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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石曼生漠然的表情, 柳木白试探着又加了一句, “今日有些晚了, 不如明早我们再出门?”

“好。”他说什么,她似乎都全盘接受。

她的这般表现, 让柳木白的眉头缓缓拧起, 自从那天晚上, 石曼生的行为就变得有些奇怪。

她……太听话了, 听话得有些诡异。

柳木白说不谈那些,她便一次都没再提过。他说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她便好吃好喝好睡。就连看到他站起来行走,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对此,柳木白暗地吩咐了阿丙阿丁加强驿站防守, 同时加紧准备回京事宜。

待明日陪石曼生出门散心之后, 后日就可以启程回京了——毕竟,他还是要带她见下自己的父母,也算有个交代。

第二天一早,忽然淅沥沥下起雨来。

本就寒凉的天气立时又冷了几分。冬日雨, 总是不干不脆, 一会儿下大, 一会儿小,去往街面的道路已经因着雨水有了几分泥泞。

石曼生站在屋檐下, 有些出神地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柳木白从她身后走来, 很自然地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右手, “下雨不耽误,可以坐轿子。”

“嗯。”她点了点头,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

“等会儿上街,你可有什么想逛的?”

石曼生想了想,“能不能买根簪子给我?”她说话的声音有些轻,似乎在和他商量。她现在头上有簪子,是石曼生自己买的,很简单的木头簪子。但是,她想要根他送的,之前的两根……都碎了。

柳木白有些诧异,而后想到在百里宫被他亲手弄碎的瓷簪,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愧疚,那段记忆,是他最最不愿想起的。

“既然买,就多买些,换着戴。”他笑着帮她把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

石曼生摇了摇头,“一根就好。”

柳木白换了个姿势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嗯,听你的。”而后,拉着她,沿着驿站长廊,缓缓往外走去。他走得姿势有些僵硬,但身子很是挺拔。

石曼生落在他身后半步,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垂下的衣袖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的目光忽然有了几分动荡,但很快又掩了下去。

……

两辆二人抬的小轿,一前一后出了驿站,轿子周围跟着一队穿着黑色披风的黑甲卫,个个身材高大,目不斜视。街上本就不多的百姓见到这个阵仗纷纷自觉避开,生怕不小心冲撞了。

从驿站出来,一路去到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雨都没有下得太大。是以,石曼生坐在轿子里并没有怎么听到雨声,反而听到的最多的是脚步声。

“石姑娘,到了。”阿丙的声音传来,轿子停了下来。

石曼生右手掀起门帘,走了下来,一柄油纸伞在她头顶撑开。

“我来吧。”柳木白撑着伞走近,代替了阿丙的位置。将她纳入伞下,自然而然地执了她的手。

其实,从轿子下来到那店铺不过是五六步的距离,她小跑一下就能到了。

“两位贵客里头请。”看到门外阵仗,掌柜的忙迎了上来,一直领着他们去到了单独的雅间,并吩咐小二去沏茶。阿丙、阿丁静静站在两人身旁,气势十足。

“不知二位想看些什么?”掌柜个子不高,微胖,皮肤白白的,眼睛细细的,留着短须,看上去有些憨态可掬。

“女子发簪,将你们这处好的都拿来瞧瞧。”柳木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风雅清隽,再加上一身打扮,让那掌故不自觉中更加恭敬了几分,连腰都更弯了。

“好,二位稍等。”

掌柜离开了没一会儿,小二端上了茶水,是上好的普洱,在这西南之地算是特产。与茶水一起的,还有两碟小点。

“二位慢用。”小二收了托盘退到了一边。

柳木白看了那茶,没有动,石曼生也没动。他喜喝绿茶,她喜喝花茶,再说,现在也不渴。

“我让人再离这儿不远的第一楼定了位子,等会儿挑完簪子,我们可以去那处尝尝他们的特色菜式。”柳木白已经安排了今日的全部行程,“接着,我们下午可以去戏院看场戏,听说是从金陵那边请来戏班子,演得不错。”

她点点头,“好。”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基本上是柳木白再说,石曼生附和,看上去气氛倒是很融洽。

“二位,久等了。”

这时,掌柜的抱着一个红布盖着的大托盘回来了。

“二位请看,这些都是小店上好的发簪。珍珠、翡翠、白玉、紫檀、珊瑚,都在这儿了。”托盘里一共放着八根簪子,做工精良,没有凡品。掌柜的特地挑了最贵的几支。

石曼生的视线在这些簪子上轻轻扫过,“不要玉的,不要木的,容易碎的……也不要。”

她曾经有过三根别人送她的簪子,一根玉的,碎了;一根瓷的,也碎了;还有一根木的,被柳木白收走了,也许早就扔了,毕竟那是梅子倾给她的簪子。

掌柜眼中一亮,忙捡起了那只珍珠簪子,“这位姑娘真有眼光,这只簪子通体赤金,镶着的这颗东珠更是佳品,而且很结实……”

正当掌柜的准备滔滔不绝好好介绍一番时,石曼生忽然抬头问道,“可有银簪?”

“银簪?”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下。

“嗯,银簪,通体全银的那种。”

掌柜的面色明显有了几分不好看,银簪可卖不到几个钱,他可是连上等普洱都拿出来了啊。

柳木白见他神色,挥手示意了下阿丙,立时一张大额面值的银票就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麻烦把好的银簪子都拿来瞧瞧。”

“是是是!”掌柜的收了银票,乐呵呵地退出了雅间。

不一会儿,就又端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满满两托盘的银簪子,花样各异。

“你帮我挑。”石曼生看向了柳木白,“你买的,你来挑。”

柳木白笑了笑,低头看起了银簪,“为何要银的?”

“不惹眼。”

正在挑发簪的柳大人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同意味,他抬头看她,带着几分试探,“与我一道,你戴什么都不会惹眼。无人敢说什么。”

石曼生笑了一下,“银的好,还能验毒。”

这个解释,他接受了。

“这支如何?”

一支半面莲花式样的簪子被柳木白挑了出来,那花纹和最早他送给石曼生的玉簪有几分相似。

“好啊。”她从他手上接过,直接换下了头上的木簪,“好看吗?”戴上银簪,石曼生稍稍偏了脑袋。

“好看。”

柳木白伸手牵住了她,不知为何,看到石曼生抬眼询问自己的模样,他莫名有些心慌。仿佛这个银簪便是她同自己讨要的最后一点纪念。

“等到了京城,那里的簪子式样更多,你还可以再挑一挑。”他状似随意地说道。

然而,这一次,石曼生没有说好,只是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很平和的模样。

所以……她还是根本就不想和他去京城。

柳木白压下心底突然涌上的几分戾气,紧了紧她的手,笑得依旧温润雅致,“既是挑好了,我们早些去那第一楼,那里的说书先生听说不错。”

“好。”

又一个好,却让柳木白的心里又沉了几分——石曼生在粉饰太平。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她之所以要粉饰,无疑就是为了离开。

……

接下来的一天,吃饭、看戏,石曼生都淡淡笑着,也会和他说话,不吵不闹。在旁人看来,正是一对甜蜜小情侣,一直牵着手,一直笑语晏晏。

可柳木白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真挚,石曼生就像是戴了个会笑的面具,陪着他,顺着他。

随着外头的天空因着落雨愈发昏暗,他的身上也渐渐有了几分阴郁。

……

吃过晚饭,轿子在瓢泼大雨中回到了驿站。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厚重的乌云遮去了所有月光星辰。驿站悬挂着的壁灯在大雨中幻成了散开的光点,朦朦胧胧。

柳木白举着伞,步履缓慢地将石曼生送到了长廊下。

层层雨幕,她与他靠得很近,自然能闻见他身上的青竹熏香,认识他这么久,他一直都没换过旁的熏香。思绪有些恍惚,石曼生又想到了在金树院的初见,那也是一个雨夜,柳木白执伞敲响了院门……

“石头。”见她出神模样,柳木白停了步子。

此时,二人正在长廊的中央,这是去往她屋子的方向。

“嗯?”木然回神,石曼生抬头看向了他,却只看到柳木白有些阴暗的脸色,还有眼中弄得化不开的墨色。

“我们明天就回京城。”

她眼睛稍稍睁大了下,而后又退回了平淡。

面对这个消息,这一次,她又没说好。

柳木白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努力平和这自己的语气,“你不想去。”不是问句。

石曼生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在她肩头的手骤然收紧,“你走不掉的。”

她很安静的看着他,一点儿都不急躁,看在柳木白眼中却变成了成竹在胸。她太聪明,他一时想不到她会用什么法子。

他深吸一口气,“只要去一趟京城,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石曼生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这般颜色,是她喜欢的,水墨画样的眸子,自然温雅。

“石头,我们可以……”

——别再说了。

轻轻踮脚,她用唇覆上了他的,一触即离。

……

“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柳木白呆立在原地,还未及反应,那个偷香的女子已经绕过长廊,进了屋子。

看着她消失的衣摆,他的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在寒气一片的冬雨中为那个吻忍不住心花怒放。

而另一边,回到屋里的石曼生背靠着屋门,缓缓蹲坐了下去。

——今天……她看到师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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