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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下来的天空，昏暗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成群结队的恶鬼游荡在蜀山的风里。
风吹过的人，除了恐惧的眼神依然鲜活着外，一切都痴呆的如同行尸走肉。
眼下的蜀山，恍如鬼蜮。
一只恶鬼穿出大牢的天窗，嘴里发着凄厉又似狂笑的惨叫。
小吴承恩被鬼叫声吵醒，转过头，看见了唐僧。
唐僧微笑着朝他张开双臂，温情的说：“多日不见，想我了吧？”
小吴承恩跳下床，冲向唐僧，高高跃起……
“啊！——我靠！我小弟弟究竟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太残忍了！”
唐僧惨叫一声，捂着裤裆，瘫软的坐靠在牢墙边。
小吴承恩跳起来显然不是要投入唐僧温暖的怀抱。他只是飞起一脚，踹在了唐僧的裤裆要害上。
多亏了小吴承恩应该还没有修过仙，所以力量十分普通，甚至可能因为牢狱生活吃不好而弱小许多。
否则……
唐僧就算将来西天取经完成后可以不做和尚，估计也只能去『皇宫大内』当差了。
虽然《葵花宝典》据说的确为大内『高人』所创写。
但唐僧对写出一本《葵花宝典》这么不男不女的丰功伟绩，一点也不感兴趣。
“唐僧！你把我害的好惨啊！”小吴承恩站在唐僧面前，满脸悲愤的，发出怒吼。
“大哥，你说反了吧？是你踹的我啊！……怎么你反而成受害者了呢？”唐僧是一个可以受委屈的人。
可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天理何在！
“不要狡辩！”小吴承恩稚嫩的小手用力一挥，显得气愤至极，他原本略显细长的眉眼瞪起来，有点像两头少豆的毛豆，说：“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杀父仇人找到？还关在这里，等着随时被杀！”
“什么？！你说现任掌门岳不群，是你的杀父仇人？”唐僧一惊，接着恍然大悟道：“听名字我就该知道，岳不群这名字，可是连老婆都能舍弃、连女儿都能出卖的，为了野心，可以把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辟邪剑法，这么『自切小弟弟』的邪功都敢练成的人。这种人，简直就是没人性啊！”
“可就算这样，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吗？又不是我让他自切小弟弟的……不对！又不是我让他杀你父亲的，你这么恨我，没有道理吧？”唐僧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说，自己仍然很冤枉。
可小吴承恩并不这么想。
小吴承恩对唐僧说：“我父亲的死，你算负有间接责任……”
“屁的间接责任，大哥！不能因为你年龄小，就拿「无知」欺负我啊。”
“告诉你！”小吴承恩几乎是扑到唐僧耳边大吼一声，直接造成唐僧暂时性局部耳鸣。
见唐僧一脸受惊了的懵圈样子，小吴承恩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我的悲惨命运，你要负全部责任！”
“小吴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麻烦你左右看看，咱们现在呆在同一个大牢里。我比你更惨啊！硬说起来，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是恩人。你可不带这样颠倒黑白、恩将仇报的。”
唐僧的话换来小吴承恩一声冷笑，他说道：“你想和我比惨？好，那咱们就比一比，就从见到你开始算起。”
“那一天，我在山上砍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遭到野兽攻击。”小吴承恩开始第一个说起自己的人生苦难。
只是，显然他的视角和唐僧看见的差很多。
“小吴，你不能因为以后你要写《西游记》，就这么给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吧？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大家讲道理，我是先听到你喊救命，接着才冲进密林，杀掉野兽的。怎么说，就算你不感谢我，也不能说成是我害了你啊。……你到底用的哪只眼睛，能把事情用如此刁钻的角度去解读？”唐僧说完，想到打完如来神掌的自己，说道：“救完你后，我可是累成死狗一样啊！我当时多惨啊，你都忘记了吗？”
“只能做三秒真男人，你也不嫌脸红丢人！”
“大哥！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我不止三秒的好吧！”
小吴承恩哼哼一声，不耐烦的一挥手，说：“这件事情我们算打平。可你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吗？”
“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小吴承恩猛地怒吼出一声。
唐僧狠狠咽下一口口水，若不是看他太激动，真想反问一句：大家萍水相逢，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有错吗？
小吴承恩盘腿坐到地上，回忆着的眼神中有了悲伤，他说：“我是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啊……”唐僧努力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感叹一声。……其实唐僧完全不懂『私生子』有什么好伤心的。
人生不过三件大事，生出来，活下去，死的无憾。
你选择什么样的活法，决定了你死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安心合眼。
至于怎么生出来的……重要吗？
重要的明明是，生出来之后的事情吧。
而小吴承恩听到唐僧的感叹后，更加悲伤了，继续说：“我的养父母对我非常好，好到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养子。而我脑海里，原本对亲生父母是没有任何印象的。……而这一切，都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绑架，粉碎了。”
“嗯……”唐僧心说：不愧是将来要写书的人才，这么小就这么会用词，唯美的简直是！文采斐然啊。
“我被一群陌生人绑架了。或者应该说「诱骗」，因为一开始，我对我的身世毫无所觉。”小吴承恩说到这里，拳头慢慢握紧：“后来，我慢慢发现了这些人的秘密，他们似乎在密谋怎样『卖掉我』，卖一个更高的价钱。我开始感到迷茫、感到慌张。直到一个神秘女人出现，她用真诚的陪伴使我信任她。那其实是很短的一个时间里的事情。接下来，我的身边，开始出现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各种女人、男人，充满了别有居心的人。”
“我后来从那些人的身边逃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谈论，那个神秘女人的真实身份是我的母亲、亲生母亲。而我，似乎是在出生时，被接生婆抱错了的，她的孩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我可能是一个私生子。”
唐僧张张嘴，但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唐僧其实很想告诉他：私生子和抱错孩子，不是一个意思。
但想想，也只是一个生出来的过程，不重要，也就不用特别开口解释了。
“其实我对这个身份一直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又或者说，我并不想继续卷入『被人诱骗』的风波中。……直到我知道了亲生父亲的身份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根本躲不过去这场风波。无论我知不知道、相不相信，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意见而放过我。因为我的父亲位高权重、身怀重利。我只要是他的儿子，一定会不停的被人企图利用，没有人会放过我。……而我呢，只是一个荒山里砍柴换饭吃的穷孩子，我没有力量来保护自己，那些想利用我的人也不会让我轻易死，他们像是在放养牲畜一样的对待我，又把我当成诱饵，企图yòu huò一些同样身怀重利的人，吃掉他们！——我杀不死他们，也杀不光他们，但我不想被他们利用、不想害人，所以我只能不停逃跑……逃跑……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在逃跑。怎么样？我的人生是不是很惨？”
“呃……”唐僧是真的没想到小吴承恩的身世竟然这么曲折，唐僧挠挠头，说：“倒是算不上太乐观。”
小吴承恩笑了，这笑容里有着三分苦涩，三分认命，还有四分的不服输。而那不服输的，就是瞳孔里晶亮着的光。
“你在遇见我之前，有我惨吗？”小吴承恩对唐僧问。
唐僧苦笑了下，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唐僧想起了自己的人生。
“我呢，曾经是一间游戏公司的总裁……就差不多是酒楼里的掌柜的。每天我的生活都非常忙，忙到我几乎不可以有自己的个人时间，哪怕是睡觉都经常会因为工作太忙而睡眠不足。这样子的我，不得不冷落我的家庭，我的妻子。为了整个公司、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我不得不忍痛离开她。你知道什么叫做，爱而不可得吗？——就像是你可能永远也不会和亲生父母真的相认，但亲情的爱依然流淌在你们彼此的心中。这就是爱而不可得的感觉。我的身边有太多的规矩，她那种自由自在、疯疯癫癫的个性，跑进我身边，很容易就会被刮伤。明明是爱、是甜蜜、是幸福，何必要搞到伤痕累累、血水横流呢？”
“所以我不能爱她。——没有ài rén陪伴在身边的爱情可以持续多久呢？……不知不觉的，她不再爱我了，甚至开始讨厌我，开始痛恨我！她说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我……你知道被心爱的人所仇视、厌恶的感觉吗？——生不如死。”
唐僧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摸上了自己的光头，说：“后来有一天，医院里传来妻子的噩耗，她患了癌症，是晚期。……癌症呢，是一种病，一种会死人、且很难治好的病。但她想活着，每个人都想活着，多活一天也好，更想长命百岁。于是她开始接受对身体伤害十分巨大且非常痛苦的治疗。从那之后，她每一天都活得十分痛苦、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我依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因为我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我抽出了所有我可以挤出来的时间去医院看她、照顾她，可是，她仍然如同恶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的讨厌我、痛恨我、怒骂我……”
“你真的很自私诶。你为什么不肯好好陪伴她呢？”小吴承恩不能理解。
唐僧深叹一声，说：“你知道一个企业里有多少人吗？很多很多人，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所有人可以安心工作、可以期图未来，都是因为我无时无刻的理智与忙碌，让企业健康、让企业的未来充满希望。假如我因为私事而丢下工作，就像是丢下了他们、丢下了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期待。那样，我可能会造成几万个家庭丢掉工作、迷茫生活、毁了未来，甚至是如你这样的遭遇，妻离子散。——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我的陪伴，并不能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好、让她脱离不幸、让她根除绝症。你说，我真的能陪伴她吗？”
“……好像不能。”小吴承恩听懂了唐僧的无可奈何。
生意人终究也是人，不是万能的魔术师，不能够改变现实的根本。
“所以我必须保持我的工作形态。我必须保证我的理智可以正常发挥功能。……没有人想看到我在痛苦的样子。我只有微笑才能带给别人满意和欢笑。于是我只好把所有的痛统统放进心底，然后，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自己躲起来、一个人、或者在睡着的时候，慢慢的消化，消化那些无话可说的痛。”
唐僧这时指着自己的光头：“就在我被生活完全堵死在墙角，囚禁在绝境里的时候，观世音菩萨出现了，她告诉我，我是唐僧，我要来到这里，完成西天取经，为此我要经受九九八十一难，每一天活的提心掉胆，小命随时都会被害死，连我的血肉都会被人吃掉一干二净。——这么危险这么苦的差事，根本没有人愿意做。但观音菩萨只用了一个理由就说服了我。”
“什么？”
“她说西天取经成功后，我可以拯救我的妻子。我可以让我的妻子活下去、活到长命百岁、活出快乐幸福。于是我来了。在一路的磨难里，巧遇见了你。——你说，我们两个究竟谁的「曾经」更惨一点？”
小吴承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选，皱着眉头想半天，他忽然吐出一口气，说道：“还好这些不是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否则就太惨了。”
“是啊，简直惨不忍睹。”唐僧也这么觉得。
“好吧！身世这一块，就算咱们也打和了。接下来比相遇以后。——我的青梅竹马、约定好三生的老婆小鱼儿，丢散了。”
唐僧一听还要比，马上收拾好情绪，分毫不让的回击道：“你才丢一个，我丢了三个！我三个徒弟全不见了！不对！是四个！那匹白龙马也是我的徒弟！”
“呸！你怪谁？还不怪你们自己？色胆包天的去调戏女菩萨！我就没见过比你们还作死的！”
“胡说！什么我们调戏女菩萨？明明是女菩萨先调戏我们的！男欢女爱这种事，你个还没发育全的小屁孩不懂，总之，不是我们的错！最多算「女干夫银妇」，不对！是「一对狗男女」，也不对！是情侣！！对，是情侣，是自由恋爱的关系。”
“哇！”小吴承恩吓一跳，从地上蹦起来，躲唐僧远远的，说：“你敢这么说菩萨，小心菩萨动怒，降下一道雷来劈死你！”
唐僧一提菩萨，火气也上来了，指着自己说：“我都被观音丢进蜀山里做人药了，还怕再被多劈一道雷吗？！——总之，我比你惨！”
“不是，是我惨过你！我可是被我的杀父仇人抓住，随时可能被杀死！而且，我甚至没来得及认识我父亲，他就死了！——你怎么可能惨过我？”
“谁说不可能？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未必是死了，眼下只是失踪，而且很可能是被困在蜀山锁妖塔里，我的师傅兼师兄、同时也是你爹的真传弟子月野兔，已经进入锁妖塔去营救了。所以，你那「杀父」两个字，还谈不上，又哪来的凄惨？——我可就不一样了。我从来到蜀山开始，就是被人当作人药，要榨干我的鲜血而死，后来经过我不屈不挠的斗争，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又突然遇见聚宝盆暴走，现任掌门岳不群发飙，接下来，我被他抓住关在这里，他准备要把我「活煮」给吃掉！我正愁怎么逃命呢，一进来就遇见了你！你说像我这么有正义感的人，遇见你有难，怎么能见死不救？……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还要想办法，为了你，不仅要逃出蜀山，更要打败岳不群，为你出气报仇！还蜀山几十万弟子与太平！——你说，到底是我惨，还是你惨？”
小吴承恩被说愣住了，良久后闭上双眼，沉沉叹息一声，说：“比我惨，你竟然还有勇气活着，佩服你。”
唐僧一惊。
我是被鄙视了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