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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绣儿又提了壶热水进屋, 杜元泰才将这事原委徐徐道来。

原来思佑今日一早上学时, 便遇到吕厚那几个小人来挑衅,无非损他如何蠢笨之类的老话。大约是老天不长眼,连吕厚这种猪脑子都中了秀才,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一向巴结的高泓却没考中。

于是吕厚骂思佑那些话, 听到高泓耳朵里, 便觉得明里暗里在讽刺自己。高泓气不过,就叫了几个跟班来, 打算下学时给吕厚好揍一顿,锉锉他的锐气。

那吕厚是个会看人眼色的,知道自那次茶馆事件后, 高泓一直看姚思佑不顺眼。为了向长史之子表忠心,他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 趁着杜元泰被董夫子叫走时, 当着高泓的面对着姚思佑拳脚相加, 替他出口恶气。

高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再为难吕厚。

只是可怜了思佑, 代人受过, 无端成了吕厚的牺牲品……

思茹听了简直想骂娘,那吕厚也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自己嘴贱惹来的祸端,却报应在思佑身上。偏偏她这个亲弟弟最近消沉得很,又素来是个懦弱的性子,估计想着人家一个侯府的亲戚, 一个长史的儿子,得罪不起,便决心自己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那吕厚住在安阳侯府?”她脾气好,平时很少动怒;可动怒时,那双上扬的眉眼,让她看起来颇有些慑人。

杜元泰轻声道:“听说吕家不在祈州城里,为了方便读书,吕厚便暂住在他妹妹府上。”

思茹想起那个快要临盆的吕氏,看着温和柔婉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极品兄弟?!她越想越来气,便当即忍不住要去侯府讨个说法。

“二妹妹且留步。”思君拉住她,“我……方才在屋里都听见了,那吕、高二人都不是好惹的,还望妹妹三思啊。”

“三思?学佑哥儿三思?”思茹怒不可遏,“你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人家只会当你懦弱可欺!什么叫不好惹?长史不好惹也就罢了,他吕厚一个侯府妻族的亲戚怎么就不能惹了?”

思君急道:“可人家毕竟住在侯府……”

思茹冷笑:“原来是生怕我替佑哥儿说话,得罪了你那位小侯爷?”

她一串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思君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来:“二妹妹,佑哥儿也是我弟弟啊,你说这样的话做甚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去,我去。”思茹甩她一个冷脸,拔腿便走。

思君死死拖住她的胳膊:“不能去啊……”

“你放开!”

“二妹妹……”

杜元泰帮着她拦在门前:“二小姐不妨听我一言,姚弟这事儿,切不可莽撞……”

“哟,你们这是在干啥呢?”林姨娘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思佑换下来的血衣,“老爷总说两个姑娘懂事,怎么这种时候不去帮忙,反而自己先动起手来?”

思君沉了沉气,道:“姨娘误会了,妹妹想去府学问问情况。”

林姨娘抬眉:“有什么情况明儿个再去问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晚上的,去问谁呀?”

思君柔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叫二妹妹先回去歇着,明日再去。”

林姨娘阴阳怪气地道:“二姑娘也是快出阁的姑娘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个老样子?一点收不住……”

“关你屁事!”眼见杜元泰跟个门神似的堵在那里,思茹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扔开思君的手便回了东小院,一时又有些后悔,对思君那番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

她静下心来想一想,杜元泰的话不无道理。府学里像高泓那种恶狗有权有势,闹大了姚家在祈州讨不得好,就算侯府那边有郡主撑腰,也会弄得人家为难,最后两家人都拉不下脸来。不如一报还一报,让他们也常常挨揍的滋味……

她想到去年来医馆闹事的那群人,自称是西市来的。听说西市那边穷,多的是这样的街头混混,略施小惠便能打发他们去咬人……狗咬狗,就这么办!

思茹回到房里,打开自己的妆奁,里面躺着一个绣着小黄鸡的荷包。那荷包里装的是她当初赌马赢来的五两银子,打发几条狗应该差不多够。

房门吱呀一响,思君也回来了。见她出神地坐在妆台前,一言不发,便问:“妹妹可还在生我的气?”

“……”思茹本想问问她,要不要来帮个忙,想想算了,小白莲没准觉得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手段太不光彩。

“佑哥儿已经睡下了,爹说没伤到筋骨,算是大幸。”

“嗯。”她知道,思佑那个人啊,从来不会撒谎,唯独擅长装睡……

翌日一早,思茹怀揣五两银子,掂量着吃完早饭便去西市走一圈。她心事重重的,前脚刚走到葫芦街口,手往腰上一模,荷包呢?兴许是忘在房里没拿?还是落在饭桌上了?

她急匆匆回房里找了一圈,妆奁里没有,枕头下面也没有。再去到前院的堂屋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绣儿还在收拾桌子。

思茹嘀咕:“小黄鸡呢?”

绣儿抱着一大摞碗碟,侧头露出半张脸来:“二小姐找什么呢?”

“荷包。”思茹又蹲到桌子下面搜寻一遍,依然不见其踪影,“绣儿,你看见我的荷包了么?绣着一个小黄鸡的那个。”

正值酷暑,绣儿把碗碟放进竹篓子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呀,我一早就吃完,才洗了锅子进来,屋里就这么些东西,没见着什么荷包呀。”

不在自己房里,又不在堂屋里,难道丢到路上了?

她又回东小院,顶着灼热的日头一步一步往前找,心道:大白天在自己家里,总不能闹贼吧!走到西小院门口时,遇到林姨娘:“二姑娘找什么呢?”

思茹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随口道:“荷包丢了,不记得丢哪儿了。”

林姨娘问她:“什么样的荷包啊?”

思茹比划了下大小:“绿绸子底的,上面有个小黄鸡。”

林姨娘听进耳里,心中一咯噔,似乎刚刚在哪儿见过……她不动声色,又问:“里面装了什么呀?大热天的,当心中暑,要不要进来喝口水呀?”

“五两银子。”

“五两?!”林姨娘抚了抚胸口,尖声叫道,“我的娘哎,你哪来这么多钱?”

思茹懒得理她,继续往前搜寻。

那林氏却回到自己小院,不声不响地推开了西间的房门。

彼时思冰正对着镜子摆弄头上两朵粉红色的绢花,一见她娘来了,右手一顿,左手飞快地从梳妆台上抓了件东西垂在身侧。

“你手里拿的什么?”林氏质问。

“没,没什么。”思冰不敢看她。

林氏冷笑一声,绕到她身侧,一把从她手里扯出了那小物件——正是思茹丢的那个“小黄鸡”荷包!她倒着一抖那荷包,“咚”地一响,掉出来一个足值五两的小银元宝。

林氏斜着眼看她,一句话也没多说,直到思冰自己先泄了气,带着哭腔道:“娘——”

“别喊我娘,先说,哪里来的?”她扫了一眼那梳妆台,红红绿绿的绢花簪钗,一看全是地摊货,没一个值钱的,心下稍稍安慰,至少以前应该没干过这档子事……

思冰喏喏道:“我……我捡的……”

“哪里捡的?!”林氏声色俱厉。

思冰抽着鼻子,双肩微微抖动:“堂……堂屋里,二姐姐站起来的时候,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你知道是她的,还敢捡来?”林氏被她气得发晕,伸出两根葱管似的指甲狠戳她的手心,“你这小骚蹄子,穷昏了头了吧?居然敢在家里手脚不干净,回头闹到你爹那儿去,我看你这身皮还要不要!”

思冰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二姐姐她……她知道了么?娘,你可要帮我呀……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眼馋……”

“不争气的东西!整日里妖妖调调的像个小娼妇,犯了事还要老娘来替你擦屁股,你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认呐?我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才生出你这么个龌龊小贼!”

林氏嘴上虽骂得厉害,心里却松口气,万幸是自己先发现这件事,还能暂且瞒一瞒。可若那二姑娘找不到银子,照她那不依不饶脾气,十之八|九要在宅子里翻出个底朝天,到时候查到了西小院来,那便无论如何都赖不掉了……

她定了定心神,当即拿定了主意,指着思冰道:“今儿一天,你就呆在这房里,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么?”

“听,听到了。”

林氏拾起那锭银子,区区五两,并不算沉。她并不是没见过银钱的人,可事已至此,再还回去未免太不上算,何况多半还会招人疑窦。

她打量了一眼那枚空空的小荷包,这样奇怪的图案,扔哪儿都十分扎眼。烧了吧……还不如物尽其用……

林氏阴恻恻地一笑,是时候给那个白吃白住、鸠占鹊巢的穷秀才赶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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