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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塌了半边的小庙中，楚天北躺在一堆杂草垛上shēn yín。赵楠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在原地兜转。狄蓓江把自己的外衣撕扯成一条一条给楚天北包扎。
“怎么样？”赵楠问道。狄蓓江低着头摇了摇，赵楠一听，憋不住泪珠子，仰着头拼命得眨眼睛。
“他们追来了没？”狄蓓江问。
赵楠抹了抹鼻水，“没有，但也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赵楠回头看向他，怔了半晌，那目光仿似带着哀求，小声的说：“蓓江，咱们，投降了吧。”
嘭！！！
狄蓓江一个老拳砸在赵楠半边脸上，赵楠当即倒地飞出去十几尺！他捂着半边脸不说话，张口吐出一颗血淋淋的牙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及心口绞肉般的痛楚，狠狠抓着地面的手指也在流血。他心中何尝甘愿？但真的要让焱城派全体赴死才是结局么！
一步一锤般，狄蓓江一把抓过赵楠的衣襟，布满鲜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他，“我、死、也、不、降！！！”一字一顿，铿锵作声，无比坚定！赵楠却只有悲哀，他的热血早已被重重官兵的盔甲染黑。那就一起去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这是赶着投胎么？！
“狄蓓江，少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师父死了你愿看到？！为了让咱们逃到这个小庙里，五十多位弟子甘愿去做诱饵，你愿见到他们枉死？！你狄蓓江不惜命，我惜命！我儿子还在地下室里生死未卜，你徒弟也在战团之中下落不明，彼此活着相见不好么？！错了么？！”
狄蓓江被他说得口中哽塞，顿了顿，又说：“人活一口气，蒋千丘他欺人太甚，我就算死也要争这一口！我绝不苟活！”他目光凝实，明明比赵楠伤得重，赵楠却先卸了力，蔫蔫的要站回门外去。
楚天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五十人。你们说，徒弟们只剩五十，而且还是为了救我而战死了？”双眼失焦，胡乱的瞎抓，要抓什么人过来。狄蓓江一个箭步过去，握住楚天北的手，道：“没有，大家都没事儿。师父，咱们明日就能回去，您挺住！”
“我都要归西了，你给我说实话！”楚天北透支生命吼了一声，言罢就颤颤巍巍的吐出血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吓得狄蓓江的脸色比这老人的还白。楚天北没有在问下去，他觉得身体愈发的冷，恐怕不久要到地府里去见祖师爷去。
怀中的掌门金牌隔着衣服静静的贴在胸前，是时候改转手于人了。
楚天北反握住狄蓓江的手，失焦的双眼竟神乎其神的寻到了徒弟的身影，狄蓓江跪在他的身畔，垂泪无声。楚天北叹了所余不多的几口气，正要启唇。
小庙外如闷雷般滚滚袭来行伍奔跑行进的声音，蒋千丘竟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赵楠拔剑出鞘，提着剑回到庙里，说：“快走！蒋千丘来了！”
“嗯！你快来搭把手！”狄蓓江道。
楚天北却挣扎着起来，情绪不稳的说：“不走！弟子们还在他们手里。再者，逃也没有用了罢。”楚天北的老眼里泛着泪花。赵楠和狄蓓江不说话，赵楠把剑放在地上，也委身跪了下来，正如楚天北所说，如今就算是逃也逃不到哪儿去了。
“师父，咱们，降了吧。”
狄蓓江甩臂就是一肘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说这种话，我没有你这没胆儿的师兄！”赵楠瞪了瞪眼，讶讶的望着他，生平第一次被狄蓓江叫做“师兄”。这是在以同门之谊求我么！“可，我……焱城派就要栽在这里……我……”
“楚天北，我们只求这老本万万别栽在你的手里！”楚天北蓦地泪如雨下，感受着即将流逝的生命在前人的责备声中被禁锢！找他喘不上气的不知是胸口的三个血洞，更是那谆谆叮嘱，难以背负的责任。
“楚天北！”蒋千丘一脚踹开庙门，院里黑压压的挤满了官兵，蒋千丘负手踱步，带人踏进庙里，“你们插翅难逃了！楚天北，你的二十几个徒孙的命可在我手里。带上来！”
一群黑甲兵押着焱城派的弟子们上前，一个个都按到地上。他们或伤或残，没有一个完好的。踩在他们的脑袋上，黑甲兵们洋溢着胜利的欢笑，用鞋底碾一碾更是浑身舒爽！“你们在找死！”狄蓓江大怒。
“哼~，我只要你们一个低头罢了。”
“行了……蓓江……退下……”楚天北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仅靠点精神撑着。“焱城派……只听……掌门的……我不想做主了。”他掏出那块沉重的薄金牌，“现在……”
“别在这里拖时间！你们到底降不降！”蒋千丘大吼。
“师父！师父！您没事的。师父！”狄蓓江顾不得外面，只跪在旁边喊着楚天北散了一般的魂。
“师父！您挺住，这牌子我们谁都不接，是您的？”赵楠已泪流满面。
庙外被压迫在地的弟子们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叫喊着“师公！”。
楚天北此时满腔的愤怒、自悔、悲哀，多得像胸口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溢！大半生不务正业，游山玩水，拈花惹草，与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还美其名曰逍遥自在。兴许是前债堆在一起报，这报应不是不报，时候到了就往死里求报。
“够了！我等不起！我就先让你眼睁睁的先看徒孙死好了！”
楚天北听了这话，在众目见证之下，恍惚的伸出胳膊，双目已看不见东西，就像祈求什么一般胡乱的抓过一只手，好似几近淹死之际抱住了水中浮木，重重的将金牌塞在那手里。急火攻心下，当即双瞳涣散，直挺挺的倒回草垛上，不能瞑目！！！
“这些人，一个不剩，给我……”
“等等！！！我们投降。我们接受招安。”
赵楠握着那血淋淋的金牌，背对着蒋千丘，也不敢看师父、狄蓓江。本应高高在上的信任掌门人正跪在地上，蜷缩得像一只煮熟的虾！！！
庙里响彻狄蓓江的怒吼：“赵楠！！！你这是欺师灭祖！！！”
……
焱城派还是那个地方，新掌门犹如败军之将一般低头随着蒋千丘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实权便易了主。
赵楠叹了口气：活着就好，活着便是机会！
在地下室里愤然乱砸乱摔的赵子琛还活着，不知外面已风云变色。再次沐浴阳光之时，爹做了一派之主，成了朝廷座上之宾，如潮似海的恢宏士兵填满了内门，满目都是焕然一新的壮阔，满耳皆为铿锵喊号的气派。
埋在重重死尸下的孟谟之也还活着，被挖出来时奄奄一息，却掰不开他那只握剑的手！醒来时，他哭了，像母亲下葬那天一般止不住的哭号，狄蓓江坐在榻边，这一次任由他哭。
“我第一次来焱城派，就相中了这个地方。位置好，场地大，wǔ qì什么的也齐全。”蒋千丘和赵楠在院子里踱步。蒋千丘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内心的喜悦之情。“焱城派的这些当家的还都不变，你和那个姓狄的各归各的位置。内门弟子少了些就让我的士兵们顶上吧，你们当徒弟一样好好教。对外也让他们声称是焱城派的，这些就可以借以人手不足多招些兵进衙门。”赵楠只跟着，不说话。
内外门的人比之前还要满，满得要装不下，然而当掌门的丧礼举办之时，却寒碜的站着不到三十人。无处话这份凄凉……漫天的雪白纸钱翩翩而落，狄、赵二人侍在棺材两侧，一个怒目一个垂头。一抔一抔沙土埋下的注定是一位不能瞑目的老人。
待到孟谟之的伤好完全，地被就爱那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就带着徒弟穿过了尽是官兵的内门，浩浩汤汤的离开焱城派。渡过悬崖，两剑斩断了铁索桥，那道深堑在狄蓓江脚下和带着追兵的赵楠脚下。
赵楠支吾着，想叫狄蓓江回门派，可路被斩断了，回不去了。狄蓓江没有看他一眼，策马向老鬼山而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