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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崇政殿的走廊上吕惠卿与判太常礼院的常秩迎面碰上。随口问了几句便各自拱手别过。

太常礼院的主官地位不高难得有机会去崇政殿奏事今天是为了三皇子赵俊的生母宋婕妤的金册而来。

四月初一宋才人为天子诞下皇三子赐名为俊。近日宋才人因此而晋为婕妤。名位高了一级自然要以金册册封。

天子有后乃是大宋的喜事群臣皆上贺表。但吕惠卿还记得四月初群臣朝贺的时候在上的天子笑的开怀。而在下面的雍王赵颢则笑得极为勉强。

天子既然一已经有了亲骨肉做兄弟的不论之前有什么心思现在都可以收一收了。

不过两个月前天子笑得开心但现在应该就没有什么笑容了。

吕惠卿脚步沉重已经六月末了天气依然酷热难耐。走在宫廷中虽然没有蝉鸣让人心浮气躁但迎面吹来的穿堂风都是热哄哄的。

天上的一点云翳都不见**辣的阳光毫无遮挡的直晒到地面上从殿阁顶上的琉璃瓦反射下了的阳光眩得两眼发花。

前几天王安石领着众宰辅去东郊祈雨可以说是白费了功夫。

今年气候干旱。尤其是京东京西还有河北都接连上报旱情。

中原一带今冬就没怎么下雪幸好春天的几场透雨让地里的庄稼不至于绝收。不过夏收之后雨水又没了两个月滴雨未见莫说陂塘湖泊干得底朝天就是汴河水都低得只有一尺余。

为了此事上上下下都已经紧张了起来。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夏粮早就收入仓中至少不会担心今年中原、河北会有太重的饥荒。

前日天子接连下诏‘凡河上诸水硙、碾、碓有妨灌溉民田者以违制论官司纵容亦如之’为了灌溉田地一点水都不能再浪费了连水力驱动的石磨。碾子和水碓都不给使用。否则就是违制——违逆圣旨这个罪名可足够重了——而且官员若是纵容不理亦是同罪。

同时为了让汴河保持通航汴口两月内开放了八次涌进来的黄河水不仅让汴河水位恢复到六尺定深同时涌进来的泥沙也顺便将河口到东京的这一段河床又抬高了半尺。汴河中行驶的纲船竟比两岸的屋顶高这屋上行船的情况越发的变得严重。

汴河还是小事只要加高堤坝保持通航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最让人的头疼的就是旱灾之后的灾情。自来旱蝗并发夏季大旱下半年多半会有蝗灾。就算不是今年明年也会有。到时候饥荒恐怕就难免了就不知常平仓能不能有所准备。

吕惠卿越发的觉得从里到外都是让人烦躁。

京东京西好办因为靠着京城常平仓的情况由中书一手掌握三五日就是遣人去检查一次。为了能保证京城粮食的稳定供给没有人敢疏忽大意。但河北东西二路就很棘手了旧党盘踞的河北青苗法本来就推行不利今夏旱情河北的告急奏疏又是来得最勤快的王安石都已经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派得力之人去两路进行察访以防其中有人借此生事。

正思忖着吕惠卿脚步一停已经到了崇政殿的殿门前让阁门官入内禀报了就在门前等着通传。

赵顼此时正看着河北东路转运判官汪辅之的奏章听到吕惠卿受招而来。命其入殿后便拿着这份奏章对他问道:“吕卿汪辅之的这份奏章但言文彦博至大名之后只知邀客饮宴公事从无一顾不知你说该如何处置?”

在赵顼身边久了虽然天子只是拿着奏章来询问吕惠卿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倾向。明白了赵顼的心意他就知道该如何回答。拱手回道:“回陛下的话以臣之愚见。元老重臣不当以琐事拘之。若以汪辅之奏疏为是恐有失陛下优待前朝元老之本意。”

吕惠卿的回答赵顼很是满意。不以政见有别而籍故倾轧能秉公直论这才是纯臣。

“正是此理汪辅之不知朕意掇拾元老细故不可留于原任。”亲提朱笔在奏章上几笔写下判语:“以司空旧德故烦卧护北门细务不必劳心。辅之小臣敢尔无礼将别有处置。”

转过来吕惠卿却又帮着汪辅之说起话来“不过汪辅之也是忠于国事虽不明陛下之苦心也不便责之过甚。”

“自是如此着中书将其择地迁转便是。”

优待元老归优待元老赵顼知道从道理和法规上汪辅之做得并没有错。要是严加惩罚日后谁还敢监督那些老家伙?将汪辅之调离而不是贬官也能让元老重臣们明白国事不是由着他们乱来的。天子可以优抚他们但他们也得自重才是。

将汪辅之的奏章放下来赵顼问着吕惠卿:“吕卿祈雨之事可定下了?”

赵顼所问正是吕惠卿近日来此的目的:“前日辅臣祈雨至今雨水未至。以故制当遣辅臣于东郊筑坛再行祈雨。”

“不须朕亲自来?”

今年春时雨水不定田间小麦急需灌溉。所以在三月三赵顼亲自至后苑华景亭粉坛祈雨。而从第二天的三月初四傍晚开始便连着两天下了一场透雨。赵顼有了此番成功也对自己信心大增今次也想大展一番身手。

可吕惠卿从来不信天人感应一说不过是董仲舒弄出来骗皇帝的招数。虽然在《尚书》和《春秋》中也有提及但正经儒门中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件用来震慑天子不可胡作非为的工具而已。当然有需要时也是用来攻击占据高位的政敌的好武器。可有几个会当真相信的?

天子如今要亲自祈雨一次撞上大运不代表两次三次还能撞上还是悠着一点为好:“伏旱虽重幸而不在农时。若是秋来待耕时节还未有雨那时陛下再祷于上天不迟。”

吕惠卿如此回覆赵顼想了想也便做罢。夏天的田里虽然还有些作物但毕竟不如作为主粮的小麦那般重要。现在去祈雨的确有些不合适如果到了入秋后还是没有雨再去不迟。

此事放到一边先等着下面宰辅们求雨的结果赵顼顺道问起另一桩事:“经义局的情况如何?”

“已经渐有所成十月之前当有回报。”吕惠卿胸有成竹的回道《诗》《书》《礼》三经新义其实早在经义局成立前就已经编写了大半现在只是在修改而已但话不能照实回覆“这也是陛下重视此事的结果。如余中等新科及第的进士被陛下置入经义局后都不敢怠慢为此而竭心尽力。”

今科进士中以状元余中为首的前六名都给赵顼调进了经义局中想要借用他们的文才同时也是有着让其学习的用意在。

“他们都已经从乡中回来了?”赵顼惊讶的问着。进士参加过琼林苑之后基本上都要衣锦还乡。家乡离得越远回京越迟。而据赵顼所知余中等六人中可是有福建人在内。

“余中、邵刚、练亨甫都已经到了。”

“他们倒是勤勉。”赵顼点头赞了两句任凭哪位天子都会喜欢看到用心于国事的臣僚。“……那韩冈可曾有消息?”

吕惠卿摇了摇头“尚无。”

赵顼微感失望但又问道:“韩冈的差遣不知中书可有什么想法?”

韩冈的本官品级跟章惇同列只比自己稍低这样怎么安排。吕惠卿不想为此头疼推说道:“韩冈品阶太高而资望不足实在难以决定还是等其入朝后再议不迟。”

………………

韩冈对自己的差事并不关心也没有赶着回朝的想法。每天还是读书习字为主有时还学着写些诗词不过远远比不上家学渊源的王旖而闲时还带着父母妻儿到了城外的庄上修养了半个月。比起陇西城中的宾客盈门还是在自家的庄子上过得轻松自在。

这一休息就一直到了八月初。算起来在家中已经差不多待了有三个月。外面的暑热渐渐的消散阳光也不再如之前的两个月那般炽烈。

冯从义那边有了好消息经过一番友好而坦诚的交流蕃物行会终于在七月底成立。行首总共有六家韩、王、高三家的代言人占了其中的半壁江山。有了行会团结起来的力量也便容易在京城打开局面等八月中下旬棉花开始收获整个行会都会绕着此事而开始运作。

终于到了离乡的时候韩冈带着四名伴当先行返京等到任职的地方定下来再将王旖她们接过去不迟。

辞别了父母辞别了双目含泪的妻妾别过酣睡中的儿女韩冈翻身上马一行五人离开了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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