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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怎么可能是韩家?”

这下轮到张十九难以置信了。韩琦的名声在民间可是大得很他的儿孙怎么也不应当转着发掘古墓的念头。

“怎么就不能是韩家?”周小乙冷笑了几声转头他看着张相“五哥你应该最清楚”

豪门大族私底下到底有多龌龊张相当然是清楚得很他的买卖也只有从豪门大族身上才能放心大胆的赚到钱来往得多了许多消息也就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耳朵里。”

“多谢小乙。”张相向周小乙躬身一礼。

周小乙忙摇着手:“我也只是顺道提醒张五哥你罢了。我现在就要出城回洛阳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张五哥你呢要不要一起回洛阳?”

张相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我今天才到相州累得够呛打算再多留两天好生将养一下身子骨。”

听到张相这么说周小乙也不多劝拱了拱手直接就从小巷子中绕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十九围着张相又急又怒的问道“哥哥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州衙看个究竟至少罪名都要打探明白。”张相说道“有些事不去探明明白光是躲避有许多事永远都没办法查清楚来龙去脉。”

张相小心谨慎的往州衙去到底怎么安罪名他肯定是要当面去看看一看。

州衙的前面拥挤了数百闲人都是想知道知州到底想怎么处理这一次的变乱。而州衙边上便是韩家在城中的大宅名气响亮的昼锦堂就在那间大宅中。

张相被堵在了州衙的正门口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挤进去就看见从北而来的一队车马分开州衙前的人群进了韩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官人来了出来迎客的明显是韩家的子弟而不是普通的管家。

不过这也不干张相的事他现在还犹豫着到底是走还是留?

现在走未免太可惜了一堆堆金银在眼前灿灿发光就是想走也挪不开脚步。

干脆与想吃独食的安阳人徐兴徐胡子拉上关系好了张相这样想着。

洛阳这边的人脉在自己手中。在中间做个周转尽管不比之前的盘算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而且不必冒风险——性命无忧终归是件好事。

……………………

“多杀几个收赃的贼人安阳这里也就能安定一点了。”韩忠彦挥手让来报信的仆人退下去转头便杀气腾腾的跟李清臣说着“这等贼人死不足惜!才几天功夫安阳县这边的古墓全都遭了贼手往城外走一走田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坑。”

李清臣叹道:“还不是王介甫和韩冈翁婿两个闹的争道统争得地下的先民都不得安生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才好。”

李清臣是韩琦的侄女婿刚刚从定州任上回来来相州本是顺道来走亲戚的谁想到撞上了这一档子事。说有趣倒是有趣但妻兄韩忠彦就在眼前气急败坏李清臣也不敢笑出来。

“韩冈的表兄李信也在定州是个老实人。这两年在定州从来只在军营里教训士卒下面的赤佬都给治得服服帖帖连扰民的事都少了许多。”李清臣说着“韩冈要是脾性能跟他表兄一样也没这么多乱子了。”

韩忠彦点点头身在河北河北军中的有名将领他也是都有耳闻。李信被郭逵从南方调来河北作为一个外人能很顺利的融入一向排外的河北禁军又没有同流合污这份能耐的确出色。当然最关键的是李信为人老实沉稳对文臣和读人都表现得很尊重所以让人欣赏。

李清臣用话分了韩忠彦的心转过来则又问:“殷墟甲骨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一路南下在驿馆中听得人吹得神乎其神就是没一个靠谱的。”

“要看也容易我这里正好就有。”韩忠彦提声叫来一名仆役吩咐道:“将四哥和他的朋友一起请来。”

很快两人就应招而来。

一个便是韩琦的四儿子韩忠彦的弟弟韩纯彦另一人年岁与韩纯彦相当三十出头但李清臣不认识不过身材颀长相貌斯文看起来很是出众在李清臣面前自报家门:“历城李格非见过韩龙图、李博士。”

韩忠彦现在是龙图阁直学士一般称呼是龙学、直学但尊称一声龙图也可以反正韩冈不在此处也不会让人弄混。

待韩纯彦和李格非与李清臣见过礼韩忠彦便对李清臣介绍道“李文叔是熙宁九年的进士现今在相州州学中任教授也与我家有旧不是外人。”

李格非也在旁道:“在下父祖皆出自忠献公门下曾在陕西和京城任职。”

韩琦做了多少年宰相在他手下做过官的多了这样就称是门下那天子手下就没人了。李清臣知道这不过是贴上门来拉交情的奉承话也不以为意。

但韩忠彦对这李格非的看重也是有缘由的“文叔在金石上眼光独具上次我那一具铜鼎便是由文叔鉴别出来乃是东周虢国之物。另外两件藏品则是被他看出了破绽是奸人伪造。”韩忠彦介绍了两句又对韩纯彦道“还不将那几片甲骨拿出来。”

韩纯彦向身后一招手跟在后面的仆人捧着一个托盘将几片甲骨递了上来。

韩忠彦说着:“这几片甲骨跟《龟策列传》和其他几部中所言无讹的确是占卜之后刻上卜辞的样子此处又是殷墟所在倒有九成九是殷人遗迹。”

李清臣知道韩忠彦的手上应当还有殷人礼器所以才能这般确定。不过人臣私藏上古祭礼之器而且说不定还是为天地鬼神之用肯定是犯忌讳的肯定是不能说出来。

李清臣拿起托盘上的银框放大镜来看但完全认不出上面用刀刻出来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点头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幸而有李格非在旁解说:“仓颉初作依类象形故而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此乃《说文解字》序中所言。象形之文形声之字合起来方是如今的文字。由此可知越是近于仓颉之时的文字象形之文越多而形声之字越少。”

李格非虽然年轻但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让李清臣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李格非指着排开在托盘上几片完整的龟甲和骨片“‘象形者画成其物’。甲骨之文远比篆籀文更为近于图画。多为象形之文更近于上古。”他点着其中一片骨片上的一个文字“有些字如果当成图来辨认还是能揣摩出其本意来。”

李格非的手指指着一个月牙图案中有一点李清臣看了几眼略有几分犹疑的问道:“这是‘月’?”

“应该就是。若能全都辨认出来殷商时的礼仪也能从中了解一二了。”李格非慨叹道“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但其中有多少篇是后人伪作那就难说了……先圣曾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虽然是想‘从周’但流传下来的三礼若是为后人所杜撰哪又该怎么办?只能设法从源流上来找。”

这番话就是气学的韩冈借助殷墟之文来颠覆如今儒门经义的理由倒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李清臣摇头笑叹‘周监于二代’——正好这里就是殷墟。

李清臣也不清楚眼下的局面到底是不是韩冈的初衷但一切的发展都使得《字说》乃至《三经新义》必须要面对殷墟古物的质疑。

气学能不能争得过新学那是另外一码事但新学的确是被气学用力的扯了一把下来。按说给新学添堵不是什么

“相州民风一向淳朴如今却被闹得四民不安。这几日便要上天子把相州的乱象跟天子说一说。”韩忠彦看着李清臣的眼睛“乡里的农户都只顾在田里挖坑明年怎么种地?”

“说的也是。我昨天在驿馆中还听人说起这几日一片有文字的完整龟甲已经涨到了近一贯。如果不论衣赐我这个太常博士一个月的料钱也只有二十贯。”李清臣感慨着“有着卜辞的甲骨只要挖出来百十片置宅买田的本钱就有了百姓哪有不趋之若鹜的?一来二去民风就这么给败坏了。”

李清臣的话中隐隐的透着拒绝之意。在他看来一贯一片的价码是在太高了由不得人不心动根本就堵不住。何况一池浑水漩涡阵阵事不关己的何必硬往里面趟过去。看热闹就是了。

韩忠彦看着身前的酒杯他本也不指望李清臣能帮着说话。

十年前李清臣曾经辅佐韩绛经略横山攻打罗兀。当此役战败韩绛贬官出外而李清臣则是倒戈一击四处放话诋毁韩绛以求自全。

这样的人品据说天子也是鄙薄不已要不然这些年来李清臣做为相州韩家的女婿也不至于一直都沉沦下僚。

韩忠彦将眼中的鄙夷藏起来看来也只能指望天子了否则相州的乱象绝难平息韩家的家风也维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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