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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这么着急?”吕升卿还是难以理解“征讨西夏不过刚有个风声种谔也刚刚上书天子还没有点头呢。”

“王禹玉一直做着三旨相公别的不说揣摩圣意上有谁能比的上他?”

吕升卿默然。王珪三旨相公的外号已经叫开了请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来来回回就是这三句话。一切秉承圣意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

这样的宰相根本是不合格的但在天子那边却是很讨人喜欢。

跟孝子贤孙一般听话受教的臣子哪位皇帝会不喜欢?尤其是如今的天子已经做了近十二年的皇帝了越来越喜欢大权独揽。通过更迭宰辅将朝堂稳稳的控制在手中。现今的朝臣中又有哪个有韩琦、王安石当年做宰相时的权威?他提拔王珪上来就是为了能让政事堂能听命行事不会唱反调。

过了片刻吕升卿又疑惑开口道:“……让韩冈去河北他就去不了陕西了?两件事有先有后吧。陕西那里少说还要一年的时间筹集粮秣军资。”

“的确西北开战应该在一年或两年后。当年为了争夺横山韩子华【韩绛】主持陕西宣抚司用了近两年时间进行筹划。虽说如今国力昌盛三年前重夺横山甚至连统辖诸路大军的宣抚司都没有成立但现在要想攻取兴灵剿灭西夏却少不了还要用上至少一年的时间来筹备加上为了加强对辽国的防备会为等待河北轨道大体完工再拖上半年。基本上就是一年半的时间。”

吕惠卿似乎是详细的计算过“至于河北筑路从京西那里耗用的时间上看差不多也要两年。一年半也只勉强够他去完成河北轨道的主体但想要河北、陕西两头都插上一脚占到便宜”吕惠卿一摇头“绝不可能!只要韩冈接下去河北的差事他就不可能来得及赶回陕西!”

“万一韩冈能在一年半之内完工呢?”吕升卿质疑道“他在京西已经做熟手了手下也有一批能做事的幕僚。”

“即便韩冈有本事用一年半解决河北之事。”吕惠卿笑了一下“这几乎不可能光是勘察地理、确定路线、筹备物资就至少要半年。只是打个比方若他当真能在一年半之内完成他也一样去不了陕西。”

吕升卿惊讶“为何?”

“战争不是儿戏临阵换将那是自取败绩的愚行。看天子的心意也许这一次不会成立总括全军的宣抚司。”吕惠卿微皱着眉“已经不是熙宁三年四年西军从二十多年前几次毁灭性的惨败中刚刚恢复了元气的时候了如今的西北各路都是战功累累的骄兵悍将。”他哼了一声“就是我去了也难说能坐稳宣抚大帅的位置。”

吕升卿听得出来他的兄长对自己在军事上的发言权太低而有所不满但他聪明的闭紧了嘴并不搭话。

说了两句心头不痛快的事吕惠卿回到正题“虽说这一次不一定会有个掌旗的但经略各路的帅臣都有筹备的责任在。如果韩冈不能在一开始就参与进筹划工作中等到旌旗西指的那一天他也不可能被临时调往陕西去担任主帅——不去种树却想着去摘桃子决然没有这个道理!更别说韩冈本人外示谦和、实则高傲又顾忌着受人议论就是天子要他去他都不会答应。”

吕升卿低头想了一阵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这得有个前提“万一王禹玉一定要韩冈去陕西怎么办?”

吕惠卿笑了他扳起了手指:“如今两府加起来只有六人。我这里不用多说。元绛赶在致仕前进了两府能多荫补几个子孙、门客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不会有心跟人争什么。也就是王珪一心希合上意在推动攻打西夏。”

“西府那里吕公著巴不得有事能拖一下天子攻取西夏的盘算。章惇不会反对我当然他也不会明确支持他还要顾及跟韩冈的交情。郭逵肯定是想着去陕西但他若是去了就必然要设立宣抚司——他一个武将天子能放心?两府中也没可能会同意御史们更是乐得有个好靶子了。既然自己去不了郭逵就不会支持韩冈去帮种谔两边可是有旧怨多半会推荐赵禼和燕达。”吕惠卿冷笑一声“你看着吧就是王珪也不会愿意看到韩冈在战场上得意……天子也会顾虑着韩冈在陕西立下大功后还怎么挡着他不让他进两府。”

吕升卿默默的听着不停地点头。他有种感觉吕惠卿这样不厌其烦的一番话说下来与其说是向他解说朝堂上的局势还不如说是他的兄长正在通过向人倾诉来整理思路。

相比起一心推动对西夏开战的王珪吕惠卿这一年来的心思都放在手实法上他要登上相位就必须有所成就。推动战争他争不过努力向天子靠拢的王珪自己的立足点在哪里吕惠卿比谁都清楚。

一边是向西夏开战一边则是纵贯千里的大工程两桩大事同时进行对人力、物力……最关键的是对财力上的需求至少要比现在的财政支出多上一成到两成——也就是一千万贯上下。

钱从哪里来?

吕惠卿得意的轻弹手指自然是要靠推行新法。

向兄长告辞出来走了几步吕升卿回头张望房中的吕惠卿这时又投入到工作中去。

今天的一番深谈从头到尾他就没见兄长怀疑过韩冈所主持的襄汉漕渠工程能否取得成功。

稍稍回想了一下吕升卿悚然而惊不仅仅他的兄长没有怀疑甚至整个朝堂都没有怀疑。

对于韩冈的提议从一开始朝堂上就缺乏质疑的声音。除了寥寥几个不开眼的新晋御史其他人都是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尤其是两府在无论大事小事都少不了争执的现在竟然有志一同的一点障碍都没有给韩冈设置。

韩冈不是没有政敌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升了学士。要知道进了两府才一个直学士的所在多有凭什么三十不到就是一阁学士了。嫉妒他的朝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么多人硬是没有一个敢于出言质疑襄汉漕渠能否打通以及打通后是否能达到计划中的目标。或许他们心中犹有疑虑但没一个敢于说出来应该都是打着最后看了结果再说话的想法。

走了两步吕升卿长叹了一口气这不难理解。

这样的做法看着稳重其实就体现了他们心虚胆怯在下意识里已经默认了韩冈在治事的权威以及他说到做到的能力。

如此顾忌韩冈的原因吕升卿能体会得到。

聪明人不会栽在同一个坑里。从熙宁二年年底韩冈得官到如今还不到十年。区区十年间已经不知多少人多少次在韩冈身上吃了亏丢了脸其中不乏文彦博这样的元老重臣也不缺韩绛、吴充、冯京这等当朝宰辅亲耳听闻的、亲眼看见的、亲身经历的一干老臣、重臣都不敢正面再招惹这位灌园子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韩冈摒于京城之外——这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打算而是在附和天子的心意。如果天子什么时候想要召回韩冈又有几人敢于站出来反对的?

以士大夫的脾气就是正面与天子顶上都是不怕的那是涨脸面、涨名气的好事。大部分的重臣都是从御史起家嘴皮子上的功夫没人能与他们相比。

可吕升卿偏偏记得韩冈最喜欢说的就是实事求是、以实证之但凡有人被他拉倒是非真伪的辩驳中去的没有一个不是大丢其脸杨绘现在还在南方做着知州呢。

吕升卿一点都不觉得那时候有人会敢与冒着丢人现眼的风险跳出来。

不过那多半要等到十年后了吕升卿觉得轻松了一点只要天子还顾忌着韩冈的年纪他就不可能入朝为官。

就在吕氏兄弟议论着朝局的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宋宰相王珪王禹玉正在灯下展开一封书信。

这是种谔写来的密信除了一开头的问候和感谢之外大部分内容都是说着对夏开战的布置和计划。但王珪看了之后就一脸不快的随手放在了一边——种谔在里面隐晦的提到了韩冈并希望朝堂能将他派去陕西。有韩冈在他们就能安心征战而不用担心后方。

先不说区区一个武将竟然敢干涉边帅的人事安排单是他提到的人选就让王珪有着几分不喜放到天子那里恐怕也不会干脆的点头答应。

如果让韩冈去了陕西以他的能力以及在西军中的声望加上跟他配合的种谔不出意外的话必然能拿到头一份的功劳。那时候就是天子不情愿也得给他一个枢密副使做做。

但陕西那里并不是非韩冈不可稍稍逊色一点但也足够派上用场的人才还是有很多的选择。

熙宁八年攻略横山的时候韩冈还在军器监里打铁呢。不照样打得党项人狼狈而逃逼得契丹人只敢束手观望?

有了板甲、斩马刀、飞船、霹雳砲还有经过多年征战的名将锐卒区区一个韩冈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既然天子担心着几十年后的朝局做臣子的也得为君分忧才是。

何况王珪也不想看到不到自己一半年纪的后生晚辈站到紧贴着自家背后的位置上只为了自家的心情着想也得让韩冈在外面多留上几年。

十年吧王珪算了算那时候差不多也该致仕了不用担心再看到韩冈那张太过年轻让人气急上火的脸。

也就在同一天韩冈抱着方才哭得嘶声力竭现在倦极而眠的五儿子对身边妻妾笑道“半年吧半年后应该就能回京了。”淡泊的笑容中有着毫不动摇的自信“没人能拦得住天子不会理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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