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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驿馆中出来已是满天星斗

迎面而来的料峭寒风被驿馆内的香烛烟气熏得有点发昏的头脑转瞬间便为之一振

‘今天算是解脱了’韩冈暗自庆幸

赵顼在城南驿逗留到两天才起身回宫他在正厅里与王安石说话韩冈也不方便离开只能在偏厅里候着直到赵顼回宫他才得以向已经很累的王安石和王旁告辞

大大小小几个孩子早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一个个被抱上了车三辆车子从前到后缓缓启动车厢中无声无息只有包铁的车轮碾压着地面

韩冈陪在王旖所在的主车旁骑着马向家中去只隔了一重布帘听见车厢里面传来了妻子的声音“爹爹精神还好”

“嗯精神是不错”

除了见老以外王安石的精神状态比起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要强出许多丧子之痛已经看不到多少在宰相之位上积累下来的疲累也已经全都在金陵的山水中消散无踪

“不知道娘怎么样?孤身留在金陵那边实在让人不放心”

“如果岳父在相州定下来应该就会接岳母过去……而且岳母的身子骨只会比岳父好不会比岳父差”

韩冈的岳母可是个脾气极硬的人又有洁癖要不是逼着王安石时常换衣洗澡以王安石的性格个人卫生的情况只会糟

说起来韩冈的父母也是母亲那边强势不过同样很是和睦对韩冈这个儿子也是关怀备至一月一封的家腾总是厚厚的如同一本腾韩冈发自心底里盼望他们能健康长寿

回到家中稍作收拾就到了三天只能睡上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

韩冈知道天子亲临城南驿必然会引发无数猜测朝堂上的人心也会乱上一阵事不关己的韩冈倒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

“王禹玉是怎么了?”前脚出了政事堂的大门后脚苏颂就忍不住问道

郊祀大典就在两天后皇城中在各个衙门里面进进出出的官员一下多了起来出任大礼使、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这五个大典临时差遣的几位大臣是忙得脚不沾地

担任大礼使的王珪在早朝之后就接二连三的接见一应官员再一次与他们确认各自在大典上的任务

在礼仪性质的大典上本已经成了虚衔的六部九寺的主官却是有着与官职相对应的任务分别掌管太常寺和光禄寺的韩冈、苏颂两人也免不了要往政事堂去走一遭

见到王珪之后苏颂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惊讶

众人面前的当朝宰相的脸色很是难看心情恶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气色也不对劲双眼眼袋浮凸泛着极明显的青黑色整个人老态毕露

尽管王珪个人能力在国朝历任宰相中被人说是从后往前数肯定能排前三但他风姿仪态上的水准在韩冈见过的重臣中却是只有冯京能相提并论富弼、文彦博这等名相都比不上他不用说衣服脏了都不知道要换的王安石了

至宝丹这个评价不仅仅局限在他金玉满堂的诗文上十分注重仪表的王珪每天总是光鲜得……如同一颗圆润光滑的至宝丹简单地说完全不像六十开外的样子

认识了这么些年韩冈都没见过王珪在仪容上有所疏忽只有今天例外了而看认识王珪久的苏颂的表情估计也是没见到过几次这样的王禹玉

“多半是一夜没睡的缘故”韩冈以袖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一夜没睡其实他也是

“是为了天子昨天去城南驿的事?”

“当然”打过哈欠之后韩冈却感觉困了强行忍住浓浓的倦意他说道:“天子给家岳如此恩遇王禹玉怎么可能睡得着?”

天子做客臣子家都是难得的恩遇何况亲自到驿站中做客?这是将王安石当诸葛亮来对待了恩荣一时无两自然在外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要复相的样子

韩冈今天早上往太常寺衙门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了十七八人在问昨夜城南驿中的内情纵然对京城中流言传播之早已知晓但今天的这个消息穿得这般快还是让韩冈吃了一惊整件事才不过过去两三个时辰而已就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传闻

身为重臣中的一员苏颂自然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清楚韩冈也是当事人之一侧过脸看着倦色难掩的韩冈“看玉昆你的样子是不是也是一夜没睡?”

“天子不走难道做臣子的还能自顾自的离开?”韩冈又是叹了一口气“等到二天后才解脱到家都三了”

赵顼能打着斋戒的幌子上午连政事堂都没去估计是在补眠可韩冈这个做臣子的就没有这等好事了常朝不需要参加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旷工四舍五入也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韩冈纵然因为常年不懈的坚持锻炼而精力过人但犯困依然难以避免

苏颂闻言便会心一笑难得能听到韩冈抱怨

“做得过头了”苏颂是难得站在党一边“若天子当真要让王介甫复相这番恩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对王介甫宣麻拜相的样子”

“不是像不像的事天子夜访城南驿不过是宠遇老臣罢了何曾说过要让家岳复相了?”

苏颂轻叹了一声:“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事?”

“多半是”

谁让王珪领着东西两府让天子下不了台的?直接将赵顼对北方的野心挡回去是三旨相公难得一见的大胆举动但由此惹怒了天子当然会被敲打一番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苏颂明白韩冈也明白

帝王心术本来就是要使得臣子因难以预料天子的心意而感到畏惧不过只要能够从局中跳出来像赵顼这般刻意作为旁观者看着便是觉得好笑了尽管当事人是很认真的在做

王珪的相位建立在对天子的迎合上与依靠个人能力而得到的地位截然不同天子的喜怒对两类臣子的意义也同样是截然不同

身在局中王珪一时间失魂落魄当然不出奇只不过相对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当然是差得远了

苏颂和韩冈并肩走回太常寺衙门韩冈只稍稍拖后了小半步以示对年齿和资历皆在自身之上的苏颂的尊敬一路上与不少朝臣擦肩而过一个个都是忙忙碌碌的只是当他们见到韩冈和苏颂并肩而行都立刻闪到了路边不敢与两人争路

苏颂向迎面而来的官员们一个个行过礼转头问着老神在在的韩冈:“玉昆这一回要真的令岳复相又该怎么办?”

“学、气学之争如今是靠权位就能分出胜负的吗?”韩冈笑着反问顺便向一名在路边行礼的将作监官员回了半礼

苏颂摇摇头当然不可能

天子为了维持学的地位几次三番的出手偏帮但最终也没有变成让他心满意足的局面甚至可以说学在风雨中岌岌可危而气学一直都在稳定的扩张中王安石被任命主持殷墟发掘正是证明了气学在学派之争上让学狼狈不堪的现实

“既然不是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韩冈的笑容加恬和跟方才两人见到的王珪截然不同

从功绩上如今的天下大局可以说是王安石一手主导而成没有变法带来的西北拓张韩冈也不会得到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韩冈从来没有否认过王安石的功绩纵然在学派上对立但对王安石的敬重却是从来没有缺少过

但在学术上韩冈却绝不会退让半点来自后世的眼光让他绝不会认同王安石的主张争斗将会是漫长的而韩冈有信心笑道最后

回到太常寺依然是去《本草纲目》的编修局

不过韩冈先行处理了一下衙门中公事将国家卫生和医疗事务全数掌握在手中当然比不上苏颂本职上的清闲

大典上已经有了充分的安全保障——这主要是开封府职责范围开封知府的桥道顿递使正是负责此事而且在球赛后的那一次惨案之后盲动的人群会带来什么样的悲剧已经深深的印刻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对于安全工作这一回甚至到了苛刻地步

但在紧急事故的预案中医疗急救是个很重要的环节几近十万人参与其中的典礼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一点意外——确切一点的说肯定会出意外有区别的仅仅是大是小、是多是少的问题为此韩冈已经将任务分派下去让医官们去配合开封府的工作

将最后一人打发了出去韩冈忽然发现倦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整个人清醒得很完全没有问题

“大概是不用担心了”韩冈对苏颂说道“该做的准备都做好出了什么事都能及时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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