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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变得很奇怪让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韩冈本来就是要外任弹劾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算成功了难道还能让他罢职回家?还不是到外地做知州等待卷土重来而且在他即将去主掌襄汉漕渠的当儿他也几乎不可能受到责罚。

弹劾韩冈让许多人都想不明白。不过天子为此的雷霆震怒则让更多的人想不通透。

京城之中省寺诸衙皆是朝南而开唯有御史台北向。这是从隋唐传下来的故事已经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了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就算是三月阳春日头正好的时候房中都是黑黢黢的只从南面开的小窗中透进一线光来。

彭汝砺坐在阴暗的房间中也觉得很委屈作为领衔上弹劾韩冈的御史他只是揣摩圣意而已谁能想得到韩冈抵京后只召见了他一次的皇帝会对他的弹劾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虽说天子的旨意给知制诰孙洙驳了回去但天子的反应已经证明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了。而且这还是在韩冈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天子就下诏了也就是说这不是被韩冈所逼而是天子主动要惩治弹劾之人由此可见天子的怒意。

御史的作用是天子用来制衡宰相监察百官所以御史是位卑而权重希望他们能不顾惜自己的官位而主动与权臣为敌。因而在天子的刻意纵容下即便弹劾失败了也是虽败犹荣还能大涨声望最多到外地绕一圈就能加官晋爵的卷土重来。可一旦御史失去了天子的信任那结果就是两样。

彭汝砺实在是想不透明明是天子对韩冈的年轻有所忌惮不想他晋升太快也不想他留在机会较多的京城。在彭汝砺想来自己若是在其中帮着敲打一下说不定能攀上天子。

而且就算天子不想治韩冈的罪对于弹劾的奏章能做的也不过个留中。而韩冈为此闹起来彭汝砺也不惧正好可以掀起士林的反感同时让御史台同仇敌忾哪里想到天子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让人无可抵挡。

在御史台特产的乌鸦的伴奏下彭汝砺苦思着脱身的办法是从此沉默下去还是变本加厉的反击。

同为监察御史的黄履走了进来.彭汝砺抬头想露出一个宠辱不惊的笑容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保持着难看的笑容彭汝砺苍白着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个新消息。”黄履平静地说着“韩冈引罪避位了。”

彭汝砺的脸色顿时更苍白了他哪里不明白韩冈这并不是服罪而是不依不饶定要天子分个谁是谁非出来否则襄汉漕渠就另请高明好了。

可要说韩冈错那也不对。受到御史弹劾就连宰相也该避位韩冈区区一介转运使哪里能例外。他待罪听参这态度摆得很端正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彭汝砺心头堵得慌黄履带着些许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出去。弹劾错了人失去了天子支持无论哪一位御史都别想在乌台中做得长久。

……………………

“韩冈成不了事!”知谏院的蔡确很肯定的对黄履说着。

“难道他打通不了襄汉漕渠?过去已经修好如今只是原地疏浚一番就够了。不费什么事啊。”黄履疑惑着。

“并不是襄汉漕运能不能打通也不是方城垭口的轨道能不能建成。而是建成了之后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蔡确对韩冈打算做的事有过深入的了解“水运的好处是什么?是便宜。不要搬运、不要骡马只要顺着水走就够了。但韩冈要修轨道却是省不了多少人工。”

“不是说轨道只是暂时的吗?”黄履反问道“等渠道挖好就能由襄阳直入东京城了。”

“所以说韩冈聪明这是一点没有错的。先修轨道人工要高一点手尾要麻烦一点但只是临时的步骤下面还会挖渠。可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将渠道给掘出来?”

黄履忧虑起来“不过这有违他先前的奏疏可天子到底还是帮了他。”

“现在帮不代表以后帮。要是按照韩冈的说法水渠要向下挖掘六七丈不会少碰上石头。在东京城只要向下凿井五六丈肯定会碰上石头。山地里的石块难道还会比城里的要稀罕?修渠过山自然是难得的功臣但失败的情况居多。”

黄履想着蔡确的话缓缓地点着头。

“渠道开凿肯定是难以成功韩冈自己都在殿上说要十年八年说起来这就跟他造板甲时先将铁船拿出来做幌子。这么些年了五十六万禁军全都有了铁甲傍身但军器监说是要用钢铁铸龙骨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这开渠一事必然是韩冈拿出来的幌子真正要大用的还是他苦心积虑要建的轨道。”

黄履听蔡确继续道:“轨道一修就意味着轨道两端就要设立两个港来回转运费时费力到了京城之后不论是什么货物价格都要涨个几成远远比不上水运来的廉价。到时候轨道太贵水道又未成事看韩冈怎么办。”

黄履对蔡确的判断心悦臣服没有任何异议“那今次的事怎么说毕竟那也是御史总不能不闻不问。”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尽点人事好了。”蔡确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不要陷下去否则就难脱身了。”

……………………

比预定的计划推迟了三天韩冈离开了京城。

天子和政事堂难得的表现出了高效率以彭汝砺为首一应弹劾韩冈的官员以劾论不实、诬讼大臣的罪名或出外或追官或罚铜没有一个逃离处罚。御史台和谏院都为此抱不平但天子不加理会本来就是装装样子的邓润甫和蔡确也就各自偃旗息鼓。

只是韩冈在士林中的名声却因此事而坏了不少。御史本来就是该风闻奏事不必为自己的话负责但现在只是弹劾了韩冈一下却让两名御史一同出外十几人一同受罚。都觉韩冈还没做宰执都能这般跋扈等他做了宰相还了得?!骂韩冈奸邪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为彭汝砺作诗相送的也有十好几人。

但韩冈并不在意哪个要往宰执路上走的人身上没背过跟自己等身高的弹章?能收到这样的待遇可见自己也算是重臣了。

在朝堂上任职总得踩几个不开眼的。跟文彦博、冯京、吴充这些宰执们比起来这两天他遇到的小麻烦在天子的袒护下连饭后的水果都算不上。

不过韩冈也不会感激赵顼要不是当今天子本来也没这些麻烦。纯粹是赵顼玩脱了给了外界错误的印象让一干嫉妒自己的小人自以为找到了让天子满意又能踩一下自己的机会。

韩冈出了京城之后领着全家往西而行。

春天官道因为道路解冻十分容易翻浆。沉重的马车车轮压过就是深深的两道车辙转瞬间新碾开的车辙就会滋滋的冒出水来。

又一次车子陷入了泥泞中家中的仆人去设法将车子脱出来韩冈则在一边来羡慕起沈括来。沈括是往唐州去大半程的道路都能通水路。而韩冈得先去洛阳只有过了汜水县才能有船可坐。

一路在泥泞中艰难跋涉韩冈一行很快过了汜水县道路两边不再是望不到边的平原而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这就是护卫洛阳的汜水关所在。

“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方兴赞着洛阳“说起来还是洛阳的地势好比起无险可守的开封强出不啻百倍也不要几十万大军守在京城中。”

韩冈不以为然:“虚外守中是因为晚唐五代藩镇割据就是定都洛阳也是照样要有一二十万禁军镇守京中。”

“但相比起洛阳来开封府还是不好守要不然契丹当年一入侵东京城可就一夕三惊了。”

“隋唐长安自古雄阔无如此城可隋唐三百年长安又被攻破了多少次。被敌军打到国都之下基本上就是日暮途穷想守也守不住了。”韩冈摇头“这种想法根本就大错特错。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经是错了更何况御敌于都门之外?”

方兴诧异:“为何说御敌于国门之外都是错?”

“贼众则以策分之;贼强则驱夷攻之。弭祸于将生削敌于无形此乃不战而胜之法。等到蛮夷兴起时再来布重兵守着边陲便已经是亡羊补牢了。”

韩冈的一番话不过是寻常的道理但从他这位南征北战多年、靠着军功上来的官员嘴里却有莫大的说服力。

方兴沉吟着缓缓的点头。

但韩冈却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强军才是根本谋算仅是枝叶若无根本枝叶也不能独存。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必先使其畏方能制其用。若是手中并无精兵以供驱用即便说得天花乱坠哪家蛮夷会听命?就如小孩子使大锤吓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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