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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修的方成轨道已经正式运行超过十天了。

这十天来短短的六十里道路已经成了京西——不也许是全国——最繁忙的陆上通道。每隔一刻钟到两刻钟就有满载着数万斤纲粮的有轨马车从山阳港出发沿着轨道向北行去。

不论白天和黑夜都能看到一列列马车从港口出发与从北面回来的马车交错而过。

为了能在夜中也保证车辆的安全车前车后都点起了油灯而押车的士兵也是每隔一段路程就吹向联络前后的号角。经过训练和实习的挽马习惯了暗夜中的旅行没有因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而迟缓了脚步。

方城轨道上的运输工作就这样日以继夜的运转着全天一百刻钟发出去的粮车的总数竟多达五十余列。

六十里长的轨道是维系大宋京畿粮食安全的大动脉不过这条新造的动脉在进入港镇前在南北两端都分出了一条支线。

北面山阴港的支线通向一个不大的维修厂。而南面的支线重点则是一片面积有十余顷的工场——这是一开始打造有轨马车的工坊。

如今打造马车的任务犹在不过工坊中的匠师们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对马车的维修和整备上。就是到了夜中这一家工坊也跟发车的管事房一样灯火通明。被确定有所损伤、不能继续上路的车厢都会拉倒这家工坊中进行彻底的维修。

夜间的工坊人声鼎沸有工匠喊着的号子声有打理木料的锯刨声也有捶打铁件的敲击声这么热闹的场所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外面还是更深漏尽的子夜。

“为了这一次的纲运总共打造了六百零七节车厢。但十天下来已经确定毁损、无法修补的有十七节”李诫指着厂房角落中的一堆零碎“拆下来的零件能用的都放进了仓库作为以后替换的备件。不能用的都在这里。”

方兴点点头他深夜造访这间车辆工坊就是为了查看一下在李诫的主持下工坊夜间运作的情况。

瞥了那堆垃圾一眼之后了方兴又问道:“那修复的有多少?”

“换个零件就能修好的除了现在正在修的这两节都已经停到库中去了排队等着轮换。山阴那里有十一节山阳这边则是正好三十节。”李诫如数家珍。

“也就是才坏了十七节?看起来情况还不错嘛。”方兴轻松的笑道。看着工匠们为着两辆已经拆得只剩架子、还被翻了过来的两节车厢一幅兴致勃勃的模样。

“主要是车夫人选得的确不错。”李诫说道“他们说哪里有问题拖到工场中一看当真就是哪里有问题。没有等着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方城轨道上领差事的近百名车夫都是方兴奉韩冈的命找来的。李诫说他们称职方兴当然觉得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这一次找来的车夫都是军中的老把式在驿馆中驾车赶马多少年了随便挑出一个都能自个儿给车子换轮子、轮轴。虽说如今不会有时间让他们自己动手不过在上货卸货的时候查看一下车子是否有伤我那边没听说这些天他们出过纰漏。”

拉着李诫从嘈杂的厂房里出来走在月色笼罩下的工坊中。

“十天了……这十天运出去的纲粮已经有十九万石——方才愚兄过来时还差一点现在应该到了——以这个速度一个月再多上两天六十万石纲粮就能全数通过方城轨道”方兴长叹了一口气把疲劳都吐了出来只留下了自信的微笑。“等到这些粮食从山阴港运出去愚兄这边的差事也可以算是交代了。”

这些天来方兴他至少轻了十斤以上腰带和衣服都变得宽松了脸颊也变得比一个月前更加瘦长。但在工作顺利、全功在即的时候之前的付出也算是有了回报。

不过李诫没有感染上方兴的信心韩冈将他破格提拔先让他作为副手参与道路和渠道修筑等到他上手之后就把轨道修筑的监理权交给他负责同时还包括了马车工坊以及港口码头的监察权。

得到了韩冈的重用李诫感念知遇之恩在差事上下足了功夫。不仅将手上的大小事务都捉摸了个透甚至为了盯着工程的进度两天里面就有一天吃住在工地上——另一天则是在港镇上或工坊中度过。

他眉头紧锁:“这些天来发出去的车一例都是重载。对车辆和路轨的损耗都会在后半段体现出来。”

“车厢不是排队轮换吗。比实际需要多打造了两倍三倍的车厢不就是为了能保证后半段不出问题。”

“路轨呢?”李诫反问了一句。“听徐州过来的匠人说方城轨道上的路轨比起矿山里面损耗的还要快。”

“坏了就换。”方兴毫不在意的说着“替换的备件都是齐的。”

“路轨只会在马车压上去时才会坏一旦坏了就会连累到上面的车子。”李诫咬了咬下嘴唇“光是损耗在路上的纲粮就为数不少。完全损毁的十七节上面的纲粮都落地了而已经修好的四十一节车厢也有一半是倾覆还死了两个人啊!这还只是方城轨道六十里而已。两头的漕渠还有一千里!”

“汴河上的纲运损耗是多少?”方兴停住了脚眯起的眼神如刀似是要将李诫的真心剖开来看一看“在薛直学任职六路发运司之前风浪、鼠雀、浸渍之类的损耗基本上都是在一成左右六十万石——正好是我们这一次运送的纲粮数目。等到了薛直学上任之后将民船官船杂合编组就降到了百分之二三。看着虽少其实也有十多万石了。我们这里可能比得上?!”

李诫皱着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看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两人的随从都立刻躲得远远的。

方兴看着李诫的样子就缓和了下来“当然襄汉漕运的路程只有汴河的一半若有个百分之二、百分之三的损耗也是多了。从襄阳运来方城的这一路上我千叮咛万嘱咐派了多少人盯着还是翻了一艘船。北面还不知会怎么样。现在计较起来路上损耗的比例不会比汴水少。”他冲着李诫笑了一笑“倒是落在这轨道上的却比落到水里的好多。坏了那么多车厢里面的粮食也有几千石了。不过绝大多数都收回了包括粮食和车子。要不然你这里哪有这么多车子好修?”

轨道边上就是旧时的官道坏掉的车子以及洒落的粮食全都堆在轨道边都派有专人从官道上拖回去。由于道路很短派出去维护轨道的人手又足沿途的乡民都还没能做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地步。

方兴抬头看着深秋的星空。正是月初的时候上弦月只有弯弯一钩越发的显得天空高远星光璀璨。

如今昼暖夜寒呼吸时已经有了白白的雾气方兴长吁了一口气一团白雾在空气中飘散“今年还算好从漕司到州县上上下下都盯着哪一个皮不是绷紧的?可等到了明年没有今年的这般严厉的约束什么鬼鬼祟祟的东西都会冒出来了。”他幸灾乐祸的轻笑了一声“不过那就轮到襄汉发运司的头疼不干我们的事了。”

李诫皱眉:“不是说如果发运司当真成立龙图已经事先定下发运判官一职吗?”

“等发运司确定成立了再说吧。”方兴冷笑瞥了李诫一眼“你还没发现吗?龙图如今对襄汉漕运已经看得很淡了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李诫身子一震视线就投了过来瞪大的双眼在追询方兴说出这句话的理由和证据。

方兴却又抬眼看起了天上的繁星过了半晌方才说道:“换做是你方城轨道正式通车会不会缺席?”

“不是说到了成功后再……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诫的声音惊急“龙图难道要放弃襄汉漕运!?”

“胡说什么?都这地步了京西整整一年的税赋都砸在了里面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我只是说龙图看得淡了。”

“为什么?”李诫像是恢复了冷静沉声问道。

方兴摇摇头似是无奈摊开手:“龙图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测的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转过头。李诫身量不高方兴平视过来正好可以看到他头上的软脚幞头。略垂下视线是李诫严肃沉思而板起的一张脸。

方兴呵呵笑了一声“不要想太多了以龙图地位眼中是朝堂、天下。襄汉漕运对我等来说是身登青云的捷径也是日后倚之为本的依仗升官发财全靠它了。但对龙图来说不过是个造势的工具而已既然几乎可以确定能够成功当然就不会太过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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