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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三年。
这个夏季才刚开始,关关突然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肚子无缘无故的肿胀不消,挺着大肚子像极了怀孕的大肚婆,四处寻医访方,吃了很多西药、草方,凡是能找得到药草的民间偏方都尝了,可就是没一丝好转,有人说是“胀气肚”,也有人说是“痛烧鸡肚”,更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这是汤生月向关关索命来了。
在农村,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春天冒着大雨翻土、播种、插秧、栽苗,夏天顶着烈日锄草、施肥、浇灌、灭虫,秋天赶上风霜釆摘、收割、晾晒、储藏,冬天迎着大雪砍柴烧碳。栽了油菜播玉米,撒了稻谷收大豆,扯了花生挖红薯,除了劳动剩下的就是吃饭睡觉的日子了。这一切的忙活、重活,辛娜钗原先只是看着雨母做,可如今却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以前的闲情没了,盛气早落了。
病情在日益严重,常言到:“久病没孝子”,更何况是“半路夫妻”呢,本来山村里就没啥特产,靠的是力气维持生计,莫说是干活了,到了夏末,关关连走路都成了问题。没了主要劳动力,时间一久,一家大小连锅都揭不开,辛娜钗的心情随着转凉的天气、窘迫的困境在急剧变化,人前人后常常哀叹自己命不好,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漂亮,受多少富家子弟的追捧,却鬼蒙心窍来到这个鬼坡坡上。当年,汤生月骗她说,咱那地方连火车都通了,她欢天喜地的跟了来,才进山沟,便听到轰隆隆的机器响声。汤生月说你听,那是火车经过寨子的吼声,到后来才知道那是柴油机打米的声音。
再往后,关关吃喝拉撒都要人照料了,整天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口渴得不行,便喊道:“娜钗”、“娜钗”,辛娜钗懒得理他,装着没听到,在堂屋自顾自忙活着。
待了好一会,又道:“娜钗,渴得很,舀口水来喝!”
见仍然没动静,便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头部和双肩勉强抑离床铺,下半身丝毫用不上劲,只好躺下。
过了一会,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跑进屋里来换玩具。
关关忙道:“乖崽,帮爸爸舀口水来哈,快点!”
小孩二话没说,丢下手中的瓶罐玩具,跑到水缸边,双手抱住瓢把,踮起脚尖舀起些水,回头便跑,眼睛专注着水瓢,加上大肚子挡住了余光,踩在了刚丢下的瓶罐上,摔了个狗吃屎,木瓢甩出老远,头磕在地上,立马凸起一个青包,哭了起来。
辛娜钗丢下活儿跑过来,抱起孩子,一边吐唾液于手掌轻揉孩子脑门,一边大骂道:“背蚀崽崽,摔死起!做不得又爱做!老子做点事都不安心!”
孩子的哭声更响了,关关的眼睛睁得老大,喉咙格格直响,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眼看病痛没了一丝治愈的希望,辛娜钗便找来村里憨厚哑巴帮忙,送关关回其父母家。
关关虽然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但将死之人的手脚没力气,直往下掉,仍然背得不轻松。哑巴背着,娜钗扶着,高一脚、低一步地走在路上。
途经一架由三根手腕大小木棒铺成的小桥时,木头松动,哑巴没踏实,一个趔趄,两人滚在水沟里,辛娜钗下沟来扶,一下没扶起来。
水虽不深,却是长期刨洗家禽牲蓄的地方,沙子、污泥、内脏粘裹了关关一身,腐臭熏天,老远可闻。
见到奄奄一息、又瘦又臭、不chéng rén样的儿子,俩六、七十岁的老人自然心疼泪流,狠狠数落了辛娜钗一番。
二老其它两个儿子均在外打工,老俩口在家自食其力,能养活自己已算不易,知道收留下来就是收尸的事了,老人坚决不接收,一口回绝:“儿子出了家门,就是你家的人了,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辛娜钗不待老人同意,硬是把人放在门口走了。
俩老下了很大功夫才把儿子拉扯到坐椅上。三双眼晴相对,眼泪婆娑,哽咽不已。随后不得不央人帮忙送回去了。
辛娜钗把关关送过去,一方面确实因为生活困难,另一方面也是向老人证明他儿子是病死的,免得他另两兄弟回来找麻烦,人再次送回来,她也就管点吃喝、随其拉撒了,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关关的丧事成了头疼的问题,双方都不料理,送过去、抬回来好几次,最后停在了寨子当中的坝子里,一阵风吹来,远远都能闻到尸臭味,大家看着过意不去,在一旁窃窃指责。
实在没办法,组长只好把大伙召集起来开会,商量着说:“开开死了,确实死得悲惨,大家也看到了,两边都没得劳力,家里又老火,办不起丧事!这样放着也不是回事,臭得不得了,遭罪的还是大家。”
稍作停息后接着道:“我看这样,由寨上共同来埋算了,大家做回好事,积点德,你们看如何?”
大伙一致赞同,都愿意出力。至于办丧事的钱,大伙说来讲去,都建议卖掉关关的几块林地筹集。
林地几遍坡,卖得却很便宜,就千把块钱,刚好够用来釆购办丧事的米菜。
丧事办得草率,没有棺木,没人哭丧,没有先生作法事,一切从简、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