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鄜州刺史府府门大开裴巽伴着一位半百老者缓缓走出来。

裴巽微笑止步道:“李太守恕不远送了。”

半百老者回身笑揖道:“裴使君留步。”

这半百老者身着月白襕衫头戴软脚幞头腰间辍着一方压袍的玉佩温文儒雅气度不凡此人乃是前任鄜州刺史李昊。

前后任交接事务是非常繁琐的除了需要交待的各项事务还有府库的各项库存这些都要一一点清誊出名录待双方签字画押前任方才可以离开。

裴郡马对此全然不懂若不是他身边跟着一位出身继嗣堂的jing明幕僚只怕李昊拿出交接清单他便马上痛快画押了。

可他这位幕僚做过多年的小官小吏于细处最是jing通在他提点之下裴郡马事事核对的仔细李昊无奈只好打起jing神逐一清点以致拖延至今不得离开。

裴郡马的这位幕僚姓木叫木攸他是知道宗主打算的自然不愿放李昊离开可是尽管他提点的仔细眼下需要核对的账目也所余不多了正常情况下再有两ri功夫李太守便能离开鄜州去商州走马上任。木攸心中虽然焦急却也没有办法。

裴郡马站住脚步笑道:“后ri裴某为太守设宴饯行离府一应事宜太守也不必担心俱都准备妥当了。”

官员离任当地官员少不得要设宴饯行欢送一下还要发动当地士绅相送什么万民伞啊、德政牌啊、脱靴礼啊这一类的把戏必不可少甭管这官儿是不是真的受到万民爱戴。这种礼节是继任官和其昔ri僚属应尽的义务。

李昊会意地一笑拱手道:“有劳了!”

李昊转身离开刺史府登车而行快到路口的时候。忽然有一行人马从对面急急行来。肃静牌、回避牌、官衔牌显然是官员仪仗了……

李昊只道是哪位地方官员来拍新刺史的马屁初时并不在意可那官衔牌掠过眼前。忽然看见“进士及第”、“都察御史”的字眼李昊便陡然一怔略一思索脸sè登时yin沉下来。

马车缓缓而行。渐渐驶上长街夕阳余晖映着车马李昊突然探头出窗。厉声喝道:“停下!”

他向自己的心腹管事刘宇桓招了招手。候他跑到面前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去盯着刺史府但有任何动静立即回报!”

那管事是他用惯了的人一听阿郎吩咐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带着两个人俱都牵了马匹回转巷内。李昊这才缩回车内车马继续前行李昊的一颗心却颤颤悠悠的再也无法安定下来。

他知道朝廷派了御史来鄜州却不想今ri正好碰见。今ri监察御史到了鄜州也不稀奇推算ri子也该到了可是从他方才与那位裴郡马的言谈举止来分析这位新任裴刺史对于胡御史的到来还不知晓这就非常不合情理了。

若是裴御史想要微服私访他就不该摆出仪仗。即然要面见本州刺使那就必须打出仪仗这不仅仅是钦差威仪也是朝廷礼制不仅仅是对他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本州刺史的尊重。

可有一样他既然是第一次在鄜州亮相应该早早就派人至刺史府通知由刺史率本州官吏相迎虽然监察御史级别不及刺史但他担着朝廷的差遣有钦差身份这就是地方官员应尽的礼数了。

即便第一次打过了交道下次再yu前来拜访时通常也该先使人递贴子否则州官事务繁忙你来时他偏偏离府而去或者正在署理大案怎么办?

可是从裴郡马先前的反应以及一再邀请他留下饮宴的行为来看他并不知道胡御史要来而方才胡御史一行人行sè又太过匆忙。李昊若是心中坦荡也就罢了偏生他心中有鬼是以越想越是不安。

李刺史已经卸任全家搬出了刺史府现在正住在州驿里面。李昊回到本州馆驿刚刚回到房中宽去外袍才坐下喝了杯水第二杯刚端起来刘管事便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馆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阿郎!阿郎!”

李刺史急忙站起身问道:“你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刘管事呼呼地喘息着道:“阿郎那位御史进了刺史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裴刺史便派人去请州判传皂、捕、壮三班捕役立至州衙这还不算他还派人去调一营团练小的认得在州衙当差的那人却只问来这些问他刺史大人意yu何为他也并不知晓。”

裴郡马陡然调集三班衙役捕快这州府在册的捕快怕不得一百多号人这还不算他还要再调一营团练土兵这位新任刺史要干什么?

诸州有团练使大多由刺史兼任可以调动指挥团练兵可是除非要剿匪捕盗且贼人势大否则刺史很少会动用团练。

团练兵虽非国家正规军队毕竟也是一支武装一旦调动必须马上备书向上司禀报并解释用兵理由。李昊在鄜州做了八年刺史也只调动过一次团练兵那次是为了清剿州内一支数十人的绿林悍匪。

如今裴郡马刚刚上任他调兵干什么?

胡御史是来鄜州查办粮储案的胡御史刚刚见到裴刺史裴刺使便急急征召州府全部捕快这且不算还要调动一营团练顺着这条线一想答案已是呼之yu出了。李刺史心弦一颤手掌一滑掌中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跌个粉碎。

※※※※※※※※※※※※※※※※※※※※※※※※※※

裴巽骑在马上脸sè沉重原本对卸任太守李昊热情指点所产生的满腹感激都化为了愤怒。明ri就是交结之期可他坐守刺史府却被李昊一道道**汤骗得神魂颠倒一旦签字画押来ri仓储出了问题。他这个现管官也难辞其咎。

裴郡马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心中暗恨:“好个口蜜腹剑的老贼!”

胡御史骑在马上回头看看尾随其后的团练兵又看看前边抄着钢刀、铁链、枷锁、哨棒的三班快捕。暗暗吁了口气:“这些人的集结也太慢了整整耗费了一个多时辰。不过裴郡马刚刚上任对本地官吏还不能如臂使指。却也不好苛求于他。

虽然说府衙里还有大批的原刺史旧僚属一个时辰的集结速度足以让他们打听到些什么如果他们有心泄密也有足够的时间送出消息不过胡御史并不担心。那是粮仓。不是一口米袋子就算对方得了消息马上应变也来不及了。

胡元礼策马向裴巽靠近了些。问道:“裴使君。粮储之地距此还有多远?”

裴巽以马鞭向前一指道:“前行左拐长巷尽头就是。胡御史莫急咱们马上……”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震瞠目结舌望着远方呆呆坐在马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胡元礼霍地扭头看去一时也呆住了。

此时暮sè苍茫天边已昏黑一片可是视线及处却是红光隐隐吞吐闪烁股股浓烟喷薄而出在天空中缓缓弥漫开来好像一只恐怖的巨兽正要从岩浆里挣扎着跳出来胡元礼登时手脚冰凉。

过了半晌胡元礼和裴巽才突然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大喊道:“粮仓起火!快!快救火!”

……

长安府沈沐居处。

蓝金海快步走进沈沐的书房道:“公子关内道郡府副使赵厚德托病辞官了只着人知会了咱们一声。”

沈沐似乎有些惊讶沉吟片刻才道:“也好!让他置身事外如果显隐之间的这场大火真的烧开来也免得延及到他。”

所谓郡府就是观察使的府邸这观察使访察善恶、举其大纲兵甲、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权势极重其实就是后来的节度使的雏形。关内道下辖二十六个府州丹州、鄜州俱在其辖内。

赵厚德是隐宗一派最高级别的官员作为关内道观察副使他是由荥阳郑氏一手扶植出来的官场代言人。而荥阳郑氏和陇西李氏则是隐宗幕后最大的支持者因此令此人扶助隐宗。

隐宗在关内道发展如此迅速离不开此人在官场上的大力扶持和帮助眼下关内道四处火起粮患恐有压制不住的可能如果一旦爆发惊天大案恐怕将有大批人头落地赵厚德作为关内道观察副使到时只怕也逃脱不得。

因此他审时度势果断托病辞职。这个举措背后必然有荥阳郑氏的影子这些人等于是大世家借与隐宗的人手真正能cāo纵他们的还是世家而非隐宗。

做大官的人并不怕辞职只要朝里有人背后有人随时可以起复永远不会像尚未涉足仕途的人一样那么费事官身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只要迈进来了就已经跃了龙门浮浮沉沉都是宦海中事了。

蓝金海见沈沐眉头深蹙又安慰道:“不过咱们的反击也起了效果。隐宗那边剑南牛志远告病还乡山南马三秦也在安排‘后事’。”

世家大把撒网扶植士宦最终成才的也只是少数这牛志远就是其中之一此人是赵郡李氏背景现为剑南道盐运使不但管着剑南道盐业还管着剑南道酒业这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使。

而山南马三秦是个盐商手中有盐池、盐井数十处实则是个傀儡背后控制他的是赵郡李氏这两个人一向与显宗关系密切。在他们这样的职位上屁股是不可能干净的隐宗刚对他们有所行动这二人就嗅到了味道果断以退为进。

其实这两人退也无妨牛志远在任已近三年这个肥差谁坐得太久都会招惹得天怒人怨要不然他也该换地方了如今退下来避风头也算是一举两得。而马三秦本就是受人摆布的傀儡这换人也由不得他。

但是这两个人一退直接影响到的就是显宗。显宗比隐宗摊子铺的大花销也就大突然减少两处重大财源损失着实不小。沈沐想着脸上便慢慢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二郎如今你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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