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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母和妻妾依依不舍的泪眼中韩冈和景思立率部启程。经过了七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熙州。

就在熙州城下韩冈和景思立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王韶在前日已经领军打过洮西去了。赵隆所领的前锋在熙州和河州交界处的当川堡击败了两千蕃军将木征打回来河州。而王韶本人现在正驻扎在康乐寨离着洮水有三十多里。

想不到王韶的动作如此之快。韩冈用了很短的时间将景思立和民伕们都安顿下便带着刘源一众作为护卫度过洮水赶往康乐寨。

康乐寨旧时不过是吐蕃人筑起的一个土围子现在却被大军填的水泄不通。

韩冈在暮色降临前抵达寨门处正见着一队游骑从外回返看着他们空空的箭囊以及马颈下挂着的首级就知道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见到韩冈这群游骑纷纷下马但有一人却坐在马上年纪不小完全没有骑兵应有的精锐。他叫着韩冈:“玉昆兄你也来了。”

韩冈停步怔了一下后认出了人来。是高遵裕家七拐八绕的亲戚本来投到高遵裕帐下做个幕僚但乱出了一通主意后被火大的高副总管踢到下面做游骑了。是个考不上进士、明经的村秀才人称高学究。

只是韩冈苦思冥想也没能想起这一位的名字究竟为何。‘是高明什么还是高什么辉?’想了一阵他还是放弃了拱了拱手:“原来是高兄。”

“前日离开陇西没能向玉昆兄辞行实在是失礼啊……”高学究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装着跟韩冈很熟悉的样子。

韩冈看得出他是用自己的身份来压其他的士卒心头便有些不喜。他跟这位高某某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冲着挂在马脖子上血淋淋的人头指了一下问着带队的骑手“这是今天的斩获?”

“正是!”高学究抢着回答“这是方才愚兄领队巡游看到一队蕃贼便冲过去杀了他们……”

高学究自吹自擂而同行的游骑脸色都很难看冷眼看着他。韩冈心知这一位怕是什么都没做就等着分功劳的。

不仅仅是高学究现在王韶和高遵裕身边都多了许多亲戚吵着要投军。看着这群人韩冈很难不联想到大草原上从狮子、猎豹嘴里抢食的鬣狗那样的生物。

‘不过抢食之前要小心背后啊。’

只是韩冈想了想并不打算劝诫这位他记不起名号的高某某。有些人指出了他们的错处后反而会恼羞成怒。能心安理得的抢夺他人的功劳眼前的这位高家的亲族多半就是这样的人。

与高学究他们分开韩冈低声对自己身边的一名亲兵嘱咐道“速去记功的那里让他们不要偏袒得太过火记录时要公平一点。记住不要让高学究看到。”

亲兵连忙应声去了韩冈打算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毕竟是认识的人让他被人从背后捅了总不是件心情愉快的事。

韩冈继续往里去沿途的守卫看到了他过来都连忙把路让开。走到王、高所在的厅堂外还没进去就看到王舜臣面朝内地站在门边而王韶怒气难遏地叱责之声就从厅中传了出来。

韩冈向里一张望只见苗授正低着头听着王韶愤怒的责骂。

韩冈走上前拍了拍王舜臣的肩膀就见他猛的回头过来。

“怎么了?”韩冈同时在问着。

“三哥你来了?!”王舜臣转头看到韩冈是又惊又喜。他如今刚满二十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功就让他与韩冈同样成了能参加朝会的官员。当然王舜臣在军籍簿上的年纪比他实际年龄要大得多而外在的相貌也不会惹人疑窦。

“究竟是怎么了?”韩冈又问了一遍。

“还能是什么?苗都监下面有人杀良冒功给抓个正着。”

“这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发这么大火?”韩冈一下愣住。

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嘛。杀良冒功的事在任何名将手下几乎都难以避免只要斩首记功的规则依然存在人们的私心就会像地里的杂草一般永远也烧不干净。

只是他又很快醒悟过来低声急问:“是不是不长眼杀错人了?”

“斩了一个青唐部长老的弟弟连同一队护卫都杀光了。”

“混帐东西!”韩冈听了就一声怒骂。洮西的蕃部尽管杀熙州的部族杀几个可权当威慑但杀到自己人的头上来充功劳任何一个将领都容不得这等人。“包约怎么说?”

“前面来抱怨过一次高副总管答应他要把人找出来以军法从事现在查出来是苗都监下面的人。”王舜臣声音中多了几分沉重苗授堂堂一个都监照样被王韶骂得头都不敢抬让他这个熙河南部都巡检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只是今次因为被杀的不是一般人才闹起来的换作是普通族丁来包约说不定都咬牙给认了。如今在熙州的哪一军没有这等事真要查起来小弟下面说不准也有人做过。管他是青唐部还是青盐部左右都是蕃人装束打扮都没区别。脑袋斩下来后不知自家亲眷来辨认谁也说不清是哪一部的呈上去后最少都是五匹绢。”

王舜臣又是苦笑一下“这也是心浮气躁给惹得祸。现在大战已开外出的游骑见到一个蕃人就杀从来不多问。但若真的要先分辨再动手失了先机反倒是官军的游骑要吃亏了。这可都是精锐哪能舍得啊?”

韩冈听了也有些皱眉头这种事的确不好解决——是两难啊。

厅中王韶训了一阵后有些气喘端起杯子喝茶。韩冈瞅了这个机会立刻走进了内厅中。

“玉昆你怎么来了?!景思立人呢?”

看到韩冈王韶和高遵裕都有些惊讶。前面听说景思立和韩冈已经抵达熙州他们都以为韩冈今天会留在狄道城中安顿秦凤军不会赶着过洮西来。

“秦凤军的驻地已经分派好食宿也安排妥当景都监指挥他的人马安顿下来一时不克分身。而下官没什么要事听说前方大捷看着天色尚明就赶着过洮水来了。”

韩冈进来打岔王韶也没心思再骂人了看了苗授一眼:“授之你回去把那几个杀良冒功的都按军法处置首级悬门三日……此风绝不可长。”

苗授躬身应承袭来又唯唯诺诺的告退出门。熙河如今还没有钤辖他这个都监已经算是军中的第三号人物了。但出了错王韶照样也不会给他面子。

王韶眼下很是无奈杀良冒功的事所在多有可一旦闹出来、闹大了就等于是给了朝中的政敌们一个把柄。那些人可不会就事论事推而广之是必然的熙河路过往的战绩在他们的嘴里那就不知道会被说成是什么样打上多少折扣。以王韶在河湟投入心血之多立下了的功劳若是被人抹黑了他哪可能忍得住?

一举夺占木征在洮西最后的据点的喜悦在闹出这件事后便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问韩冈道:“玉昆你一向主意多能不能想什么办法把这风头给杀下去?”

杀良冒功的事韩冈不是很放在心上。这事本来就不好查只要不杀到自己人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反正这河湟之地哪有一个良民?至于青唐部那里让他们自己小心着一般来说只要能及时报上身份应当不会有大碍。

况且今次只要能打下河州城斩首数就算有点水分也无关紧要天子不在意就行了。在他看来王韶其实就是太过求全责备。另外当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王韶跟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的缘故。

不过虽说心中不以为然但王韶的要求韩冈也得去回答:“要不要试试刺字?……脸上有个涅记怎么也不会让人冒了功来。”

韩冈算是乱出主意高遵裕皱眉正想说话但王韶却像被他的信口开河给提醒了一拍桌案“这个主意不错。刺了面之后就可以算上是正式的蕃军弓箭手。多个三五千不要粮饷的蕃军天子也当会乐见。”

“刺面恐怕不行!”高遵裕连忙反对“蕃人没有这个习惯要他们在脸上刺字说不定会闹将起来。”

“那就刺耳后。耳朵背后总没事了吧?我们也只要留个记号而已……可以防止被官军误杀也可算是蕃军弓箭手的标记。”

“但光是说防止被杀了取首级冒功可能这些蕃人不会太甘心刺字。”

“那就以利诱之……肯于耳后刺字的给米三斗茶两块。这一点支出还是能挤得出来向朝廷申领也是断无不付之理。”

“万一木征那边的蕃人也学着样来在耳朵上刺字日后可就麻烦了。”

“蕃人没那么机灵我们这里声势小一点不要让他们的知道就行了。”

韩冈随便出的主意王韶和高遵裕讨论得一本正经而且看起来马上就要上书朝廷请求实行了——设立蕃军并刺字必须要有朝廷的同意即便是将帅也不敢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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