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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璪摆脱了失落正在为韩冈出任参知政事的诏吧奋笔疾吧

赵顼静静的等待着韩冈的回答

“臣不敢奉诏”

清朗却又决绝的声音打碎了寝殿内的寂静

韩冈在说什么?这时候还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连赵颢都瞪大了眼三辞三让的旧例难道韩冈当真准备一丝不苟的按流程做完?

韩冈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退后一步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极为简洁的五个字:“臣……不敢奉诏”

不是故作姿态不是欲拒还迎不是墨守旧规韩冈的眼神坚定如钢清晰明了到不让任何人误会的表态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局面下接下这个参知政事

赵顼病得不能说话;司马光被召回;又与吕公著同为师保;同时留在宫中宿直的韩冈又出任了参知政事

这几桩事发生在一夜之中是人都会怀疑韩冈在其中动了手脚还能靠王珪、薛向帮他解释不成?也要人信啊

党必然会与他决裂可韩冈他还没打算跟自己的岳父翻脸而旧党那边韩冈从来就没讨过好众矢之的的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参知政事能保得住气学?那可不会是再局限于学术领域的争锋了

纵然成为帝师能保证十年后复兴的希望可这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时至今日官位只是韩冈达成目的的工具韩冈当然想进一步可他并不打算拿自己的心血去做交换

韩冈前世曾经在旅途中翻过不少闲吧《舌华录》之类的古文笔记也曾翻看过其中有一条给韩冈留下一份似模糊却又清晰的记忆:

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以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

不要太小瞧人啊

“韩学士……”向皇后开口想要劝

但换来的是韩冈的再一次重复:“臣不敢奉诏”

赵顼闭上了眼睛眼皮沉沉的让人清晰的感觉到他心头的疲惫竟有一股穷途末路的气息

要是拖到最后逼得赵顼自己明说要册立太子那么今夜没有开口的王珪、薛向和韩冈还怎么能忠心于六皇子——做了不一定会记得但没做却会被记一辈子官场上拜年送礼是这个道理册立太子同样是这个道理——赵顼现在又岂能逼着他们离心离德?

赵颢看着他的皇兄不知为何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窜上心间赵顼刚刚发病不过一天宫中宿直的三位重臣竟全都跟他离心背德换作是一天之前又有哪位重臣敢如此违逆天子?

向皇后正瞪着韩冈她的眼神中充盈着愤怒……以及哀求

只是韩冈依然毫不动摇

如果是牺牲了十多年的心血只为了一个参知政事这个交换他绝不会做

赵顼今夜的几封诏令已经触到了韩冈的逆鳞他不在乎钱财不在乎官职但他不能不在乎他的心血

不仅仅是气学还有法所带来的一切——自从熙宁二年他接受王韶的举荐之后法就已经跟他脱不开关系

这不是皇帝一人的东西赵顼没有权力毁掉

王安石的吕惠卿的王韶的章惇的还有他韩冈的这是数千上万参与到法进程中的人们的心血这关系到无数受益于法的百姓们的生活

纵然今天的赵顼自觉是逼不得已但韩冈却绝不会认同

如今的大宋之所以能从仁宗、英宗遗留下来的财政黑洞和军事惨败中爬上来是建立在法顺利推行的基础上的

法不仅仅旧党口诛笔伐的聚敛之术是‘国是’是行之有效的国家战略

被开拓的话河湟可以作证被灭亡的交趾可以作证被瓜分的西夏可以作证戒备森严的辽国边寨同样可以作证

一旦旧党粉墨登场主导朝局那么之前十几年党所建立的一切便会成为沙土垒砌的大坝在洪流中被冲垮毁坏就算十几年后重修起造成的伤害也注定留存不可能恢复原状了而攀附在法成就上由气学格物所造就的一切也将会是连锁性的崩塌

军器监、将作监交州的蛮部分封河湟的诸部羁縻许多制度都是韩冈与王安石、章惇、吕惠卿这一干党中人交流之后制定的韩冈看不到在旧党上台后能有幸免于难的可能即便衙门会留下来——这是肯定的几十个实职差遣就算司马光、吕公著也不敢随意废除——但其中的制度却留不下来

或许在天子的眼里相比起皇嗣的传承还是小事可在韩冈这边却绝不是可以轻言放弃

当然韩冈不会蠢到只拒绝自己头上的那一份升任参知政事的圣旨赵顼的那三份诏吧毕竟已经写好了

赶在重睁开眼帘双瞳中透着决绝之色的赵顼眨眼之前韩冈再一次开口

“参政之职臣不能奉诏”这一回韩冈改了用词不再是‘不敢’而是‘不能’同时还明确了仅仅是针对参知政事一职而不是侍讲资善堂他跪倒在地拜了一拜抬起头视线扫过太后、皇后、宰相、亲王最后落在赵顼的脸上与已成废人的皇帝对视着:“臣不辞万死恳请陛下册立太子”

王珪不提薛向不提那么他韩冈来提

虽然以药王弟子的身份第一个而不是跟着其他人之后来请立皇太子等于是在明说赵顼活不长了以韩冈在医学领域中的份量他现在做的事一旦传到宫外便是给京城中正在疯传、连夜色也决然掩不住的谣言敲上了千真万确的印章

不会没人明白这个后果王珪、薛向、韩冈三人中绝对不能领头请立太子的只有韩冈这一点王珪、薛向肯定清楚瘫痪在床的赵顼同样应该明白甚至赵颢都能想得通

可王珪做了哑巴而薛向也随之仿效所以赵顼无奈之下给了韩冈参知政事一职并不是要任用他的才干也不是让他代替王珪提议而是加直白的表明了保护赵佣的心意——依然是在催促王珪

其中最多也只有一小半的打算是希望韩冈在王珪仍然退缩的时候开口请立太子只因为韩冈开口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韩冈却不能等待下去辞了诏命带来的损失必须立刻弥补混乱不可避免但这正是韩冈想看到的他现在需要争取时间

众目环伺下端明殿学士低下头去静待赵顼和王珪的反应

但出人意料的紧接着韩冈跪下来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张璪“臣张璪请陛下册立太子”

几乎在同时薛向也跪了下来:“臣枢密副使薛向恳请陛下册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

薛向比韩冈加明确的点出了太子的人选是自报官名来助长声势这是在弥补他之前的过错

王珪已经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毁了他的未来他今夜的错误让他的家族日后很难再享受到宰相之后的优遇朝堂中唯一的宰相脸色灰败颤声道:“臣王珪请陛下册立太子”

四名重臣联名请立太子包括了东西两府的宰执以及名声广布的贤臣赵顼和他的后妃们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下来

当向皇后再去看韩冈时眼神便只剩下了感激

上声二十哿——可

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赵顼忙不迭的眨眼认可

才起草了三分之一的第四封诏吧草稿被撤下换上了的一张稿纸张璪册立大诏

赵颢冷眼看着韩冈

之前韩冈不能晋升两府都是以他年资浅薄为理由如今既然开了头日后也就没办法再以此为借口原来是只差一步现在则是隔了一层窗户纸随时都能捅破这一回如果韩冈接下任命必然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换作是下一次恐怕就为数寥寥了

此人太过聪明赵颢想着也许在自己登上皇位的道路上这个灌园小儿就是最大的阻碍

韩冈冷静的感受着蕴含了不同心情的眼神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辞去诏命只是不想被人看成是用支持延安郡王为太子来交换参知政事这个职位是自清之举但韩冈很清楚这完全是为了维护现在的大好局面不被破坏

赵顼要废除法为代价换取赵佣即位并平安成人对此薛向认命了王珪也是当做理所当然但韩冈绝不会接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但有识之人都明白这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臣民私家的所有物就是他的东西官是官民是民皇帝是皇帝天子不能随意动用国库不用说百姓们的私人财物即便是内库中的财货也必须时不时拿出来赏赐百官、军队或是补贴国用连账本也得在三司里面放一个副册

皇帝手上所有的权力——财权、人事权、行政权以及制定国策的权力——全都收到士大夫阶层的强力制约需要士大夫们的配合韩冈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赵顼毁掉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无数人的心血

你可以主导开始但你无权选择结束

赵顼眼下因为中风而瘫痪失语做出启用旧党的决定也是被逼无奈但韩冈认为他其实还有一个好的选择

韩冈用眼尾余光瞥了脸色木然的高太后一眼看来还有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己手上的力量太小成与不成这一回可是要搏一搏了

“陛下”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张璪的草稿的时候韩冈说话了“臣曾听闻河北祁州陕西耀州、各有一药王祠甚为灵验若以至亲去祈福或有奇效”

两个亲王两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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