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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被逐出家门不得不前往秦州讨生计的田计。在受到韩冈的启用后命运就发生了改变。现如今是朝中管着沙盘制作的匠作官官职虽没有多少变化不过时常能面见天子受到的赏赐也为数不少已经让他在邠州的家族不得不向他低头。

经过了多年的锻炼田计制作沙盘的技术很高他手下的匠人们也都是行家里手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从广州至交趾再南下到占城环南海周边地区的地形沙盘就一点点出现在武英殿的偏殿中。

“广南海边有红树。生长于滩涂之上不畏咸水蔚然成林。其数通体皆绿唯有砍伐之后故名红树。红树最奇特之处是其树上怀胎种子萌发于树上发芽生根后方掉落于滩涂。”

“廉州合浦以南珠闻名天下。廉州疍民率以采珠为生只是采珠之苦世间少有每每取蚌三五只才得上珠一枚。且采珠者极难长寿年纪稍长瘫痪于床者为数众多。”

“交趾国都升龙府旧名罗城其后在富良江中得见黄龙故而改名。其国官职仿自中国都中禁军皆于额上刺字号天子兵此乃交趾国中最精锐者。”

“占城国中有大江据说发源于大理穿真腊入占城。至占城后一分为九汇入海中。据闻旧年交趾攻占城在江边俘占城王。占城王献女方得脱大难。”

韩冈在向田计描述地形地貌的同时也将广东、广西、交趾乃至占城的风土人情穿插在其中向着赵顼和宰辅们娓娓道来。武英殿上倒成了他的独角戏。

赵顼不住的点着头而吴充则是越听越是皱眉。不仅是他其他五名宰执也都能看出韩冈如此说话究竟是有何用意。

韩冈如此信手拈来的将一桩桩南方的奇闻异事当成闲谈说出来越发的证明了他对南方的了解是扎扎实实毫无虚假。这是在不断巩固和加强他在岭南事务上的发言权。日后朝堂上论起岭南之事他的意见就会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就像他和王韶对熙河路的发言权一样——眼下更是让他即将说明的安南方略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将天子说服了一半。

但韩冈在邕州不过数月若说他能对两广、交趾的地理、民情了如指掌吴充怎么都不可能相信。可殿上君臣基本上都是对五岭以南两眼迷雾。任何人从岭南回来只要能打听到几件奇闻异事将其当成他深悉地理的证据谁都没有没办法立时戳穿。

吴充心中忽的一动抬眼望向冯京。

冯京不是广西人吗?明明出身是宜州的只要随口半真半假的问两句挑个错出来就能破了韩冈的金身。

可冯京一直都在低头看着逐渐成型的沙盘。从韩冈嘴里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报出来十岁出头就随父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的冯京也没办法从韩冈的话里找出毛病来。如果自己随便说话说不定就会给韩冈抓住错处他可不想丢人现眼。

冯京不敢轻易发言吴充也没有办法。不过他有心挑错倒也是渐渐听出有哪里不对。

韩冈对广东、广西地理的了解倒也罢了。竟然连交趾、占城都了如指掌就让人很有些疑问。韩冈抓到的俘虏当真会有这个能耐能将交趾、占城的山川地理详尽的描述出来?就算是在大宋军中有这本事的都不多。

“臣从俘虏的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杂乱无章交趾国中的政事民事史事都有只是在地理上十分粗略。”韩冈抢先一步堵上漏洞“不过交趾的大致地形则是不会错的。富良江的江口位置升龙府的周边地理甚至通往占城只有山海之间的窄窄一条通路都是经过了多番确认。”

这算是滴水不漏了吴充的心里给堵得慌。

当沙盘最终成型城市、军寨一个个标定韩冈给以了肯定的确认之后田计退了下去。

韩冈站在沙盘下首拿起作为小棍解说的同时在上面比划着:“此前交趾来犯是水陆并进。陆路过永平寨后就言一路北上直抵邕州。而李常杰在永安州上船渡海攻下钦州廉州之后也同样转往邕州。所以官军攻打交趾也当是同样的手段。以陆路为正以水路为奇水陆两路相辅相成。广西、交趾在十月至二月时雨水最少瘴疠、疫病也同样稀少如要用兵交趾当选在冬月出阵约期百日而还。”

“陆路好说韩卿你之前已经以三十六峒蛮部打前站了。但水路是从廉州出兵还是从广州出兵?”

“广州出兵?”韩冈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的确是要从广州招募船只和水手用来运送兵员。”

在场的君臣知道韩冈误会了。王韶出来为他解释道:“不是仅从广州招募船只、兵将而是直接由广州出兵。广南东路驻泊都监杨从先日前上本如果是水陆并进陆不过自邕州至左右江、横山寨等路由甲峒、广源进兵水不过自钦、廉等州发船诸州邻近交趾若有动作其国中必然设备。当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方可指日克捷。”

“广州并无水师需要临时招募。水手从未经过训练猝然上阵必然难以获胜只能用来运兵。”

吴充摇了摇头他终于等到了韩冈的错处:“陛下韩冈此言大误。海上多贼但凡海上营生没有不擅长厮杀的。臣在乡里时常得见水手跨刀持弓而过其中骄悍者往往杀贼过数以十计。”转眼一瞪韩冈斥责道:“韩冈臆测须知当不得准军国重事不可妄言之!”

他是福建人海上之事殿中除了同样出身福建的吕惠卿没人比他更清楚生长在关西的韩冈更不可能——他见过海吗?

赵顼的视线投向韩冈吴充的话提醒了他韩冈生长在内陆甚至都没有见过海。那他之前所说的……

韩冈这时抿了抿嘴吴充是不是已经自暴自弃了。过去得罪狠了如今也不在乎了?一边想着一边很快的接上去:“若是真能招来远洋商船的水手的确正如吴枢密所说。可泛海一载的所得远比兵饷为多。吴枢密既然出身福建应该知道水军和水手的差别何在——水手可是能在船上带货的!”

“海贸风险之大岂是水师可比?”

“远涉鲸波是拼命但上阵临敌不一样是拼命?难道这一次招募来的水兵是为了在广州港中养着他们吗?同样都是要拼了性命收益高下却有别试问如何能招到堪战的水兵?……如果当真招募的话被招来的只会是吃够了捕鱼、采珠苦的疍民。”

疍民在福建、广东、广西为多常年生活在船上所用的船只如同蛋浮水面故名疍民。

韩冈对赵顼道:“疍民水性虽好可只会捕鱼、采珠根本无法上阵。一生皆在小船上过活也不会操作高达数千石的海船。就是如此所以臣才会说广州所募水军只能用于运兵运粮不能让他们在水上厮杀。不过就算只是在富良江口设立一座营寨做出让船只进入富良江的姿态也能让交趾人不得不分兵防守。如此足矣。”

当日韩冈与苏子元商议时苏子元还想要让水师深入富良江。可不知富良江中的水文地理一个运气不好船只说不定就会搁浅在沙洲上。与其冒那个风险水路的用处还是用来分割交趾水师的兵力让主力打到富良江边后可以依靠木筏、小舟顺利渡江。

“昨日广东转运副使陈倩上本广州去真腊、占城的商船谊舶都要避过九月至十二月的飓风需要正月初的北风乃可过洋。韩卿你意欲在冬月兴兵水陆两路可能配合得上?”

赵顼这话问得就没水平了宰执们都不约而同的双眉微皱。陈倩的那篇奏章吴充也看过了当时就丢到了一边去。真当人没记性去年李常杰是何时登陆攻打钦州、廉州?不过吴充现在倒是想看一看韩冈会如何说才能不伤到天子的自尊心。

“南海夏秋飓风多往往至十月方止偶尔也有一直延续到十一月。”韩冈并没有提醒赵顼他的记性有多差“只是到了冬月、腊月北风早起又无飓风之患完全可以漂洋过海。不过时近年关商旅都会过了年后再出发。所以趋往真腊、占城的船舶是正月而不是腊月。可若是兴兵又何须在意节庆?其实如果去查一下广州过往有没有腊月上报风灾的记录应该会比臣说得更明白。”

“原来如此。”身在九重之中对广南风土只能从臣子的奏报听来但韩冈一加点破赵顼倒也能判断哪边更合情理“韩卿所言甚是。”

水陆并进的方略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具体的行军安排要到兵将抵达后再行筹划。另一方面赵顼也确认了韩冈对讨伐交趾所做的功课不论文事、武事都是准备充分让赵顼对剿平交趾增添了许多信心。

所以现在最后的一个问题“不知韩卿打算选用那一路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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