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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11-02

王安石问得突兀又有些不清不楚但他想问的什么韩冈又哪里会不知道?

“却是不清楚。”韩冈摇头“小婿这几日待罪于家中又不出门哪里能听到些什么。家里的人出去听到什么消息也不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果外面传说一切都是小婿的过错岳父你说谁敢告诉小婿?”

“怎么会传玉昆你有干系?没人会这么想的!”

王安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女婿的好名声。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百姓认为他会做出谋害天子的举动就是现在韩冈确实犯了罪拿出真凭实据来都会被认为是陷害。

只有朝廷上的一干大臣与韩冈日日相见才会明白他不是药王弟子不是药师王菩萨的门徒也不是什么转世投胎而是心思缜密、对万事观察入微的学者性格刚毅、善于筹划的大臣。除了出众的才能之外也照样会做错事。两府之内没人会将他当做神佛来拜。就像只有真正接近天子的大臣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接近了也就了解底细了。

但是朝臣中哪个没长脑袋?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根与韩冈无关。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一个都没有。韩冈作为师长学生犯下了大错他难道能脱身?纵是构陷韩冈也能轻易自辩。

“架不住有人这么想。也会有人设法让人这么想。迟早的事。”

“玉昆!”

王安石脸色沉下来了韩冈这是故意将话题引偏。

“好吧。”

韩冈无可奈何。王安石对赵煦实在关心的太过了。只看王安石的态度就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开。正常臣子别看表面上忠心耿耿可到了现在的局面绝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若说忠心王安石能把其他宰辅都比得不能见人。尤其王安石与赵顼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毕生抱负也是依靠赵顼才得以实现。赵顼发病将儿子托付于他现如今天意弄人无法再去实现赵顼的嘱咐但对于现如今赵煦在天下士民中的名声他还是切切在心。

可是韩冈不一样啊忠于职守这一条上是没话说但对皇帝的忠心那是半点也没有。保住赵煦是形式使然可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官家才六岁没人能说他什么最多说一句夙世冤孽。岳父你还是担心一下新法。王襄敏是腹生疽痈而死外面就传他是在河湟造了太多杀孽的报应。这一回不知会有多少人说是熙宗皇帝推行新法的报应?”

因果报应此事深入人心。也经常在政治上为人利用用来攻击政敌。如果哪天韩冈被外放或是贬官他是凉水都不敢喝尽量的保养身体免得生病了被人说是报应又或者被说成是怨望于心。

王安石心情更恶劣了几分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但韩冈说得又偏偏合理的紧。洛阳的那些老朋友还有他们的子弟明面上会为熙宗皇帝哭几声暗地里还不知怎么欢呼鼓舞。

“玉昆想喝点什么汤?!”

王安石心情大坏直接下了逐客令。

韩冈拿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子没奈何起身告辞“过两日小婿再来探视岳父。”

“算了玉昆你每次来老夫的心情就坏一次。还是多隔几天再来吧。”

韩冈的脚步差点绊了一下“岳父说笑了。”

“不是说笑玉昆你哪次来让人心里痛快的?……还是让钟哥、钲哥他们多来几趟好了老夫心情还能好一点。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出门了。”

“……只要岳父少给他们糖吃弄坏了牙齿小婿这就让钟哥、钲哥登门聆听岳父教诲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到外孙王安石脸上终于又笑容了“也到了学诗赋的年纪了。放在玉昆你手里都给耽误了。”

韩冈咳了一声欠身一礼然后掉头离开。

都说骂人不揭短可看这王安石这短揭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虽然王安石是说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

韩冈不想跟王安石的关系弄到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的总将王安石当成对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样。

虽云是翁婿但韩冈对王安石的感觉却是尊敬而难以亲近。几年来翁婿内斗多少人在看笑话。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王安石几次三番的压制气学韩冈也没少给王安石找麻烦。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场相似说不定早就割席绝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还是疼外孙家里的孩子不论是不是王旖亲生看到了就高兴得很这才没生分了。

只是离开王安石的府上返身回家回忆起王安石的话心中却踯躅起来。

‘应该是说笑吧。’韩冈回想着却是没那么大的把握。

……………………

过了年就是初春。

一年将尽按历法算已经是残冬了。不过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骑在马背上寒风迎面而来手套护膝斗篷等一应俱全但凡迎风的部位皆刻意加了防护可一路迎风韩冈照样是手脚冻得跟冰块似的。

都说骑马是运动尽管这话没错但该冷还是冷从王安石府到家中的几里路身上并不见暖反而冻得更厉害了。

到了家里韩冈也没立刻进屋用力的跺着脚用力的搓着手手脚恢复了又搓了搓鼻子和耳朵等血脉通畅这才进了屋去。

书房中融融暖意仿佛春日。顿时让韩冈感觉好了许多。稍稍休息了一下他便遣人去唤何矩来。他跟章惇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可以先处理一下当务之急。

何矩是顺丰行在京的大掌柜耳目一向灵通。京城中多少传闻都是从他那里转送到韩冈手中。

而韩冈现在最关心的当然就是王安石方才问他的问题。京城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待福宁殿中的那桩四条性命的公案?

事情过去才几天时间。具体的内情照理说应该还没完全传到下层的百姓中。不过不论是不是与宫中和重臣关系紧密大部分东京士民肯定已经是知道赵顼的死因跟他的儿子有关。

朝廷在将赵顼的死讯公布天下的诏书里面并没有牵扯赵顼死因真相通报到重臣已经是很难得了绝不会再向下通报更不会落于字。不过朝廷也没有对传言进行辩解和掩饰的打算。

正常来说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通常都不会被百姓采信。除非之后有明证才会信上那么几分。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才是京城百姓的最爱太上皇突然驾崩的蹊跷原因已经足够让好事的东京士民暗地里奔走相告掩饰也掩饰不来的。

而在向辽国告哀的国书中也不可能说赵顼是被儿子害死的同样是什么原因都没提。也没有另外伪造一份遗诏。一个是因为早已内禅没有遗诏也没关系另一个原因整件事来也瞒不了人伪造遗诏反而贻笑外邦。

在朝廷无意隐瞒又无意公开的情况下市井中的流言蜚语理所当然的又一个爆发式的增长。韩冈已经让何矩去详细打探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这样化解起来才能有章法。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何矩拿着个小子打算详详细细的跟韩冈说上一通。

韩冈很干脆的打断了他问:“有人说是我做的吗?”

“……的确有。不过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看看再说不想乱猜测。”

“能看出什么就好了。就不知做个一个实验省事省力还能省口水。”

在任何人看来这桩案子都是一团乱麻。真相匪夷所思如实是千古未有之事。

怎么翻史书都找不到一个六岁天子弑父的先例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而当日服侍太上皇的宫人同样很难处置。

将福宁宫内殿中的宫人一体治罪很简单但不符合现在的形势也找不到能重惩的罪名。只能以失察之罪加以责罚甚至都不会是流刑。

韩冈的一句事故不仅仅救了福宁殿中数十名宫人也帮了向太后一个大忙。

否则这桩连太上皇在内总共四人枉死的大案就是大索宫城掘地三尺也要将罪人给挖出来。在对死因没有基认识的情况下抓出来的只会是替罪羊。

如何骗得了有见识的人到时候外界少不得会乱猜测嫌疑最大的向太后岂能脱得了身?

其他人都要感谢韩冈只有赵煦是最该恨他的。

但韩冈偏偏不想以这个罪名将赵煦弄下台究其因不过是不违心这四个字。

如果这件事放在千年后没什么会责怪想为父亲尽孝的赵煦。纵然是做错了但也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若说有责任周围的成年人包括韩冈在内他们的责任更重。除非愚昧无知之辈谁也不会将责任推到一个三尺孩童身上。

韩冈的心中也明白这一点纵然世情与千年之后截然不同韩冈也不可能附和世俗觉得这是赵煦的罪过。只是事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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