化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也不是太难。

东边的仁多、西面的禹臧两家都不是梁氏的支持者但两家的族长没事都不会到兴庆府来。仁多零丁、禹臧花麻这两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除去他们两个剩下几个却没几个能拿得上台面的。指挥军队的水平一个比一个差劲只是要起赏赐来却一个比一个贪心。

不过是诱之以利罢了。

“这些都是小事两三千人就能处置得了。”

在朝会结束后的在梁太后实际处理政务的御书房中梁乙埋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方才被挤兑后的狼狈仿佛方才的变幻莫定的脸色仅仅是装出来的一般。

“真正危险的是无定河是横山。”

接口的是与梁乙埋一起被留下来说话的翰林学士景询。他是自张元、吴昊之后又一个投靠西夏的汉人。

景询本是延州人氏犯法当死所以逃亡西夏。因为本有才学受了先王谅祚的看重授其为翰林学士。景询就跟张元、吴昊一样最为穷凶极恶日夜为西夏谋算惹得大宋先帝英宗亲下谕旨‘捕系其孥勿以赦原’把他留在宋国的妻儿都捉了起来。

其实不仅是景询所有在西夏的汉人对付起宋国的同胞来都必须比党项人更加狠辣否则在这个蕃人为主的国家就不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就像梁氏她纵然是太后之尊也无法像东朝皇帝那样高高在上的命令臣子。

所以三年前重臣们逼着梁氏兄妹下令用景询交换绥德城的嵬名山的时候梁氏没有半点犹豫的便点头同意。尽管景询是梁氏兄妹的支持者但牺牲他一人换取党项豪族们的支持梁氏兄妹不会有半点迟疑。不过到最后由于宋臣郭逵的反对这项交换不了了之。景询继续做他的翰林学士也没表现出半点芥蒂来——他不能也不敢。

现在景询依然是梁氏兄妹的谋主:“近闻陕西宣抚韩绛已兼领河东宣抚又得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他以首相之尊宣抚陕西河东岂会甘心于守成?若真的要防守何必要他来陕西?甘谷、绥德、河湟”景询一根根屈起手指“自东朝英宗晏驾新天子登基宋人在这几处步步紧逼。最近又有消息说陕西缘边四路要整顿兵马分二十万守军为五十二将。这是即将举兵犯境的先兆!”

“敢问学士该如何应对?”梁乙埋问着景询。

“河湟那边可以联姻董毡。臣闻董毡有一子最得宠爱可选宗室一女妻之。”景询将自己计策献了出来和亲就是最简单也是最节省的方案。

“董毡会愿意?”

“宋人步步紧逼虽然尚有木征为其做屏障但木征还能为他挡上多久?难道不会投靠宋人。董毡怎么会不担心?若能联姻大夏岂有不愿之理?”

梁氏皱着眉头:“不过东朝势大又即将北犯。纵然交好董毡他手上的几万兵对我大夏不过是杯水车薪。”

“太后勿忧臣亦有良策可备宋人。”

“学士可有何良策?”梁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景询抬头看着才不过十一岁的秉常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谋算中的得意笑容“陛下年岁已长转眼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臣请太后至书北朝为陛下请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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