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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过韩冈的亏?

章惇心中的欣喜满载着恶意。(_&&)当年司马光在殿上骂王安石骂吕惠卿骂曾布就是没怎么骂他章子厚。这让章惇当年倍感屈辱——他进入新党核心要比吕惠卿和曾布要晚当时的地位也不算很高。

韩冈从来都不是善茬。关键是他与人相争时总是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不擅文辞不识典故家世又缺乏底蕴但韩冈通过一桩桩功绩让自己变得无可替代。能作评判的天子、皇后皆尽左袒当然是常胜不败。

也就在道统之争上天子偏袒新党让韩冈无所施为。可终究还是因为保住皇嗣不敢把事情给做绝了。

章惇曾听韩冈说过他当年去京西任职拜见了富弼拜见了文彦博洛阳元老一个都没漏过却唯独没有见到司马光。

要是司马光早见过韩冈甚至在他身上吃过亏如今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可惜根本就没有机会。昨天的会面据说韩冈完完全全是个守礼晚辈的模样想必司马光也不会想到韩冈一转眼就能提刀砍上来。

为了保护新法韩冈可是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转过脸看看张商英等御史章惇眼神冰冷。韩冈和司马光之间交锋绝不是为了区区一王珪如果看不到这一点那就别想再有出头的机会!

成了韩冈攻击司马光的跳板张商英已经被踩得晕头转向好半天。不过他决不愿服输他还可以去攻击韩冈可来自章惇眼中的森森寒意让张商英不敢再稍动半步。

他是章惇开拓荆湖时提拔起来的之后犯错被贬又是得到了章惇的提携。再后来因为要表现御史的风骨与章惇逐渐生分。但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与韩冈情谊深厚的章惇。

张商英终于是确认了这已不是针对王珪的交锋而是新旧党争的再起和延续。想到自己竟然被弹劾宰相的金光蒙住了眼没看到金光后的无底深渊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心脏。

要彻底站到旧党一边吗?张商英想着。新党这边已经无法立足了。

只是殿上的局势却让他不敢下此决断。

司马光刚刚出头甚至仅仅是迂回式的攻击就已经被警惕性极高的韩冈打得不能翻身。他身后的旧党又怎么可能例外?

韩冈还不到三十章惇、吕惠卿、吕嘉问等人也不过四旬出头。新党当年被称为新进如今十年过去却全都成为了朝堂中坚。而旧党……张商英看看司马光和吕公著已经白多黑少的须发这让人怎么对他们有信心?!

张商英犹豫不定舒亶也犹豫不定所有站出来的御史一时间都没有决定是撕破脸皮全然站到旧党一边还是暂时忍气吞声企盼不会有太重的处罚。

他们的窘相全都落到了朝臣们的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也在他们的眼神中交汇。

司马光是新晋的太子太师而且是天子在病榻上任命的近似于托孤重臣的身份绝不会被论以重罪。韩冈指称他是心疾眼下的结果最多也只是回洛阳养病。

但一应犯错的御史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韩冈攻击的是他们的品德问题不是论事的对错。一名御史必须要维护自己的独立性只向皇帝或是皇帝的代理人负责。

弹劾王珪无所谓对错即便失败出外照样能将名声打出去日后东山再起只会升得更快。可前后论奏不一跟着司马光合唱却是一名御史绝不该做的事。韩冈的弹劾等于是从根子上断了他们的进路。

乌台监察百官乃是两府之外朝中百司数一数二的清要之地。御史们得罪的人不少惹来的嫉妒也不少。

不少朝臣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着殿中的十余位御史大半个御史台方才都跳出来了皆在韩冈的攻击范围之内。失去了向皇后的信任又没有大义傍身根本就不可能脱身出来。

御史台要大清洗了。

也有些人在看吕公著旧党赤帜就要成了疯子不过旧党在两府中的代表却让人纳闷的没有动静。

朝臣们分了心对于司马光的关注也就少了许多。但韩冈却仍在警惕着那位犹然立于大殿中央的太子太师。

涨红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正常表情中也找不到了愤怒的成分。当司马光平静无波的视线移过来的时候韩冈的心中甚至敲响了警钟:

他还没有服输!

想想也是。要是能这么干脆利落就赢了自家岳父的老对头那还真是小瞧了名传千古的史学大家更小瞧了自家岳父。

不过韩冈不怀疑自己是否能得到胜利。天子和皇后可以不需要司马光却不能不需要他韩冈。就像熙宁变法。纵然天下士大夫中多半倾向旧党甚至地位越高的反对得就越激烈让王安石只能选择吕惠卿等新进为助力。可新党照样笑到了最后。国家需要新法天子需要新党旧党即便势力再大根基再深也只有失败一途。

司马光自然不可能赢了自己。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韩冈不想要皮洛士式的胜利等于是失败。

“司马卿还是先下去歇一歇有病得好好养着。”向皇后看着文德殿中已经看不到东西班列的文武群臣觉得还是将祸乱之源先给清出去比较好。

何况现在司马光受到的刺激太大若真的在殿上发病他一生的声名都要丧尽了。让他下去先歇一歇应该不会错。

这当是常听人说的要维护重臣的体面。向皇后想了想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殿中又安静了注意力的焦点回到了司马光的身上。

司马光遽然抬头愤怒的血色重新充满了他的眼中。

“韩内翰乃是药王弟子既然说臣病了那臣当真是病了。”司马光的声音颤抖着激荡的心境从话声中透出“熙宁二年新法施行至今已有十二载。其中连年战火灾异频频。纵有煌煌之功可民生之困苦条条种种实是数不胜数。臣之病非为己病实为天下而病……”

他停了一下轻吐了一口气仰起的面孔上甚至能看见溢出眼角的泪水最后他猛然怒喝出来:“若说臣有病臣的确已经病了十二年了!!!”

司马光的怒喝在殿中周围寂静无声。

这是什么?

怨望!

不管司马光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表现得多么悲愤浓浓的怨意却是溢于言表。是对新法的痛恨!是对天子坚持新法的不满!是要继续坚持党争的宣言!

明明白白的怨望!

可司马光眼下宁可亲口坐实自己的怨望之罪也不会让心疾、惑疾之类的病症强加在自己的头上。

若是被确定为失心之症也就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而现在他所承认的一切的确可以说是怨望可是当未来国是更迭又可以说是思国忧民的表现——就算是现在当这番话传扬出去后也肯定能惹来不少同情和敬仰的目光。

而且乍听起来司马光表现得忠心耿耿忧国忧民毫无经验的皇后被其蛊惑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份冷静倒是印证了韩冈之前的判断司马光没有服输。甚至还反咬一口——今天韩冈能拿药王弟子的身份来指证他司马光是疯子那明天又将是谁成为牺牲品?

韩冈今天在殿上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司马光已经说出来了。

是张角的妖言惑众!是赵高的指鹿为马!是李林甫的颠倒黑白!是来俊臣的罗织人罪!

韩冈既有如此手段朝臣们纵然不是人人自危也会从此对他提高警惕了。

其实司马光即便证明了怨望依然无法治罪。以他太子太师的煌煌地位旧党赤帜的赫赫声威也只能让他回洛阳养老。尽管司马光对王珪喊打喊杀但他依然可以仗着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的身份来避免任何加之于其身的罪责。

情况再坏也不过是一切照旧司马光回咬一口的结果却是能将韩冈拖入烂泥塘里。

章惇和苏颂都变了脸色司马光的反扑在预料之中不过狠辣却超乎他们想象。

可韩冈神色如常这又能怎么样?

难道将新党的这一次反扑给打回去会一点损失都没有?知兵如韩冈不会这么幼稚。

且更重要的关键点并不是自己司马光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啊!

“敢问宫师。”韩冈平和淡定的问道:“王珪之罪当如何论?”

司马光刚刚凝聚起来的悲壮气势顿时就烟消云散甚至有一瞬间的迟钝“诛之!”尽管声音依然狠厉却没有了之前的毅然决然。

“罪名呢?”

司马光气势更低了三分:“奸邪!”

韩冈轻叹一声摇摇头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了。

还需要他说什么呢?

眼下的关键点是什么?

是对王珪的判罚!

司马光死不认错咬定了要杀王珪但他不敢也不能将王珪的罪名一条条列出来。一旦他这么做即便区区一个大理寺中的法官也能将之一条条的驳回去无论如何都定不了王珪的死罪最多也只是出外而已!

——在皇帝和皇后的心目中王珪最该死的地方就是他在定储之事上没有尽到他的责任可王珪他毕竟开口请求立储是韩冈、张璪、薛向之后的第四人。

他没有反对立储而是支持的!这样的作为甚至无法治罪只能褒奖!

所以司马光给出的只有空洞的奸邪二字。

如此罪名还要杀宰相?!

这难道不是心疾最好的证明吗?难道这不是怨望于心以至于王珪成了出气口的证明吗?

前面听到司马光的悲愤之语向皇后一时间也不免为之动摇。可现在司马光依然咬定了王珪却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罪名。这让她又坚定了对司马光的看法!

“记得当年宫师守长安上建言边境息兵京兆【长安】、邠州不必加强防备。而后庆州广锐卒叛乱叛贼吴逵领兵南下破庆州掠邠州兵锋直指长安城幸而在罗兀城与西贼交战的王师回返才将其困在了咸阳。又得韩冈孤身入城说降方才顺利平叛。只是也让西夏又苟延残喘了多年!”

王珪为相主张伐夏虽然有些波折但西夏终究是灭了。司马光说不要加强长安、邠州的防备可吴逵叛乱差点就攻到了长安解围还是靠韩冈帮了忙。

这是给司马光的最后一击——无能!

说话的是蔡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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