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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思绪沉沉而秦玑正战战兢兢。

方才他在外面争马其实也是这秦玑近来受尽了白眼今天撞了以为驿站驿丞没把他放在眼里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仗着金牌急脚的身份一下就爆发了出来。

换作是普通点的官员撞了有金牌护身的急脚就算再不痛快也得让他一让。不过今天运气不好撞了是重返河东的韩冈而且已经升到了副枢密使。

给韩冈留下个恶劣的印象还好说秦玑看他的模样应该不会有多少闲心来责罚自己。但方才是得罪了韩冈身边的人不说日后没了进步的机会转眼就会有大麻烦。

要怎么补救?该怎么补救?

秦玑这辈子脑筋都没转得这般快过。

韩冈紧抿着嘴苦思着要怎么弥补失去忻州屏障后的艰难局面黄裳等人都不敢打断他的思路。但秦玑却突然开口:“枢副可是担心太原的安危?小人倒是有一个办法。”

韩冈抬起眼略带疑惑:“你说。”

“代州一地多山。在辽贼打进来后有不少忠义的将士和乡民见局面已难挽回便纷纷避入了山中苦盼着官军能打回来。只要枢副遣人传话联络他们此辈必然俯首听命。只要他们在山里能打起旗号辽人就不敢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等到两军对垒他们甚至可以从辽贼背后杀出来。”

秦玑说得头头是道黄裳闻言两眼一亮转头看韩冈。

韩冈也在轻轻点头这可是标准的开辟敌后战场。

若能做到也可稍稍缓解现在的压力。韩冈不指望他们能做到后世那般能包围起城市的汪洋大海但只要能牵制辽人的一部分注意力韩冈已经很满意了。何况他在正面自问再差也会比后世要强不会让士卒白白流血浪费宝贵的民力。多分一份力走韩冈这边就能多轻松一分。

而且逃入山中的将士终究只是少部分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已经投降了辽人的军队。

代州知州降贼下面的官兵有了领头的投降的自不在少数。不是魏泽人望多高而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最后就算官军打回来总有魏泽在前面第一个被砍头。总之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还以保住性命为重。

只是其中首鼠两端的肯定是占了绝大多数。这跟当年的广锐军叛乱不同。那时的广锐军都虞候吴逵是在下狱后被部众救出来的。三千多广锐军卒都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心中怀着一股对朝廷的怨愤之气一心跟吴逵走到黑。而在现如今的代州有几个愿跟着辽人。韩冈代表朝廷松松口转眼就能倒戈一击。

“而且还有为魏贼所诱投降了辽人的将士。”秦玑也在说着那些叛军“他们并不是真心降贼只是被逼无奈对朝廷还是敬畏和忠心的。”

韩冈皱眉想着双眉向中间拧了起来:“联络到他们可不容易。”

“小人愿往。”秦玑立刻高声喊道。

韩冈想了一阵看看秦玑的神色最后还是摇头“你带着金牌有重任在身怎么能随意离开?你且去朝中送信回来复命后到我帐下来我自有任用。”

秦玑闻言大喜连忙跪下谢韩冈的恩德。

黄裳冷眼看着秦玑的神色变化。当秦玑跪倒拜谢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冷淡了许多甚至还有几分感慨。

这算是入宝山而空手还的典型了。要是秦玑坚持去代州联系韩冈倒是敢用他了可惜心性差了一点诱惑都禁受不起怕是得不了重用。

不过……黄裳又瞅了瞅韩冈自家的这位恩主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人选吧?

“秦琬现在何处?是秀容还是定襄?”韩冈问道。

“在秀容家兄受命在忻州城城防守。”秦玑立刻回答。

秀荣县是忻州州治从地理看正好扼守住忻州盆地到太原盆地的那段山中甬道的北方起点。所以城防修筑得甚为坚实要强于东北面的定襄县城。但也正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忻口寨一破辽军的第一目标必然是秀荣县而不是定襄城。

韩冈暗叹了一声秦琬的运气还真不好不过秦玑方才说所的父执辈眼下也应该在忻州不知他们能守几日。但忻州还是得去一趟后方的势力不能白白浪费只是人数要大幅削减最多一两个人。

韩冈的视线扫过房中除了自己的亲信就只剩下人高马大的班直。不过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搭腔。然而还是有人愿意为他分忧解难。

“枢副!小人愿去忻州走一遭。”韩信向韩冈拱手一礼。

韩冈盯了韩信片刻见他神色坚毅才轻声一叹:“……这一路可不好走。”

“小人明白但小人愿为枢副分忧!”

“也罢小心一点就是。”韩冈不再阻拦他对韩信道:“你早一步去忻州。让秦琬放下手中军务去联络山中的残兵还有城中的叛军。”

“小人明白!”韩信连忙行礼。

“如果辽人已经破城那么你就什么也别过问了直接回来。”

“诺!”

韩信再一行礼韩冈最后吩咐道“你且先下去休息两个时辰等天稍亮一点就先走。”

韩冈现在是三日并一日走快一点的话一天能走两百里。不过飞马急报速度则会更快一天四五百里是正常的只要马能换得及人的体力能跟得就行。

韩信告罪之后就下去了。韩冈转头对仍在屋中的秦玑道:“你那个哥哥做指挥使是屈才了。”

“吾兄才干胜小人十倍。”秦玑虽然不知道韩冈为什么会冒出这一句评语但他的回答很诚挚因为那是事实。

韩冈很欣赏秦玑背后的秦琬。当年他就把那个年轻人的名给记住了现在看看果然是不简单。

能把秦玑弄来做铺兵这个想法也算是别出心裁普通人想不到的。金牌急脚身携紧急军情一向是逐程换马逐日换人不可能一人从头跑到尾。秦玑能拿着金牌从忻州一路跑过来根本就是不合规矩虽不是没有例外但一向难得而秦琬偏偏能为他铺垫好。

忻州直面敌缨秦玑这个从忻州来的铺兵掌握了第一手情报到了京城中必然成为关注的焦点。以韩冈对章惇的了解多半会直接将人招进院中去询问忻州的近况——纸面的永远也比不亲历者的述说来得直观——只要在东府、西府里面走一遭回话合人意就不会有人想着再治他的罪甚至能捞个官做。

就算在最坏的情况下忻州不保秦玑也没有在京城中撞一个好的际遇更甚者还落下一个罪名但他到了京城好歹也能保住秦家的一点血脉。

金牌急脚一事不需要多大的权力却需要手有足够深厚的人脉。秦琬就是那等有能力也有声望、却偏偏官职不高的特例。有头脑有手段这样的人才极之难得。相对于老迈的宿将韩冈倒是愿意多提拔如秦琬一般年轻有为的将校。

不过要想被越次提拔关键还是看秦琬他能立下功劳?韩冈不会因为看重某个人就坏了规矩就看他能拉回多少人了。给人一个机会这就是韩冈看重人的做法。

又一问一答的说了几句韩冈便让秦玑继续路赶入东京天亮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开封城。他另外还遣了一名班直与秦玑随行算是为其保驾让他能在两府的宰执中露一个脸。

秦玑感激涕零的拜谢过韩冈后便出去了很快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逐渐远去。

“枢副怎么不问他雁门和代州是怎么丢的?”黄裳在韩冈身边问道。

“说不清楚的事。日后有的官司要打哪里有时间查问?”韩冈叹了一声:“而且秦玑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得到秦琬的提醒了谨言慎行肯定是少不了要吩咐的多半还被叮嘱不要多嘴。要不然方才他应当主动提起代州的事。”

黄裳先是一愣转而就是勃然作色:“他竟敢隐瞒!?”

韩冈不以为意:“事关天子秦琬怎么敢让他的弟弟乱说话?”

黄裳脸色数变最后一叹:“究竟是怎么丢的?”

“你知道吗京官出外任官必然会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黄裳皱眉想了好几条都觉得不对最后放弃了问韩冈“学生愚钝想不出来。敢问是何事?”

韩冈没回答却转向身边的班直:“黄奇你应该知道。”

年轻的班直侍卫苦思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可是置办家业?”

韩冈一笑:“正是如此!”

原来是刮地皮啊!黄裳恍然。也难怪自己想不到还是比不京城中土生土长的开封人。终归是见识少没经验。

京中虽好但开销也大京官往往穷困。出京就任地方的官员哪有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到了代州后魏泽等人恐怕也不知放出去了多少回易的商队来。捞一笔就可吃十年。

但黄裳还是不敢尽信:“可魏泽应该知道轻重不至于会为了钱毁了边防才是。”

“他当然知道轻重。不过能不能控制得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舜卿、秦怀信都是在边关做得长久回易的一切情弊早就了如指掌能稳稳的把握得住。但魏泽呢?还有他任用的商人呢?

商人的节操不好说魏泽等人的能力更不用说。初来乍到却只想着奉承皇帝、清洗前任旧部以及赚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正常情况下就算官职调动继任者也不会将前任留下来的官吏给一网打尽必然还要留下一批熟手。不过变成了秉持天子之意的魏泽自然不会守那等陈规。没了熟悉内外事的官吏任凭一群商人来往内外而不加监视最后怎么会不生乱子。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罢了。”韩冈笑说道但这个猜测的根源是来自于后世的那几位做了皇商的晋商。虽然韩冈并不打算打击一大片也清楚忠义之人依然是大多数可树大有枯枝总是会有败类的只是不便明说“还是等到了太原就能全明白了在这里多猜也没什么意义。”

黄裳闻言起身:“那学生就不打扰枢副安歇了。”

韩冈点点头:“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路呢。”

只是话出口就不禁皱眉‘路’二似乎不太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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