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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围城已达半月西贼竟不敢应战可知灵州光复已是指日可待。”

“高遵裕用心苗授也同样用心能有现在的结果全是他们用命王事的结果。”[..]

“不仅仅是高苗二人王中正也同样用心他沿着黄河走一路过关斩将种谔、李宪如今虽被挡在瀚海但之前也多有功绩。别说他们这几位主帅就是那个戴罪立功的王舜臣不也是已经打到了凉州城下?”

“王卿家说得甚是诸路都是高歌猛进西夏已经是日暮途穷了。”

“以如今官军的威势最多再有半月王中正必然能赶到灵州城下到时候就算灵州城还没破又怎么挡得住二十万官军的合击?!”

崇政殿中韩冈正板着脸听着赵顼、王珪君臣二人如同梦呓的一搭一唱。

用了半个月都没有攻下灵州城还能指望一个月后攻下吗?粮道还能维系多久?士气还能保持多久?

至今为止一场规模以上的会战都没有党项人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难道还用多想。在他们的底牌翻出来之前根本就不该多做幻想但天子和王珪偏偏都看不到这一点。不是才智、眼光不够而是他们下意识的将所有与危险有关的征兆和念头都忽略过去的缘故。

“种谔迁延不进着实可恶。但王中正当是快到灵州了想必能助高遵裕一臂之力。”

“种谔终究还是平定了银夏李宪也是保护了粮道还是得加以褒奖。”

“说得是王卿家说得甚是”赵顼大笑着连连点头这几天他的嘴角都笑出纹路来了。他转头看到了韩冈的身上眯眼笑道:“韩卿这一次你可是要输了。灵州眼看着可就要打下来了”

“如果臣错一次官军就能赢一回的话臣倒甘愿多错几次。”韩冈见赵顼嘴角又要得意的翘起话锋一转“不过环庆、泾原围攻灵州半月而西贼竟不出兵援救必有奸计还望陛下下诏让其慎重。”

“韩卿还是多虑了……”赵顼一摆手满不在意“说不定现在已经打下来了过两天消息就能到京城!”

“老成稳重是好事但须知过犹不及。”王珪摆着架子教训起韩冈这个后生晚辈来“且韩冈你与他们共事多年对高遵裕和苗授应该了解甚深难道他们是轻敌躁动的人?他们一样是军功显赫的名将啊。”

韩冈没有附和却也没有反驳。这时候就没必要多说什么等结果来就能知道了。

凡事都往好处想这是军事中最大的忌讳。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一面发展韩冈两生几十年的经历对此深有体会。

但自己的区区一个同群牧使总是被请上崇政殿是想听自己唱反调还是想看到自己最后预言失败然后灰头土脸的样子还真是说不准。只是看了看赵顼和王珪脸上得意的笑意自己总是往人心险恶的方向去想的习惯也不能算是错了。

翰林学士蒲宗孟今日当值在殿上将嘉奖众将帅的诏令一挥而就。赵顼和王珪看过一遍后便签押盖章。

诏令一封封的发出去韩冈和蒲宗孟从殿中出来。王珪没有离开他还要留在殿中与赵顼预先庆贺西夏将亡韩冈甚至还听说王珪私下里已经让太常礼院去筹备告祭太庙的仪式。

蒲宗孟与韩冈并肩走着走了一阵后突然笑道:“玉昆还是这般强项。看到玉昆就想到舒国公了。”

“传正谬赞了韩冈还差得甚远。”韩冈谦虚了一句。

他倒是没想到蒲宗孟竟然语带讽刺的提起新近被封为舒国公的王安石。拗相公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词骂人的话。他好歹也是新党什么时候跑到王珪那里去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真没什么好意外的。

平定西夏的功劳极大十个交趾加起来都比不上——当初为了一个罗兀城都是由宰相韩绛统领——加之成功率又高不跑过去分一杯羹难道像自己一般跟天子顶着来不成?

王珪一脉这些天气焰极盛其本人还要装出一副宠辱不惊、胜败无碍的宰相气度来但他门下的走卒却是趾高气昂。蒲宗孟眼下也可算是一例了。

韩冈如今已是宠辱不惊毫不在意与蒲宗孟一路谈笑。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上当面骂阵就太失身份了心中记着就好。

转到文德殿前权御史中丞、兼判司农寺的李定迎面而来见到韩冈和蒲宗孟并肩而来远远地就打招呼行礼。韩冈和蒲宗孟连忙上前回礼。

蒲宗孟看看李定“资深可是要去崇政殿求对?”

“正是。不知现在天子是否还在崇政殿中?”

“天子正在与王相公说话。”

今天早朝时韩冈还见到了李定。当时李定就在文德殿的东阁处向人称赞苏轼说他是大才几十年前所作诗文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李定周围就没人敢接这个口。

三人又寒暄了两句就相互告辞各自去做正事。都是朝中高官就算心中不合面上也要做出和气相处的模样来。

“李资深倒还真是忙这时候了还赶着请对。”

“如今接连大案御史中丞自然免不了劳心劳力。”

“接连大案四个字说的好。”蒲宗孟呵呵一笑在学士院的后门前停步“还望御史台不要食髓知味啊。”

辞别蒲宗孟韩冈独自往群牧司衙门走去。回想李定脚步匆匆的样子多半是如今落在御史台手中的几桩大案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两府之中下一个又会是谁倒霉?

韩冈扳扳手指突然发现这个人选似乎并不存在除掉已经被牵连的驻守边地的剩下的两府宰辅都跟王珪走得近——吕公著、吕惠卿各自麻烦缠身郭逵在河北防备辽人元绛、薛向眼下都是偏向王珪。

迎合圣意的王珪和他的党羽不用说就如今风传很有可能在近期入东府的蔡确他明面上与王珪来往不多却也实实在在的帝党与王珪一条阵线——不过话说回来一切听命于天子的臣子似乎也不能叫做党。

因为陈世儒一案吕公著成了摆设枢密使依然做着但他在军事上的发言权还不如做副使的薛向。也许这一战过后他就要退位让贤了。

吕惠卿那里也出问题了太学受贿案把他的女婿余中一并牵扯进去。而且被牵扯进去的学正、直讲、教授等学官越来越多眼见着就要变成大案的样子——不应该说已经变成大案了。

如今王安石以三经新义为核心的理论是天子钦定的标准太学和国子监中的学官是发扬新学的中坚他们如今一个个被押进台狱在所谓贪渎之案的包装下却有浓浓的政治意味。

说到政治对刑案的影响韩冈倒是想起苏轼还依然被关在台狱中。御史台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兴奋的翻着他与人来往的信函其中针对新法或攻击或隐射的言论一条条都罗列出来呈与天子。司马光、范镇、张方平、钱藻、陈襄、刘攽、李常、孙觉等旧党的中坚和成员像地瓜串一般连藤带蔓的被牵连了进去。行事不谨口舌招尤连亲朋好友一起祸害了进去。

探究案件本身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贪渎也好、讪谤也好牵涉朝堂高层的任何一桩案子都跟政治牵扯不清。当年吕夷简穷究苏舜钦擅卖故纸饮宴一案难道是为了朝廷的纲纪着想?

韩冈感觉现在朝堂上的风向似乎就是要大清洗的样子新党、旧党可能都要因为两桩案子元气大伤以天子的圣意为依归的帝党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可是他们还能得意的多久?

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文微笑走进群牧司衙门的大门向纷纷上来行礼的属僚一一回应韩冈心中是对赵顼及王珪一党的冷嘲:也就在这几天了。

韩冈对于这一仗胜率的估算从一开始时的七成以上到开战前已经变成了六成。等到种谔被强行召回后、耶律乙辛驻兵鸳鸯泺就连一半都难以维持。随着高遵裕和苗授在灵州城下日久胜率也在不断降低现在韩冈再来评估就只剩三分之一。

衙中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的急务要处置了——李稷那边不再拿战马找借口。种谔在瀚海东侧止步加之李宪清理了骚扰粮道的西贼骑兵让鄜延路的粮秣转运工作变得稍稍轻松了一点。韩冈也因此变得清闲无比。

在衙中用了两刻钟处置公事然后用一个下午进行休息然后到了散值的时间听着鼓声响不当值的韩冈就起身回家。

回到家中照常更衣、吃饭跟妻妾聊了几句闲话顺便还看了看儿女的功课又去书房中读了一阵书依时上床睡觉与往日没有区别。

等到半夜外院的司阍叫着内院的门然后将韩冈从睡梦中唤醒使女的声音都在颤抖:“宫里面的童供奉来了说是奉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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