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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侠上流民图惹得天子震怒韩冈入对而王安石留殿不出。

山雨欲来狂风将作。此等很有可能改变政局的重要消息不用半个时辰就在皇城内传开了。现在多少双眼睛在望着延和殿等着天子最新的判决。

早一步知会了韩冈的王雱和吕惠卿已经回转政事堂守在中书检正的公厅里等消息吕嘉问、曾孝宽等新党核心都得到了通报如同火燎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往政事堂这边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几人一会面吕嘉问和曾孝宽在王雱口中证实了传言原本还带着一丝万一的希冀现在都化了惶惶。

韩冈在白马县中的一番用心事实俱在而京城流民现在也得到了安置郑侠的攻击其实并无依据也就是流民图麻烦。但许多时候政争的胜负与否并不是看事实的而是看需要——天子的需要朝廷的需要天下万民的需要。

如今大旱遍及天下诸路持续时间说七个月可以说连着旱了两年也没问题。如今民情汹汹需要一个出气口很难说天子不会趁这个机会将王安石踢出来当替罪羊。

罪名就是现成的权奸当国蒙蔽圣君钳塞悠悠众口使下情不得达上只是纲纪紊乱天下大灾。幸而有小臣郑侠拼了性命绘下了流民图将流民们的惨状呈到御案上。否则还不知天子会被权奸欺瞒多久……

多好的借口!多好的理由!

要不是担心着这一点方才在阁门处见韩冈的时候王雱和吕惠卿何必急得要吐血。

远的不论庆历新政是怎么败的?

不是范仲淹、富弼改革官制被士论大肆攻击而是他们最大的支持者宰相杜衍他的女婿苏舜钦出了问题。苏舜钦在崇文馆中为官卖了馆中的废旧字纸而后拿着钱招妓宴客饮酒作诗。虽然卖官中旧纸是惯例但从未成文。这一下就给范仲淹的政敌吕夷简抓到了把柄与会的青年才子全都被逐出了朝堂连带着杜衍亦得罪使得范仲淹主持的新政一下被断了根基也不得不出外。一桩不算很大的小事让声势浩大的庆历新政转眼间灰飞烟灭‘一网打尽’的成语也由此而来。

但凡政争几乎都是从小事开始或是由一个小臣出面先挑起战火然后一波接着一波的弹劾、抨击最后将对手连根拔掉。而眼下的情况就很明显是这一条路数。市易务是开头又利用了现在旱灾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尽管中间新党的反击解决了一批出头的粮商但眼下久旱不雨的局面让王安石再也压不住阵脚很可能就因为一个监门官的弹劾让天子彻底抛弃新党。

吕嘉问此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为了投效王安石可是叛出了家门。当年曾拿着叔祖吕公弼的奏章草稿来给王安石看被骂作家贼。本想着藉此飞黄腾达可如今怕是要落到远州安置的结果。王安石若倒台他这个市易务提举必然首当其冲根本不可能逃过去。

让京城行商闻风丧胆的市易司提举这时在厅内厅外的前后转着。前前后后不知转了多少圈再一次踏出厅门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紫色一个修长笔直的身影站定在身前。他抬起头来竟然是参知政事冯京!

冯京沉着脸狠狠盯了吕嘉问一眼。吕嘉问脑中还是糊涂先是下意识的退到一边然后才反应过来要向冯京行礼。

而冯京则踏前一步向着厅中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怒哼了一声就从门前穿过去径直走了。

只是厅内厅外的几个人都知道冯京现在恐怕肚子里笑开了花。好端端的参政不再他自个儿的厅中坐着跑到中书检正的公厅来过路做什么?他是特意来看风色的!

盯着冯京的背影吕嘉问恨得牙痒痒。王雱、曾孝宽也是冷着脸。

众人之中只有吕惠卿心气最为平和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半点惶急不安来“望之不要心急。有相公和韩玉昆在必不致有大变。”

吕嘉问摇着头就是韩冈在才让人急啊!

从关系上说除了王雱、王旁两兄弟以外韩冈是最亲近王安石的一人。可韩冈在新党中却又是对新法最为疏离的一位将他算作新党其实都很勉强。不论从出身来历还是从背景学派他都跟王安石没有直接关系。

对于新党韩冈的态度一直若即若离有时帮忙有时捣乱虽然他的能力、地位、才智都为人所认同但就算是天子也不会将其视为王安石一脉。

说句难听话今日之事韩冈他也根本不需要站在王安石这一边一起死他只要将身上的冤屈洗脱就够了。以天子对韩冈的看重罪名压不到他头上。

吕嘉问怎会相信韩冈会站在新党这一边?

……………………

延和殿上旁听了韩冈的奏对王安石惊讶不已。

不论是辩称流民众多是新法行之未久的缘故还是向天子解释为何五年新政百姓仍多流离都可以看得出来韩冈是彻底站到了新党这一边全力支持起新法来。

而赵顼将韩冈的一番话仔细想过叹道:“然世间有贫富三代之法已难行于世难道就只能看着一场灾异之后百姓流离失所?……不知韩卿可有甚良策?”

韩冈当然没有。后世都没办法解决的事他哪有招数。总不能说什么均贫富王小波说的话韩冈哪能在赵顼面前提劫富济贫更不能当做手段。但天子的问题不能不回答:“扶危济困常平是也。”

赵顼摇了摇头:“常平仓只能救急不能常保百姓安居乐业。”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韩冈拖了老子来做帮手“朝廷之税赋纵不能多取之于富民而用之于贫者也当均之如一。”

“方田均税?”

尽管因为市易法在京城闹得沸反盈天使得来自于开封城外针对新法的反对声显得小了许多但同在熙宁五年开始推行的方田均税法同样受到极大的阻力。乡中隐田以富户为多要清查田地士大夫们当然一力反对。同时重新划定田地等级使之税赋均平的工作则是富户担任的保甲之长来主导使得富民可以从中取奸也因此给了反对者们足够的借口。

而韩冈却支持方田均税法他点头:“不仅如此。免役法便民贷无不是秉持此意——施政以公使百姓安稳。”

韩冈已经摆明车马的站在新党这一方。既然他已经接受了府界提点一职就不可避免的就会成为旧党们的攻击目标。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韩冈当然不能再做个逍遥派。

但站队也要讲个时机去年娶王安石女儿时他不站队因为那是新党势力大兴的时候去了也只会被目为趋炎附势而眼下正是新党危局之时现在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可比前两年好处更多——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

得到韩冈的回答赵顼不再发问再问就是惯常听到的空话了“京畿流民之事可就要靠韩卿了。”

韩冈躬身一礼:“此乃陛下所以用臣之缘由。”

“多劳卿家。”赵顼点了点头忽而又叹道:“现在就盼着天降甘霖了。”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终究还是仅仅是对流民的应对并没有触及到核心的问题。

如今的旱灾如何解决?

想着几个月来滴雨未下的河北和京畿赵顼还是难以释怀。这场天灾是不是因**而起?要不然郑侠为什么敢拿性命做赌注?

王安石欲言又止瞥了女婿一眼没有开口。而韩冈犹豫了一下眼神重新坚定。

政坛这趟浑水既然踏进来了就别想着身子还能干干净净。漩涡卷过可不管你是正人君子还是卑劣小人。既然郑侠已经确定是敌人还对自己下了手韩冈就不会因为对方的道德品质而留手半分。

“说起雨水陛下诚心动天这几日京中层云渐多或许不日将有雨至。”韩冈说着。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湿度计否则可以藉此来推断一下降雨的概率。但最近两天空气变得湿润起来的情况还是很明显的今天早晨他出门前更是特别留意了一番“昨日晨起臣于院中树上有见露水凝集。而今晨臣在驿馆之中亦有见之……”

郑侠的一番赌咒发誓说十日不雨乞斩于宣德门外韩冈则是轻轻巧巧的摆出了事实他不会将话说绝也没有说谎更没有出言攻击郑侠但足以引导赵顼去往他希望的方向去想。

赵顼就顺着韩冈的话头想过去。所谓‘山云蒸柱础润’看到树上、石上都有了露水怎么想都是快要下雨的征兆。而韩冈能看到露水想必守在城门处的郑侠应该也能看到。既然他敢在奏章中说十日不雨愿受刑于宣德门外必然有所依仗多半也是因为看到与韩冈一样的地方。

已现之兆不禀明君上反而用来在君前一博赵顼对郑侠的感觉顿时大坏。可一想到说不定很快就要下雨比什么祥瑞都要让他高兴连着点头:“韩卿说得有理明日朕也要留意一下。”

殿门忽而打开方才出去的小黄门捧着一个卷轴进来赵顼笑道:“好了就让朕看看韩卿你的一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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