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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被领进吕府的花厅之中吕惠卿以参知政事的身份降阶相迎。

人在家中吕惠卿也不会穿着紫袍金带而是简简单单的道服荆簪。立于阶下风仪绝世。非是相貌而是清雅淡泊的气度让人一见便心生钦慕。也就是。今之贤人

见及于此韩冈连忙快步上前“韩冈拜见参政。”

吕惠卿亦是快行两步将拜下去的韩冈一下扶起有几分嗔怪的说着:“玉昆礼法岂为我辈所备?”

“韩冈可不敢当。”韩冈谦虚了一句。说着又向一起迎出来的吕升卿行礼问候。

等三人将表面上的礼节尽到互相之间的寒暄说得也是到位。韩冈与吕惠卿一起携手走近厅中仿佛两人之间一点芥蒂都没有完全是情谊深厚的至交。

坐了下来待吕府的下人送上了茶汤韩冈这才收起了客套直言问道:“参政的信笺韩冈已经看到了不知李逢一案究竟有何急状竟惹得参政漏夜招韩冈过府?”

吕惠卿叹了一声正容道:“玉昆你可知道此案又牵连出了何人?”

韩冈看了看一边端端正正、一言不发的坐着的吕升卿再瞅瞅吕惠卿心如电转试探的问道:“该不会是家岳吧?”反正绝不可能是自己他一个三代务农的灌园子在官场上可没那么多能够株连的关系。

“玉昆果然一猜便中。”吕惠卿了不以为异他都这个态度了韩冈猜不出来才怪了。

“究竟是何人?!”韩冈有些纳闷。

王安石与赵世居毫无瓜葛而李逢……他是曾任秦州知州的滕甫的内兄与范仲淹也有亲戚关系就是跟王安石拉不上钩。要是能查出关联早就传出来了。

吕惠卿没有卖关子的想法若是做了反而有失他参知政事的身份:“是李士宁!”

“……那个假道士?”

韩冈不动声色口吻中还语带戏谑可是心中已然明了这件事的确会有些麻烦。因为那位李士宁是王安石家的座上宾。据说身怀异术也会写诗所以能在京城中的士大夫里颇吃得开。

在熙宁初年王安石还没有进京之前就已经与其有过一段交往王安石还为他写过诗。而等到王安石为相李士宁还在相府之中住过半年与王雱兄弟也有点交情。而韩冈不喜佛道二教本身又不会写诗虽然见过李士宁的面当初与王旖成婚时也收了他的礼物却根本就没怎么搭理过他。

不过也仅仅是麻烦。在韩冈想来光凭一个李士宁此案很难将王安石也拖下水。吕惠卿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

“假道士?”吕升卿出言反驳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玉昆李士宁可是有着度牒的!”

韩冈失声笑道:“所谓度牒片纸而已。拿着两三百贯买了度牒可就当真能成为佛门弟子老聃传人?”

之前他无意与苏颂争辩。不过在眼下的场合在言辞上他则不愿落上半点下风得磨到吕惠卿将他的真实目的给说出来。

见到弟弟和韩冈斗起嘴来吕惠卿则是悠悠然的喝起了茶停了一阵才慢慢地说道:“李士宁是否是假道士故且不谈但他与介甫相公却是脱不开干系。审案的沈存中是个软性子而范百禄是范镇的侄子。恐怕有伤。”

“即便李士宁当真涉案不还有邓文约在。由他主持何须担心?”

韩冈说的似乎是傻话。在座的三人都清楚在王安石和天子之间邓绾会选择谁那是不需要多问的。邓绾这位曾经放言‘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的御史中丞之前一直紧随王安石是因为天子希望新法不受干扰。

有件事必须要清楚御史的任命与宰相全然无关是御史中丞、侍御史和翰林学士共同举荐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限制相权。邓绾能做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上不是因为他亲附新党而是他亲附新党这件事让天子满意。

吕升卿呼呼笑了起来“邓文约可不会为介甫相公说上半句好话。”

但吕惠卿绝不会认为韩冈的问话之中含着傻气。当韩冈将视线投过来他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李士宁涉案如其确系叛国大罪当依法.论断。”

韩冈微微一笑:“家岳最重法度必不会为私谊而坏国法更不会包庇叛国重罪。”

“有玉昆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参政当比韩冈更为熟悉家岳有参政在家岳在江宁也可以安心了。”

李士宁一案很难动到王安石身上。无论如何这一案仅仅是赵顼的发泄之举而不是改变朝堂政局的风向标如果当真被牵扯到前任宰相的头上如今声势浩大的李逢、赵世居谋反案都会嘎然而止。韩冈对此心知肚明难道吕惠卿会不明白?

吕惠卿急着找他过来说一段废话这是在以协商、妥协的姿态来表明态度缓和两人之间紧绷的现状改变过去疏远得近乎于敌对的行为。至于王安石因李士宁被牵涉进谋反案仅仅是个借口韩冈都无意细问只是笑道:“不知冯相公会不会想趁势掀起一番波澜来。”

“这是肯定的。不过天子聪明英睿不会偏听偏信。”

与聪明人说话当然让人轻松只是韩冈反应太快也让吕惠卿心生忌惮。自家的兄弟此事还是懵懵懂懂吕惠卿虽然也不愿将自己的退让给弟弟看出来——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他并没有请章惇同来——但吕惠卿也是免不了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在因为之前招揽不成而两人变得生疏之后吕惠卿终于决定调整对韩冈态度。就像吕惠卿不能将章惇当成自己的门下走卒来使唤一般以韩冈如今的成就加上天子的信任也足以当得起政治盟友这个身份。

虽然对过去之事心中犹有芥蒂可韩冈既然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那么就没必要再纠缠于旧怨。携起手来眼望未来那才是最好的做法。无论如何对于双方来说对方都不是亟需击败的敌人。

“但天子对冯相公始终信任有加。”韩冈说着“许多事天子都会咨询冯相公的意见。”

“有王禹玉在冯当世怎么能比得过他?”

“说起天子信重东府之中无人能及参政。”

“玉昆你何曾稍逊。”吕惠卿笑道:“尊师张子厚能教出你这位佳弟子。子厚与我份属同年当年在新科进士之中就已博通经义深悉礼法而著名。”

“只恨韩冈所学不能及先生之万一。”

吕惠卿抿了一口茶:“去岁郊天大典礼仪上有多处不尽人意天子有意将宫中礼乐重新修订。”

韩冈叹了口气:“只恨家师如今多病教书传道之余已无力多涉其余。否则考订礼格必能让天子满意士林信服。”

“听说冯当世可是格物致知四个字听着就头疼。”吕惠卿半开玩笑的说着。

韩冈笑道:“冯相公这些日子倒并没有在军器监的奏事上有所刁难。”

之前冯京、吴充与自家为敌是因为他露出了破绽给两位宰辅看到了机会——更确切点说他们以为他韩冈露出了破绽。但眼下既然自己以《浮力追源》一时名满天下在上深受天子信任在下也已经稳稳的控制住了军器监的局势无懈可击。冯京、吴充两人都不会蠢到再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而只会是在政事堂中试图把持大权的吕惠卿。

吕惠卿微皱了一下眉话锋一转:“如今诸法皆备但丁籍产簿已经多年未有修订。若无五等丁产簿为凭赋税难以收取而任何法令也都难以实行。只是眼下一旦修订定会有人作伪使得乡宦得利而小民遭受刻薄之苦。”

“可是手实法?”韩冈早就听说吕惠卿想要做什么。两人间的话题兜兜转转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不过这样才对作为政治盟友尽管高下依然有别但两方之间的关系是靠了利益交换来维系而不是赏赐和奉承的关系“如果让百姓自报必然会有人行奸……参政是不是准备奖励首告之人?”

“自然。”吕惠卿轻飘飘的回到毫不在意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

韩冈忽然觉得吕惠卿是不是在摆脱王安石的阴影上走得太远了一点。虽然吕惠卿方才已经表明了为了维护王安石会不遗余力的态度但眼下他明确的说出要推行新的法案韩冈免不了要怀疑起他到底有多少是厌倦了王安石得力助手这个身份。

“奈何世人贪利者为多。”

“朝中自会遣人去各路监察清理其中弊端。”

“参政可是有市易法在前。”韩冈提醒着吕惠卿手实法可是与市易法一样都是要耗费大量政治资源的法案。

吕惠卿双眼盯着韩冈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陛下是支持新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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