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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拜过至圣先师文庙大殿前的广场上排得整整齐齐的五千贡生顿时土崩瓦解一般的四散而去。在胥吏的引导下前往自己所在的考场。

一张半新不旧的几案一张掉光了漆的圆凳这就是韩冈的位置。不知平日里国子监的学生用了多少年现在被摆了出来。整间偏殿中六十多名锁厅贡生分配到的座位都是一水儿的破旧。

在几案一角的贴了一张纸上面有着韩冈的姓名同时还书有籍贯、年甲。就算是同名同姓只要籍贯不同、岁数不同就不会坐错了位置。几案边还有个小桶里面的清水是为了磨墨而准备的。

这等周密的准备是百多年来的一步步积累下来的经验。不仅仅是座位的安排从进门之前韩冈就已经感受到了在抡才大典上宋人所表现出来的组织水准。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赞叹与后世已经相差不大的考试筹备工作。今科礼部试的考题已经在文庙之前张榜而出。而其抄本更被考官带到了殿中高高挂起在众考生的眼前。

韩冈扫了一眼贴经墨义的题目果然比起锁厅试来难度要远远的超了出去。他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要从五千一百人中挑选出三百人如此高的淘汰率试题的难度必然大大加强以便拉开名次距离也让考官易于评判高下。

从小桶中舀起一点清水磨好了墨韩冈张开刚刚发下来的草拟文字所用的纸张开始向草稿纸上抄写今次的考题。

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是可以由考生自己带进来的但文集、等书籍就不允许带进考场。不过韩冈在进考场时并没有被严格的检查。并不是因为他是官员而被放松韩冈看了其他贡生也一样检查得很松。

进士科的考试长达一整天大部分考生很少会快速交卷基本上都是从凌晨一直考到点灯这么长的时间中途当然可以吃饭。几乎每一个考生都是带着篮子装了笔墨纸砚和干粮进来。但搜检考生的士兵也并没有掰着炊饼看看里面藏没藏着小纸条。

大概是因为过去以诗赋取士靠夹带做不了弊。今科是第一次改变经义注疏这个考试范围远比诗赋要小上许多。韩冈估计到了以后的考试时防止夹带的搜检工作就会加倍的严厉起来。

韩冈运笔如飞笔迹工整的将题目全部抄写了下来。虽然三十条经义出得虽然冷门但对于精研甚深又经常利用书信聆听两名当世大儒教诲的韩冈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而唯一的一道策论看过之后也让他放心了不少。

策论其实是两种文体策是策问对某件政事给出一个可行的策略。而论就是议论对某事某人或某件史实加以评述。今次的考题并不是策而是论。题目虽然读着拗口本质内容则很简单——关于秦和商君。

商君就是商鞅。说起商鞅变法以及秦兴秦亡、六国生灭。从汉时起就没少被人提起。《过秦论》就不提了。《六国论》老苏做过大苏做过小苏也做过。商鞅变法的成败得失谢安石说过王安石也说过。

韩冈还记得王安石曾经写过的一首论商鞅的诗——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王安石推崇商君卫鞅如今的变法也仿佛商鞅当年。在场的考生只要不是糊涂蛋恐怕都会拿来做论题。

只是这个看似简单的题目因为写的人太多便很难写得出彩。看起来曾布吕惠卿就是用这等题目一下刷掉大半考生。

而韩冈则将这份题目轻轻放到一边开始俯首写着贴经墨义的答案。与他人不同对于关键的策论他已是胸有成竹。

……………………

巡视考场内外的兵将来回走动考官们则各自坐在正殿两侧的厢房等着考生们完成他们的考试。

曾布、吕惠卿等几个主考官现在能在殿后休息。而叶祖洽上官均等小官则是必须在殿门便的小角房中候着。

总共十几个官员都是身穿最低一等的青色官袍。叶祖洽他们的差事是点检试卷其实就是考校举人试卷批定分数拟定等第。也就是说他们是批改考卷的第一道关口。

叶祖洽是上一科的状元上官均、陆佃是上一科的榜眼。这些监考考官除了一两个例外基本上都是上一科或是再前两科排在前十名的进士。

二月初的天气有些背离正常的年景。清晨时还好但到了近午时分就热得仿佛是三月末的暮春时节。陆佃坐在窗户边上正能晒到太阳官袍内的皮袄根本穿不住身脱了之后方才能按坐下来。

十来个前科进士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起除了闲谈也没有他事可做。

“不知今科状元会花落谁家?”叶祖洽很悠闲的问着也只有他这个的状元公才能用这等前辈的口气说话。

“殿试还早得很还是猜猜谁是礼部试第一吧。”舒亶是治平二年礼部试第一也就是省元。针锋相对的说话其实也是在半开着玩笑。

“应该余中吧……他在国子监中名气不小。”龚原是国子监直讲对于国子监内的情况很是了解

“湖州朱服名气也不小。”另一人说着。

叶祖洽立刻将之否定:“他的文风只合作第二做不得状元。”

朱服是苏轼的弟子叶祖洽能看得惯就奇怪了。

“叶涛的文章不差。”

“他的确有些可能。”

“还有邵刚。”

“文采识见都有过于常人之处。”

天下聚于京城的五千多贡生中能在东京城中传扬开姓名的多半都不是简单人物大部分都有冲击状元的实力。余中、朱服、叶涛、邵刚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韩冈呢?”忽然有人冷不丁的提到了这个名字

论起名气韩冈在今科贡生之中是当之无愧的声名最盛。

陆佃是王安石的学生;叶祖洽在殿试的策问试卷上写了一堆关于新法的好话差点就被苏轼给黜落。上一科取中的排名前列的进士无一例外都是偏向于新党一边。但他们没有一个看好韩冈。

陆佃摇头:“韩冈恐怕不成。就是他真有才学阅卷时能排在前列拆卷后也会被强拉下来。瓜田李下的嫌疑曾、吕二位有哪个愿意沾的?”

“何况他从无文名亦不见有何诗作流传。”叶祖洽也说道。

“说到诗作……”上官均了起来“还记得西太一宫中的那首枯藤老树吗?”

“不可能韩冈的年纪经历写不出来!”龚原一口否定“世间不是流传说是一个久试不中的老举人吗?”

“传言没有错这一篇当然不是韩冈的手笔至少不全是。”上官均神神秘秘的说着“韩冈只是加了四个字而已!”

“……夕阳西下!”陆佃脑筋转得快一下惊道“可是这四个字?!”

“正是!”上官均点头“各位去西太一宫看那一首枯藤老树的时候没觉得那四个字是后添上去的吗?”

“……的确。”龚原回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个感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首诗他为何没有题名?!”

“因为只是添了一句所以韩冈没有居功……但因为是韩冈妙笔增辉所以那位老贡生也没有宣扬是自己所作。”

“真的假的?”叶祖洽还是有些怀疑“莫不是在诳我们吧?”

上官均微怒:“当初小弟和蔡元长都在场亲眼看着他们离开。墨迹都是新的哪还会有别人来写?!”

但陆佃心头依然有着疑惑“前次小弟去观题壁怎么觉得‘夕阳西下’四个字与全篇的字体都是一样!”

“还是略有区别。大概是韩冈为了能配合得上前面的字体而刻意贴近了来写。”

陆佃点点头“如果这是真的韩玉昆的才学当是毋庸置疑画龙点睛不外如是。”

没有那四个字整首诗作为王安石两首题壁诗的和应之作连中平的评价都不够资格只是怨气深重而已。写出这样的作品考不上进士也是当然。可‘夕阳西下’四字一出便是画龙点睛甚至力压王安石一头。

“那位老贡生最后怎么了?”龚原追问起了原诗作者的情况。

“一首枯藤老树都写出来了还会有什么想法?”上官均回想起西太一宫中的那首诗就算少了韩冈添加的四个字也能感觉到充满在字里行间的悲凉和沧桑这一篇诗作的作者怎么可能还有心留意仕途“此人姓路讳明。当年屡考不中在西太一宫中留诗时被韩冈四个字如当头棒喝般点醒最后弃儒从商了现在已是广有身家。”

“这……实是有辱斯文。拿着这首诗献于天子怎么都能得个官职回来!”

“穷官可比不上富商。”上官均冷笑一声。又道:“要不是腊月时蔡元长任满回京候阙正好在章子厚家中遇上也没人能知道其中的关节。”

“蔡元长上次还见过他怎么没听他提起?”叶祖洽很奇怪的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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