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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无法回想那几日是自己度过的。

辗转无尽的奔波逃亡, 黑夜与白日轮回替换,在视线边缘交织编着迷途的网。

每一次闭上眼, 整个人仍旧心神绷紧,如同缩成一团褶皱的茧。

颤抖着, 战栗着, 生怕一朝睡梦中的沉沦, 迎来的便是追兵来袭的覆亡。

他止不住怀念。

怀念往日莺飞草长的轻快时光。

天地是明亮的,身旁人是鲜活的,笑意如影随风, 十里长街并肩踏破, 杨柳青枝随手折摘。

没有暗血, 没有墓碑,没有死亡。

就好像他还是洛阳城中,打理着刚刚起步的百味楼的那个平凡掌柜。阎龙会每日来找他喝点小酒, 喝至兴头上便拉着他谈阔激昂,面泛红光。阎乐会在他的客栈里上上下下跑腿,忙得脚不离地可也满足充实,无忧无虑。赵高会不时找他茬, 依旧是那副抱着剑冷眼挑眉好似讨打的可气模样。魏缭也会与他同案对坐,细数着窗外漫碎星子,谈着山野人间的大城小事。

每每想到这时,林渊都止不住一阵头疼, 锥刀敲打般疼, 刺激着泪腺, 冰冷热意撑满了眼眶。

就像下了场艳烈夏日的絮絮霜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着魏缭逐渐僵硬的身体,和阎乐一同跳上马车逃出那重重包围的。大脑仿佛是死的,再没了任何感知。

远在身后的杨端和跪倒在地仰天长啸,可那与他何干。天地苍冷而昏暗。

没有雁鸟,没有瑰霞,那是落魄肃杀的日暮黄昏。

像高高在上的神灵阖上了怠倦眼皮,人间再无了相敬之意。

林渊不知是杨端和悲恸失神下放了他们一马,又还是魏缭所求的天命当真能扭转命运,西向而逃时,袭来一阵卷沙狂风,马匹嘶鸣躁动不已,阎乐驾着马车一咬牙从那空隙里急驰而过,反应过来的追兵却被风沙挡住了视线,难以睁眼行进。

非言在后来对林渊说,你若想把那阵风当作天命,便当作天命罢。若是想把它当作人意……也可看作先师亡魂。

这世上,多少天命多少人意有谁能说得清?

不过都是执意作祟罢了。

见到非言那日,抱着魏缭尸体的林渊,像是卸下了心中早已堵塞成汹涌泥流的巨石,彻底坍塌。

他倒在了魏府门口,面色苍白,不省人事。

彼时的赵高仍在领兵追击着,彼时的百味楼仍在深夜里灯火通明,彼时的嬴政仍面色阴沉地面对这不朽风云。

只有他一人,倒在夜色里。

驱逐在异乡,茫茫无归途。

“你醒了?”

林渊苏醒的那一天早晨,扎着稚童两髻的非言一身素衣,似是哀奠白事。

可她面上明明是笑着的。似笑非笑,像极了天命本身的不可捉摸。

“我等你很久了。”

她扶起林渊,一双手如魏缭般冰凉,像水滑的玉石,冻得透心刺骨。

林渊还头疼得很,捂着脑袋抬起眼来时,视线一阵摇晃,只捕捉到了屋内一角默默看着他的少年。

不会矫饰的面色,一派沉痛哀郁。

“你……是谁?”

林渊嘶哑开口,问向那女童,只换来高深莫测的一语。

“我是尉缭。”

非言笑举了举手中那残破的羊皮纸,“还得多谢你带回天书,我得以被天命正式认可。你和师父的情况,阎乐已与我说过了,过两日,我们就走,回山上避一阵子。”

“魏……缭?”

非言沉默了一瞬。

“你的魏缭已经死了……从今日起,我便是新的‘魏缭’。”

林渊静静看着她,神情镇定得可怕。

“嗯,他死了。”

就像说着再寻常不过的琐碎小事,就像这个事实早已在心头接受了千万次。

非言翻了翻唇,眸内似隐隐压抑着什么,墨沉幽深。

每一代尉缭子继承天命,都会与上一任尉缭子有些许神识相接。

就仿佛,先人残留的执念,也化为了新生的一部分,周转不息。

她的确感知到了魏缭临死前的神识,也感知到了那人冥冥所有的俗世爱恨。

可她到底不是那人。她是非言,不是魏缭。

这些话说出,不过无端给林渊徒增烦恼。她想着,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林渊的头,动作是与年纪的浑然不符。

不惜一切代价也想下辈子先遇上那人啊……

她不明白情为何物,自然也不明白魏缭临死之际究竟为何要向天命许下这等隐患极大的遗愿。

只有心头一角,仿佛在替那人疼痛着。毫无预兆。

非言闭上眼,无声地轻叹了口气,茫茫悠悠,凝结着谁未落的泪滴。

多情不如痴情苦,痴情不如无情苦。

这世上最难敌二字,非兵甲。

而是相思。

秦。房陵。

“大人,这些xiāng zǐ还得搬回咸阳去,您又何苦拐来这一遭……这房陵都是苍野山林,要真想找赵迁,怕是难比登天啊!”

郭开勒着马绳,眺眼看着那古树参天高耸入云雾色迷蒙的幽暗山林,低低嗯了声。

胯下马匹仿佛是感到不安,不住哧气抬起马蹄,嘶鸣啸响。

“大人,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吧……如今赵国孤寡,赵迁被毁,您心愿已了,就不必再执着过去了。”

郭开晃了晃神,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摇头,声音低冷,“不过一试,没想强求。”

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看看如今的赵迁究竟落魄至了何等模样,以报心头旧恨,了结那几十年宿怨。

不是想见那人。

也不是想听那人再喊一声郭叔。

更不是什么心怀愧疚。

哪怕连他自己也道不出,究竟为何在秦攻入邯郸后就没一夜睡得过好觉。

他该是怨赵迁的。

却在回赵国府邸整理钱物时,看着那孩子儿时赠给他的木偶人像,一个人怔了许久。

他还记得那孩子小时问他,为什么小香猪永远都长不大,是不是食物都被神仙偷偷拿走吃掉了。

简直天真得令人发笑。

神仙才不要吃猪食。他刮了下那人鼻子,小香猪永远长不大,可能是因为它自己不想长大。

只要不想长大……就能真的不长大吗?

那时的赵迁坐在他腿上,两眼烁着盈盈水亮。

有我宠着。你也可以。

他温柔说着,神情宠溺而真诚。

就像是毒蛇嘶嘶盘旋在泥泞巢窠,吐着信子下着圈套。以最甜美引诱的罪孽之果。

郭开知道,是他一步步把那人引入了歧途深渊,只为解恨。

万劫不复?

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还有只手遮天的权力。

“这便要走了?”

府中财物清点完毕只待装上马车时,整日忙着重振朝局的赵嘉负手望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郭开大抵知道那人对自己把赵国害至如此局面,心头是有怨恨的。可要不是他这一举,这“代王”可能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王族罢了。又哪能坐得王者高位?

“也没什么东西落下了,是该走了。”

“你今日一走,可能再也回不得来。”

嬴政今后可能不会再放他回来,秦赵翻脸后,他这个暂时与秦维护着表面hé píng关系的赵王也不会再容忍叛国之贼入国。

郭开听着,似是听到了再好笑不过的笑话,薄唇随意勾起一笑。

“随你们吧。我也没想再回来。”

他虽记仇,却从不念旧。

赵国如此。赵迁……也是如此。

“房陵那边……可有消息?”

“王上要真在意,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

“郭开,你本是与他最亲之人!”

“……你错了。”

那时的他正视着赵嘉双眸,一字一句,面无表情。

“与他最亲的,从来是你,不是我。赵嘉。”

赵迁大半时间都与他呆在一处,可这大半时间里,念叨的抱怨的在意的,都是另外一人。

大抵那家伙想要的宠爱,他都能给,于是对得不到的陌路兄弟越发锥心刺骨念念不忘。

就像此时,他拨开锋叶荆棘,行走在幽竹榛莽间,举目所见皆是森绿一片,岩穴晦暝,潮湿暗冷。

大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失去了才开始惦记。

他明明本该不念旧的。

这世上,从一至终地扮演好一个角色,比什么都难。

就如赵嘉这个永远清风朗月的兄长,就如他这个永远唯君是从的臣子。

就如赵迁这个,本可以永远可以胡闹下去的君王。

“哗……”

风吹沙叶的簌簌声响中,郭开和一众侍卫都警觉地抬起了头,捏紧了刀眉目沉冷。

“是谁?!”

山林里太静了,静得连雀鸟都噤了声,在恐慌中瑟瑟发抖。

郭开直觉这房陵不对劲的地方太多,先前村镇的百姓看见他们这些外来人进入,也是各个面露不善极其警戒。

赵迁流放至此……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等是这山中山鬼,留下你的钱财,尚保有一条小命在。若是不肯……便只能黄泉下再相见了!”

郭开讥笑,“我还不曾听得哪个鬼神贪恋人世俗物!”

神仙既不会吃猪食,山鬼又要那钱财何用。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夺来了也毫无用处。

那隐于暗处之人似是恼羞成怒,大吼了声,震响山野,“黄口小儿,你究竟给不给?!”

“我劝你打消这主意,我可是……”郭开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自山上陡坡猛地冲出一群提刀挽箭的粗野男人,各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青筋虬结,该是在这穷乡僻壤深山老林里土生土长摸爬滚打而过的汉子。

郭开瞳孔一缩,急急侧身避开飞来的一箭,看着那如鱼投网飞洒而下的箭流,整个人如临大敌绷紧至极致,大喝了声,“给我稳住!拉着东西撤退!”

为首的敌rén miàn相阴沉,体格魁梧身形伟岸,一举一动间却极是稳重,不慌不忙地向一众山贼发号施令。

这批人放箭,这批人夺xiāng zǐ,这批人防守拖住带剑侍卫,另外一批上前冲锋捉人,还有一批辨清局势暗中下套。

郭开看着他们那阵势,心头暗叫不好,怕是专靠这为生的老练家子了!

“你们这是在秦地!可知道我是连你们秦王也不敢得罪的?!”

郭开怒目瞪眼着,哪怕虚张声势也做得气势十足以假乱真。

毕竟这几十年的谎说下来,有些伎俩早已使得炉火纯青。骗不了自己,却骗得了别人。

“嘿,你小子倒说说你是谁?”

几个流寇提刀大笑着,身子都笑得半弯了下去。

“吾乃秦国上卿,赵国建信君,郭开!”

那为首的山贼一直没说话,听到这眸色却突然变动了下,意味不明。

“你究竟是赵国人,还是秦国人?”

郭开遥遥听着,顿了一刹,“我先前是赵国人,现在不是了。如今秦国的好子民。”

站在敌首旁看着尖嘴猴腮老奸巨猾一人摸着胡子阴笑了笑,“我道是什么,原来不过又是个卖国求荣的小人。”

“我是小人,那你们是什么?!”

“我们?”那人哼笑了笑,“我们自是杀小人的小人!来人,给我上!!”

郭开曾于沿途听见过一些乡野轶闻,说什么有被亡国的义渠流民逃至了秦境,不被接纳,也不甘心为秦人,几十年来匿于无人之境,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像虫子一样生存。

这房陵山野,怕也是早就沦为这群家伙的私下巢穴了。

他这一路,只带了一百名家丁护卫用以护送钱财防备盗贼,这群山贼,也不过数十人……

郭开算计暗想着,就在那时,他听到远处一身大喊,“大当家,起雾了!可以了!”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原本在底下和侍卫厮杀抢夺宝箱的一众山贼,就齐齐停下动作飞快跑回高地上集合,以面巾遮脸,遮得不透丝毫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神情凝重。

郭开心底起疑,“你们……”

他半句话还未说完,却突然觉得不对劲,浑身绵软而无力,头更是被碾过般犯晕生疼。

“你、你们究竟……”

他将剑尖插入地底,勉力撑住,咬牙想将那话问完,可视线早已天旋地转一片茫茫。

“砰”的一声,又接着接二连三的“砰”响,是一大群马匹的轰然倒下。然后,又是人,全都挣扎着被迫阖上眼皮,失去意识四肢无力地晕倒在地。

连郭开,也不能例外。

因瘴雾而陷于昏沉之中的他,没有听到审判者对他们命运的裁决。

“大哥……这些家伙是留着,还是杀?”

那大当家看都没看一眼就转过身,声音浑冷,“剩下的全杀了。留着他们主子,绑到山上来。”

“嘶……”

清醒时,陷于比夜还要沉几分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郭开抚着脑袋,皱起眉头,大脑似是根僵硬的弦被磨钝得厉害。

外头隐隐有清朗粗犷的大笑之声,似是谁在举杯庆祝。到处都是欢呼雀跃。

可他看不见光。看不见灯火透亮。也看不到璀璨如泡沫的热烈盛大。

他只能听见,听见那每一声都如讥嘲如锤子猛力敲打着心神的讽刺一切。

隔壁似乎与他被囚之处一样,是个逼仄狭窄的小屋子。隐隐传来些属于暗夜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像在喘息和shēn yín。

郭开眉头皱得更紧,却在四肢无力的情况下,摸索得爬近了些。

他左耳贴上了墙,听得些许狎昵**声响,像自漏隙中破碎穿过的沙粒,落入了耳。

他听见一个少年在哭。不是痛苦的,而是欢愉啜泣到无法抵抗的。

他听见了**拍打的重响,夹杂着少许男人凶猛而有力的粗喘。

他听见了明明很熟稔,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之声。

“喜不喜欢?”

“……喜……喜欢……”

“忘了怎么教你的了?”

“啊呜!好、好哥哥……万奴……喜欢……”

“告诉我,我是谁?”

少年的声响好像在迷蒙中有过一瞬的停顿,似流离的风。

“王……”他喃喃说着什么,却被猛烈的一个撞击给惊醒了涣散的神识,如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干干开了口。

“好哥哥……”

“再说遍。”

“好哥哥……”

太像了。

和那孩子的声音……实在太像。

郭开被震住,瞳孔紧缩,心底自起波澜翻涌过一派惊魂动魄。

却不料就在那时咔嚓一声。

有人打开门,抬起头来便和在墙边的郭开直直撞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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