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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虎儿终于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带着林思和林飞,和孙助理一起乘船前往阔别一年多的家乡。还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知道了家里的种种变故,这实在是太突然,原本愉快的归乡之旅却变成了一场吊唁之行。林思差点没哭晕过去,林飞也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出来,弄得在船上生了好几天的大病。一段百般煎熬的旅程后,年底,孩子们终于从大沽口下船,那是他们曾经启程的地方。随后又边打听边找,终于到了林忠和二太太住的槐树村。

根据林忠写的信,他们就住在横穿村子的一条小河旁,虎儿,孩子们和孙助理沿着河走了快半晌,最后发现了不远处正坐着个钓鱼的人,乍一看像林忠,坐在河岸,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忠子!”林飞试探性地叫道。

那个人突然坐直,四周环顾起来。

“我们在这儿呐!”林飞边叫边跑了过去,林思等人也跟了上去。

没错,那个人就是林忠,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正跑过来的竟是有一年没有见面的亲哥哥亲姐姐,林忠一把扔下了鱼竿,大叫着“娘!我哥我姐回来啦!”便起身向林飞奔去,脚边的筐被踢翻在地,放走了里面唯一一条鱼。

“哥!你终于回来了!“说着林忠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

“忠子,苦了你了!“林飞也哭了出来,捏着林忠胳膊上的肉,“瘦了啊……”

这工夫林思,虎儿和孙助理也到了林忠跟前,看见这么多亲人,林忠哭得更加厉害了。

“兄弟,我们到屋里聊聊吧。“林飞说。

林飞随林忠来到了小院内,院内倒是很热闹,靠右有一块专门种蔬菜的园子,有西红柿,有萝卜,还有一边黄瓜架子,鸡满地咯咯地跑,弄得人走路都要小心被绊倒,左边是一件小屋子,门口一辆小推车,屋子内用来生火做饭,正对门口是林忠和二太太住的房子,门口一条黑狗,看见林飞等人便开始狂吠起来,二太太闻声便出门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瞧见林飞和林思终于到了,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林忠携林飞等人进到屋内,左边的小屋是林忠的,右边的是二太太住的,而中间可以说是客厅了。

“各位到我的屋坐一会吧,我给大家准备点水去。“林忠说着出去了。虎儿满眼好奇地冲进了屋内。

“还真别说,别看这屋子小,陈设还都挺齐的。“虎儿一边说一边这摸摸那摸摸。

不一会林忠进来了,手里拿个茶壶,二太太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盘子,里面尽是些花生或是豆子。“别客气,随便吃。“二太太说。

林飞,林思和林忠坐在了土炕上,虎儿,孙助理和二太太则坐在椅子里,此时此刻真的是难得的幸福,一家人互相看着笑着,谁都激动得不知道该从何聊起了。

“呃……你们最近生活怎么样?还能接受吗?”林飞打破了尴尬。

“挺好的,咱家有地,自己种给自己吃,没事的时候和同村的伙伴们一起找找乐子,一天天也都混过去了。”林忠说。

“整天干活,累得也没精神干别的,打牌我早就不玩了,现在想想,打了半天牌还不如多舒展舒展筋骨。”二太太说。

“生活还挺健康的。”林思笑着说。

“各位!我们这次带了不少法国佬吃的东西,要不要尝尝~”虎儿搞怪似的笑着,接着解开了一个袋子,里面有牛肉,有鱼虾,还有菜。

“这么多好吃的……哥,姐,我真羡慕你们。”林忠说。

“毕竟没有家乡菜的味道,洋人们吃的东西太生冷,有时候也不太适应。说来说去我觉得还是在国内好,毕竟咱是这片土地的人嘛。“林飞边喝水边说。

“可是……在法国总要比在家要安全……“

林飞看林忠有些如鲠在喉了,便放弃了这个话题。

“你们有什么缺的吗,有的话写信给我们,我们给送到家来。“林飞说。

“不用不用,我们能应付得了,况且还有大海哥呢。“

“大海哥?!“林思和林飞异口同声地叫道。

“忘跟你们说了,我们在天津卫逃难的时候碰见大海哥了,这个地方就是他帮我们安排的。”

“大海哥在哪?他现在在干什么?”林飞追问道。

“他现在是义和团的人了,好像还是个头子,反正混的挺好。”二太太说罢坐到了炕上,抓了把豆子,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林飞回过头看了眼林思,都点了点头。

“能带我们去见一下大海哥吗?“林思说。

“这个我也没啥办法,其实义和团现在也不是很得势,自从洋人们把天津卫和京城全占了之后,他们就越来越不行了。“林忠说。

“没准啊,都逃到南方去喽。“二太太嘎嘣嘎嘣嚼着豆子说。

一家人聊到了中午,二太太和林忠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厨房小屋向天上喷出股股的白烟,香气就随着烟飘到人们的鼻孔里,这香气,是家乡的味道,让人们能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和轻松,让归乡的人们能自然地脱下行囊迷醉其中,这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大家围坐在饭桌边,饭桌上铺着一大张花边布,一个个盛满饭菜的盘碗就放在上面。

“娘手艺渐长啊。“林飞尝了尝炖的猪肉,夸赞道。

“你娘我手艺本来就好。“二太太骄傲地抬起了头。

林思林飞相视一笑,林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嘛?笑嘛?“二太太用津话说,整桌人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走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林忠终于忍不住说了。

林飞点点头,“是啊,当我和你姐在船上听说咱家发生的这些事儿之后,差点就没挺过去。”林飞自嘲般地低头笑着。

“不过都过去了,人各有命,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林忠边为其他人倒酒边说,“这酒喝了不上头,也不辣嘴,都是咱村的人自己酿的,大家尽情喝吧。”

一旁的孙助理一直没有拿起筷子,表情凝重,认真倾听着林家人说的句句字字。

“旧事不重提,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让他过去吧,哥、姐、虎哥,孙叔,咱们干一杯,什么苦什么痛,都凭这一杯酒冲走!“林忠站起来举起了酒杯,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大家一饮而尽。

碗筷的叮当碰撞声继而响了起来,一桌人慢慢享用起来,有说有笑的,那条黑狗在桌子底下穿梭,林飞有时候故意把吃的扔在地上,试图和黑狗搞好关系。“这段时间还得大爷您多罩着小的咧。”林飞开玩笑着对黑狗讲。

后来林思和林飞等人又在家里住了两个星期,早上六点迎着暖阳起床,凭着在亚历山大家练就的“一身本领”白天帮着干干农活,到了晚上一家人唠唠嗑,最后上炕睡觉,虽然吃的简单穿的简朴,但是这家的感觉,就像老爷子没走之前,热热闹闹的。村子里有棵老槐树,估摸着有十来米高,听说是明朝初年栽的,这是村民们信奉的神,人们每天都会来到树下沾灵气,林思林飞也去过几回,每次去都会有老老少少不下10人,渐渐地也认识了不少村民,村民们就像是美国的印第安人一样热情似火,听说林思林飞是来客,每每会邀请到自家吃顿饭。正如《桃花源记》所述: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民风淳朴的槐树村给林思和林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必饱受动乱之苦的人都该来这住几天,到时候定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一丝慰藉。

话说回来,林思和林飞在法国的学业还是不能半途而废的,于是在1月初,一个漫天飞雪的下午,只好再次离家而去,开始几年能做到一年回来一次,可久而久之,这回家的频率竟降低了,有时候两年一次 ,有时候甚至是三年,期间偶尔写信来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

十几年,能改变很多事,就像风化或者是水蚀作用,时间就是风和水,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的模样。环境更是如此,环境能成为时间改变我们的催化剂,让这一侵蚀变得更为迅速。

十几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人,30多岁的年纪,林思和林飞变得更加成熟,都学着穿西服,打领带,跳交际舞,看电影……,林思成绩优异,在巴黎大学当上了政治学的讲师,而林飞干上了海运贸易,有时候出海英国,有时候是美洲,甚至去过西非部分地区,收入不菲,也算是干上林家的“老本行”了吧,没准老爷子在天上看见林飞站在甲板上随船在大西洋上漂泊,会说道:“嘿呦,这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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