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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赶在午时前回到居所。王韶他这边正好送人回来看到韩冈便是有些惊讶:“玉昆怎么回来得如此之早?”

“已经是午时了!”韩冈看了看天色提醒王韶道。

“午时算什么?去中书等差使不到申时哪可能能回来?!”王韶可能是有着一段不愿去回想的苦难过去两句话里就透出了他对中书门下的旧怨。“大概是玉昆你得人看重吧王介甫和冯当世你见到了哪一个?”

“都没见!”韩冈摇起了头这两位她也不想见“只跟章子厚说了两句话。他那边帮我们把事都办妥了王相公也不会特地再招下官去。至于冯大参他当是不喜见到下官。”

王韶听出了韩冈对冯京好像有些看法但他没心思追问这些小事而是问着更为重要的一件事:“还是要去延州?”

韩冈摇了摇头“怎么都推脱不了了……”

“……苦了玉昆你了。”王韶的叹气声中满是无可奈何。

虽说韩冈在王安石面前给自己的推辞找了诸多借口王韶也明白韩冈至少有大半的理由是因为他更为看重河湟之事。对韩冈的忠诚王韶深为感动。韩冈可是放弃了在宰相面前卖好的机会——而且是两名!

王韶另外还担心韩冈离开后会给新成立的通远军带来什么变数。这一年来河湟开边能如此顺利连番大捷韩冈的功劳绝对是占到了很大的一块分量。韩绛强行把韩冈调走这是明摆仗势欺人王韶就算已经认命了也免不了一肚子的火气。

“……关于调任延州之事章子厚已经说了这仅是暂调而已不会在鄜延久任不久还是会回本职。”

“章惇没这本事王介甫也不可能虎口夺食!韩绛若不答应天子也挪不动你。”王韶摇头不信但他又想了一想却是恍然大悟“是韩绛在延州留不久!”

得王韶提醒韩冈只慢了一点也便明白了为什么章惇能说得那么肯定:“不论横山得失与否韩相公都不会在延州久留长则一年少则半载就会回京——从没有宰相长久在外领军的道理就算天子不担心言官也会找机会说话。届时韩相公一走下官就可以回古渭……不是回通远军了!”

韩冈和王韶正在说话这时李小六从韩冈的小院跑过来。韩冈向王韶告了罪过去问李小六却道是路明前来拜访并带了章惇的请帖而来。

关于章惇要在樊楼摆宴的邀请前面在中书的时候韩冈已经听章惇亲口说了。不过路明带着章惇请帖亲来显得更为郑重。

韩冈转身要向王韶告辞去见客不过王韶却道:“是当日与玉昆你一起上京的路明?……前次二哥进京也跟他见过面得了许多指点。也该见他一见谢上一谢。”

路明很快被领了进来。王韶端坐着韩冈则起身相迎“明德兄别来无恙?”

路明当然无恙境况甚至比当初要强上十倍。

才一年不见他的气象大不同于从前。原来一身的穷酸措大气消失无踪现在是红光满面如面团一般发起来的一张脸把皱纹都冲淡了许多竟变成一个略显富态的官人模样。

路明在两人面前拜倒行礼:“有劳韩官人挂心在下这年来一切安好。”他又看向王韶问着韩冈“韩官人这位是否就是大破西羌、威震边陲、名震天下、引得天子垂顾的王子纯王安抚?”

路明会说话马屁拍得也好听。王韶自昨夜听到噩耗时起就变得木然的一张脸终于松懈了下来微不可察的笑了一笑。他今次上京升了正七品的左司谏不过安抚使比司谏听起来还要高一些路明便是往高里喊去。

倒是韩冈一直以来他在官运上跟王韶相比算是比较背时的。尽管韩冈自入官后一年三迁其进速已经足以让人目瞪口呆可比起他的功绩仍是不免要使人叹一声朝廷刻薄。韩冈今次上京预定之中是要进宫面圣依例必然是要特旨迁官为了能让天子亲自加官以收买人心所以在渭源之役的封赏名单上也就没有他的份。但现在韩冈因故见不了天子了他这一场辛苦却什么都没换到。

对于自己的运气韩冈也没了什么想法只盼着皇帝能记得他在这方面吃了亏就行了。

路明与王韶见过礼寒暄了两句从袖中掏出两份请帖来。看写在信封上的收信之人不仅有着韩冈的名字而且还没忘了王韶——章惇是准备将韩冈和王韶两人一起请到。

“路明受章检正所托带了这两份请帖来。今日入夜后在樊楼之上已经备下了一席水酒恳请安抚和韩官人勿要推辞。”

王韶和韩冈同住驿馆中如今是炙手可热多少人正愁找不到跟王韶拉上关系的途径。章惇既然要摆宴他的请帖没有只发给韩冈而不给王韶的道理。

王韶将请帖展开了看了一看里面的文字当然不会像路明说的那么没有一点文采王韶看了之后都不免默默点头难怪能两次考上进士。当下就在韩冈这里拿了纸笔随手写了回覆让路明待会儿带了回去。他准备去一趟与章惇多多拉近关系。

韩冈也写了回书正式的谢过了章惇的邀请。今日章惇办席他和王韶算是主宾而路明提不上筷子照规矩多半会再找个朋友来。

听说章惇跟开封府的推官自少相交情谊匪浅如果有章惇能把这位推官请来。韩冈倒是很期待。

……………………

周南的闺房中没有金玉之类的俗物只有少少的几件素雅的装饰。

横阔只有一两丈的房间中有着一床、一桌一张古旧的梳妆台还有一个只容两人并坐中间架着矮几的短榻。一张古琴横放于榻前沉黑色的附足棋墩连着两只棋盒则堆在短榻一角。方枕边有着一卷柳屯田的诗集而一张烟锁重楼的画卷则是挂在素白的墙壁上。虽然落款的李公麟非是当世名家但出自今科进士的尽心手笔也正证明了周南的魅力。

静谧的房间碎檀木阴阴的燃烧着浅淡的香烟从狮耳螭纹的兽头绿釉香炉中徐徐腾升而起。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让人的心神全都变得平和了起来。

周南对着镜子用墨笔轻轻描着眉线。原本就是不描而翠的纤秀双眉被墨笔划过便把更加惹人心动的线条用笔画勾勒出来。

周南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描好的双眉左望望右看看。作为东京城中屈指可数的花魁行首若是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那就实在太丢脸了。

一名四十余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推门走了进来圆润丰满的身材甚是惹人注目。只不过也许是为了遮去皱纹脸上的脂粉便用得多了些。红红白白的像极了用掺了丹砂的石灰抹过的墙壁。这一位家中排行第一人称许大娘。二十年前是教坊司中有名花中魁首现今则成了教坊司的教习管着周南和其他十几名官妓。她的这个身份如果是在民间青楼也就是老鸨了。

周南从镜中看到许大娘进来便站起身冷冰冰的唤了声:“娘。”

周南的冷淡让许大娘微微变色但很快她又挤出笑容:“今天秦二官人可能会来南姐儿你就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了。”

周南仿佛没有听到丝毫也不加理会重又对着镜子坐了下来。今夜的妆容才做到一半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她还想着在情郎面前做到最好。

拈起一片来自杭州的胭脂饼浅浅的在掌心抹了一层白玉一般细腻的掌心因胭脂而染上了晕红这样的红就是等待情郎的妙龄少女脸上才会拥有的颜色。一点也没有许大娘脸上用来刷墙的红色那么粗俗。

只是看着满手的红周南想了一想又把胭脂都收下来手很快也擦干净了。当今世人喜欢浓妆的甚多。多有将胭脂粉如抹墙一样厚厚的擦上脸颊虽然不比唐时宫女太过浓烈的装束弄得洗脸后盆中都是鲜红一片周南不喜这样的妆容。她一直都是淡妆甚至素面朝天的时候都有。只不过今天还是要花一点妆不能让人以为她是个没有受过正确教导的土包子。

也不理睬正瞪着自己的许大娘周南信手抽开梳妆盒上的一个小抽屉里面的放着一件只有掌心大小的龙凤磁盒封在上面的金漆纸证明了这是出自于官造的器物。揭开磁盒上的封条打开盖子一股丁香混着藿香的味道散了出来里面盛满了丹红色的口脂。

探出嫩如葱管的手指周南轻轻抹起一层脂膏涂在了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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