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决 裂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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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学回家都是放牛、赶羊、看猪，一大群饥肠咕噜的伙伴急匆匆、气昂昂地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咩”、“噢”、“哞”叫声此起彼伏。

撵慢了，得追回前面冲下岔道偷食的羔羊，还得盯住猛抬头叼起路坎上庄稼的老牛。往老牛背上甩上几鞭子，牛负痛急速前冲，猪羊可受罪了！被挤得臀缩头仰，最糟糕是出生不久的小崽子，轻则伤蹄，重则断腿，也有丧生蹄下的。

马黄溪是放牛的主战场，方圆数十里没人家，也无田地庄稼，地形如锥形容器，四周高山、锥底为溪，把伙伴们赶到山谷，回到山坳，一大伙孩童围坐在草坪上，掏出用过无数次、脏兮兮的pū kè玩起“升级”、“六朋友”来，可惬意啦！

天快黑时，伙伴们结伴来到山坳，同主人回家去。但也有例外，极少数调皮的牲畜，走了岔道谜了路，会跑到较远的邻村庄稼地偷吃，被捉住后索赔，丢失牲口的小孩，回家要被训斥，雨家更甚之，常常要挨上滕条。

有一回，其他小孩的伙伴都如数回了家，只有雨放牧的那头乌黄牛仔，天黑了还没来，越等心越凉，最后除了后悔就是害怕。一边祈祷，一边寻觅，顾不了荆棘丛生，管不了虫蛇兽禽，翻了几座山，趟过数条溪，穿越了邻近全部村寨。小腿、脸颊勾出了好几道血条，荆刺钳立，屁股、膝盖处全是摔倒粘上的於泥，遇到水沟便鞠几捧解渴。

最终还是没有牛的踪影，只好拖着身子，迎着星光往回走。

快到山坳时，突然，从岔路口一侧隐隐传来嗤嗤声，即使这么一个微弱的异响，都给了身疲心惧的雨莫大的震撼。他屏住呼吸静听，“嗤嗤”、“嗤嗤”……是牛扯草吃的声音，雨的心一下子砰然跳跃起来，咚咚直响，悄悄迎上去，在拐弯处居然看到了望眼欲穿的“家伙”，老伙伴有力地甩着尾巴，很镇定的望向主人。

随着年龄增长，两家的矛盾逾加凸现，母亲时有的偏心，更让对方孩子看在眼里，积在心中，不满情绪时有流露。两家小孩从大到小刚好交叉排列，雨跟对方小儿子军放牧，兵砍柴。

小时候睡眠总是不够，每天都是母亲叫醒，顶多叫上三遍，三遍没起便要挨骂。

一天早上，雨和军都起了床，三遍过后兵还在睡。

军急促且小声叫道：“哥，快醒了，起来得了。”

兵昨上出去打牌了，很晚才睡，他睁开一下粘布血丝的双眼又闭上了，没答话。

很快，猪牛羊出了门。

雨母见兵没起床便提高声音道：“兵，起来了嘛！还要喊儿遍呢？”

房间里仍然没动静。

“瘫了？动不得啦？要我们几十岁的人把你供起来！”

“老子要睡，管你卵事？”话从屋里炸出来。

“喊你起来，你称哪样老子，给我称老子就是给你爹称老子，林家爹爬起来了噫！”

“老子称了咋个的，你妈x，到老子家来作威作福。”

“我是到你家来，是给你这个嫩爹当佣人的！我不大你一岁也大你一辈，骂老子，天都要收你！”

“舅子婆娘，莫到我家，快点滚出去！”

“嫩爹崽崽，要撵也还轮不你来，喊你爹来，他是咋个接来的就咋个送回去。”

“你不滚，老子今天硬要杀了你！”

“shā rén，你妈还没屙你来，你个天打雷劈的！”

屋子里传出乒乒乓乓的翻动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突然，门打开，兵攥着一柄长矛冲出来。

雨姐一直都在母亲身边提防着，见兵冲出来，急忙把母亲推进房间，迅速闩shàng mén。

“关哪样，看嫩爹崽崽敢咋个！”雨母亲嘴里没歇着。

“嗵”、“嗵”、“嗵”门被狠狠地扎了三下。

“背蚀的、挨千刀的，你妈屙你出来有本事啦！你个劳改犯出生的！林家爹翻身啦！”母亲在屋内漫骂。

骂了一阵，怒火上升，对身旁的女儿吼道：“关个哪样门，开起，等那个嫩爹崽崽把我杀死起，老子不得好死得好理。”母亲把女儿拉到一边，开了门。

兵已经不见了踪影。

中午，林阴沉着脸回来了。

见到母亲前，其子女已经加油添醋向他说了一番，面对母亲哭诉，他一声不响。

“要是听崽女的，就送我们走算啦！”母亲道。

林仍然默不作声，刨了碗饭，独自出门了。

母亲把女儿和雨叫到身边，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特别强调在床顶上有个折子，是做生意攒下来的一点钱，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就带弟俩回自家去过日子。

“妈，你要咋个？莫吓我们！”姐姐眼里全是惊恐。

“不要问那么多，我只是说万一，记住就行了。”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能不能chéng rén就看老天爷的啦！”语气很幽怨，说到后面已经哽咽。

两孩子听得很震动、很害怕，感觉要出大事，但又不敢多问多说，心中惊慌，暗暗祈求平安。

母亲说累了，想休息一下，便把子女叫了出去，并闩上了门。

雨和姐姐就在堂屋里坐着，没有说话。

中午时分，屋里突然传出“咚”、“咚”响声，伴随着低声shēn yín。

姐姐急忙敲门，喊道：“妈，你咋个了？”

没有回应，门推不动！

一下子，雨和姐心里涌起一种不祥。使劲拍门，连声叫喊：“妈，开门，快开门！”

突然，雨冲进灶房，拿来把薄菜刀，左手用力拉起门把，右手握住刀柄，把刀刃从门缝里插进去，连续向右拨动门闩，平时家里没用锁，一伙小孩都是这样闩门、开门的。

拨动了十来下，门开了。一大股农药味扑面而来，雨和姐冲到床前，母亲已经昏迷，因绞痛shēn yín、扭动着，头碰在床枋上发出嗵嗵声响。

听到哭喊声的邻居赶来了，大家都摒弃之前因摩擦产生的怨气，积极想法子、出点子，参与到施救中来。脚力好的去请村里的医生，有经验的长者叫人找来鸡翅膀上的羽毛，叫人扶起母亲，头俯向床枋外，然后用羽毛伸进喉咙挠动，喉咙受痒咕噜一响便吐出一口和着农药味的饭菜渣。

这样来回十来下，人清醒了一些，一开口就重复道：“救我做哪样，我不想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想开点，你到外面闯过，大风大浪都见得多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顺心的事过去就好了！”

“好死也不如歹活，你死了，娃娃崽崽咋个办？”

大伙七嘴八舌地劝着。

再一会，村医乔乔到了，大家心里绷紧的弦松驰下来，舒了一口气。对于雨和雨姐来说这无疑如寒冷冬天见到了一轮暖阳，心中寒意骤然消褪。

乔乔快速打开药箱，铺开器具，再一次逼吐后开始洗胃，然后叫雨姐烧热水擦拭身体，待清醒后，雨姐煮来清淡的食物喂食。

农药事件后，大家闷着的气在膨胀，家里关系更紧张了，情形越来越糟糕。几次争吵后，林也没法平衡这种特殊的家庭关系，谁都知道再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雨一家又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