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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的天空乌云密布，空气闷的让人心烦。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剧院门口徘徊，卖水果的老人一个劲的吆喝，停车场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好好欣赏演出吧，任务的事用不着担心。”老人翘了一个舒服的二郎腿，闭着眼睛摊在椅子上。吴磊捧着那个做工精良的节目单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你听过南北城的故事么？”
“我只知道南北美洲，还有南北朝鲜，我还知道美国的南北战争。”吴磊嘟着嘴，满脸的不开心。
“那我先替你的历史老师谢谢你。”
“难道不应该是地理老师？”
“我上学那会儿还没有地理这门课，当时都是历史老师教的。”老家伙看了眼手表继续闭目养神。
吴磊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不自在。拜托，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喜欢戏剧演出的年轻人？画着个花脸在台上就只会咦咦啊啊，看这种东西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他从小就明白老人们对于戏剧的痴迷和喜爱几乎疯狂，门口的老大爷每天清晨都提个鸟笼来上几段，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严谨务实的部长也是个凡人，脱去了部长的头衔，跟那些拿着个鸟笼围着公园乱转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区别，可能这个二百五还会调戏一下别人家的老太太。
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聚光灯直直的打在舞台的中央，放了好久的红幕开始慢慢往上爬升，就像出嫁的新娘，缓缓的揭开盖头。
演出开始了。
压抑了好久的天空终于还是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把燥热的感觉冲刷一空，整个城市的空气突然就变得清新起来。
卢文豪在一座又一座的废墟中穿过，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这是城市某个即将会被拆迁的小区，墙上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拆字，在雨中被洗的分外干净。他在雨中的废墟行走，直到走到了某个路口，停下了脚步。
画面有些残忍，就像一个刚到非洲旅游的人一下飞机，就看到狮子在捕杀羚羊。血液还在流淌，甚至还能看见那只羚羊的眼睛还在挣扎。然后，猛的一口，整个头都被削去了一半。
这里不是非洲，没有狮子也没有羚羊，就算有也是在动物园的两个笼子里，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如针一般的细雨下，只有一个人在啃食着另一个人，血水和雨水一起落在地上流淌，像极了生化危机里僵尸吃人的模样。
大概过了一根烟的功夫，捕食者终于意识到有人来了，忙乱的擦了擦嘴角的血，飞快的爬了起来。他看着卢文豪，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卢文豪有些恍惚，如果没有这满身的鲜血和吃人的画面，大概这个时候，冲过去搂着这个好兄弟然后一起商量着去喝一杯还真是个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惜的是没有如果，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安静的剧院里传来了第一次喧闹的掌声，南城的主人在一片沸腾中粉墨登场。吴磊静静地看着节目单上的简介出神。
传说在很久以前，柳都还是柳都城的时候，有两个兄弟，他们分别是南城和北城的城主。南城擅长贸易，还有一条通往皇城的水路。北城则注重农耕，有沃土有牛羊。两个兄弟情同手足，两个城市自然也风调雨顺。
直到有一天，北城突然有妖怪入侵的传闻，大批的北城人奔慌逃窜，这件事最终传到了南城城主的耳朵里。他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要去北城看个究竟，临行前，南城的民众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告别仪式。
魏俊峰在台上有些紧张，他的脸上沾满了道具做的胡须，为的是演出南城城主的那种粗犷。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走到他的面前，铿锵有力“城主，此去若一去不回？”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件戏服舞动起来，语气坚决，“便一去不回！”
掌声雷动。吴磊看见老家伙悄悄坐直了身体。
大幕缓缓的拉下，魏俊峰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不太喜欢你现在的眼神，软弱的像一只待宰的猪。”赵仁杰把手插在口袋，看着卢文豪微笑。
“你看看你，过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出息，穿着送快递的衣服干着这些累死累活的粗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丝毫不介意越来越大的雨滴把它淋湿。
“这是个吃人的社会啊，没有能力的人最终只能妥协，永远的活在别人的脚下，没有自尊，没有自由。你看看你那张被剥削阶级的脸，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呢？”
“是呀。当初用功读书的话说不定现在也可以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落雨发呆。”卢文豪终于还是开了口。
“至于你说的吃人的社会，原来我是不信的，不过今天亲眼所见，倒是信了起来。”
赵仁杰的表情有些狰狞，抽动了一下又回归平静。
“我大概没办法手下留情，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没了秘密也就只能去死了。”
“这件事情我们倒是一样，我也没办法手下留情，因为这么做的人最后都死了。我去看过他们的坟墓，围着座山，一圈又一圈，我还没有住进去的打算。”卢文豪捋了捋湿透的头发。
“那，我要开始了。”
故事终于到了后半段，南城城主看着满街的尸体，焦急的在城中找他的兄弟。
“结局比你想的还有意思。”老家伙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吴磊的肩膀，“看过太多次，已经没什么惊喜了。”
吴磊就这么看着这个带他来看戏二百五部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二百五归二百五，他现在终于有了看完这部戏的兴致。
千呼万唤的等待后，北城城主终于出现了，他梳着一个清秀的长发，在城中的院子里钓鱼，人畜无伤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
原来他就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妖怪。
最后的决战终于开始了，北城主和南城主，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也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战。
舞台上的打斗有些敷衍，根本没办法表演出那种生死攸关的紧张。演员们的动作更是滑稽，像被放慢了的武打片，让人分分钟想笑场。
可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整个剧院都静悄悄的。安静的让人不可思议。
最后，南城主安静的躺在北城主的怀里，轻轻的说了句，“弟弟。”
旁白开始介绍，原来两个人都是妖怪，不过作为南城主的哥哥生性善良，最后站在了人类这边阻止了弟弟的残暴。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件事，便修建了北塔和南塔，如今他们分别位于柳都的南侧和北侧，北塔镇压着妖怪，而南塔则供奉着神明。
吴磊恍恍惚惚的跟着人群走出了剧院，才突然发现外面已经是大雨倾盆。他呆呆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才发现部长那个老混蛋已经站在车旁等他。
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身黑色的西装，像个即将参加葬礼的绅士。
“上车吧，还得去下个地方。”
卢文豪躲在那个残破房子的角落里抽烟，风太大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点燃了一根。外面是倾盆的大雨和躺在地上的赵仁杰。
满地的鲜血，赵仁杰脸上却看不到痛苦。
“你就要死了。”卢文豪的声音很低。
“是呀，可人总有这么一天不是么。”
“可你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至少作为人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遗憾了。”赵仁杰的声音里有点疲惫。“你现在在想什么，后悔认识我么。”
“不太后悔，至少认识你以后我不会是个满脑子学术的书呆子。”
“我倒是有点后悔了，把你变成这种怪物，”赵仁杰叹了口气“真的不想死呢。”
“抱歉。”卢文豪抽完了烟，看着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直到躺在地上的朋友闭上了眼睛。
他有些摇晃的走了过去，躺在赵仁杰的旁边，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的雨水像是连成了的一条线，从那头到这头，滴在地上的水雾快要遮住了他的双眼。
他忽然想起来两年前，那个老部长第一次带他做任务的时候，他有些害怕，颤抖着问“为什么一定非要把这世界残酷的一面露出来呢？”
“残酷的一面？”老部长诧异的看了看他“这就是世界原本的模样啊。”
满天的雨水忽然就不见了，头顶出现的是一把白色的雨伞，上面还有花里胡哨的图案。
“挺好看的。”他抬头笑了笑，不知道是说雨伞还是打着这把伞的女孩。
“怎么样，挺不错的吧。”老人开着车在倾盆大雨中疾驰，车上放着悠扬的曲子。
“所以带我来看这场演出也是有目的的？”吴磊问。
“没什么目的，打发一下时间，接下来带你去的地方才是目的。”老头子摸了摸头发，“你喜欢什么图案？”
“啊？”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卢文豪躺在浴缸里，把全身都泡了进去。
“没有受伤，自然没有伤口。”他对身边站着的女孩解释。
“哦。那你饿了么？”女孩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出奇的耐心。
“不饿，只是想抽烟了。”他把手伸了出去，做了一个拿烟的动作。
“哦，那就没有。”女孩也不理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师哥就有那样的能力，而你却没有。”
车子已经开到了月亮岛边，隔着窗外的大雨，老部长看着岛上的灯火阑珊。
“我就给你说说所谓的妖吧。”
事实上直到两年前，我们和妖的战斗还停留在最初的认知上。那时候执行部的人就占了总人数的一半，死亡率也是高的吓人，基本上出个任务就是跟对面同归于尽的那种感觉。相比于妖来说，人类还是太过渺小，没有力量，没有能力。那个时候，组织在城郊的山上买了一整块地，不知道修了多少坟墓。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两年前，我们终于发现了人类能够与妖抗衡的资本。那是神的遗产，我想这么说应该并不过分。六**试剂被发现了，那就是力量的源泉。
最初，没人知道试剂里面是什么，也没有人敢尝试。直到你师哥两年前，第一次喝下了一管。
“gift”我们称它为“礼物”。就像神给予人类的礼物一样。你师哥喝下了那管试剂，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他。
“你对今天的戏还有印象么？”刘伟生突然问。
“南北城？”吴磊有些意外。
“嗯，南塔和北塔，南塔供奉着神，北塔镇压着妖。这当然是传说，不过那六管试剂的确是从这两个地方发现的。”
“gift ？”
“那只是其中一管，整个组织我也只有权知道两管，你猜剩下的那一管在哪里？”
吴磊头摇的像玩具店里的拨浪鼓，“不知道。”
“以后再说，下车吧。”车子停在城市北边的一座桥边，老部长把车子熄灭，抽出了那只大黑伞。
“去纹个身吧。”
顺着老家伙手指的方向，吴磊远远的看见了桥下的灯火。竟然有一家开在桥下的纹身店！
“纹身是什么梗？”吴磊有些无语。
卢文豪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女孩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放的是有些老套的国产电视剧。不喜欢儿媳妇的婆婆正在百般刁难贤惠的媳妇，四口之家就像一个小型的战场，吃个饭都是烟雾弥漫。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哪天要是失业了也能去写个剧本拍个电视，反正只要波澜曲折，分分合合不就好了么。剧情什么的有人在乎么。
女孩回头看到了他，便立马把电视关了，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
“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有些无语“有爱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呀。”
女孩却不理他，气的鼓着嘴，白皙的脸都红润了起来。她站了起来，拿着衣服蹦蹦跳跳的走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像想起什么，又猛的冲出来拿走了放在床柜上的香烟。
“有时候真觉得你像我妈。”卢文豪躺在床上哀嚎。
“纹身是一种资格。”刘伟生坐在椅子上对新学员循循善诱“这不是普通的纹身，它代表着你被组织所接受，是我们中的一员。”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吴磊站起来就要走“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刘伟生一把把他按住，不给他任何离开的机会。“他们会用妖的血给你纹身，纹上以后妖就会立马认出你的身份，也省去很多时间去寻找他们。”
“就像是海里的鲨鱼对血液出奇的敏感？可拜托部长，我是个食草动物啊，你把我浑身涂满血丢进海里是想让我死的更快一点么？”吴磊提高了声音。
“人总要学会面对现实的嘛。”老混蛋不为所动“这里的师傅都是祖传的下来的，你想要什么图案对他说就好了。”
“我能纹个清明上河图么，他这么厉害我说要纹个蒙娜丽莎是不是也能纹？”
“想法挺好，至少以前来的人都没有你的想象力，不过遗憾的是恐怕不行，目前只支持小一点的图案。”
“师兄纹的是什么？一只睡觉的猪？为什么只能纹小图案？”
“玫瑰花，其实我觉得你说的猪更适合他，不如我下次帮你跟他传达一下。”老部长莫名的开心“因为妖的血差不多用完了啊，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纹花不是古代采花贼的专利么？对了，会疼么？”
“依你的精神状态看，就算疼也没关系的不是么，你看起来很亢奋。”老部长悠悠的点上一根烟。
“为什么你能把人的兴奋形容成一种吃了兴奋剂的猪的那种感觉。”
“去吧，小猪仔，男人不就是那种再苦再痛也不说出口的生物么！”
“你这样躺在床上特别像一只青虫。”女孩冷冷的说。
“是嘛，青虫也挺好的。它不是吃害虫的么，是我们人类的朋友。”
“你怕冷的话空调关了就好，没必要裹着被子不放。”
“我不，这是一种生活，你不懂。”卢文豪死死的抱着被子。
女孩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耍赖。空气有点安静，一男一女独处的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
“我第一次带你逃到了宾馆，从此以后你好像就喜欢上了这里。”卢文豪有点尴尬。
“嗯”女孩轻轻的点头。
“可这是不好的……那时候是没有办法。”卢文豪坐了起来，想看上去严肃一点。
“很喜欢。”
女孩子说话还真是没什么逻辑，前言不搭，后语不接。时不时还有这种“很喜欢”“好漂亮”“真厉害”这样的语气词，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很喜欢……什么？”卢文豪试着去理解。
“没什么，就是很喜欢。”
“……好吧，我放弃，公主你喜欢就好，我就不问了。”
“公主是谁？”女孩子盯着他有些不解。
“你就是我的公主啊……”卢文豪哭丧着脸“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回答，听不出是开心或是高兴。
又是一阵沉默。
“要睡觉么？”女孩子突然开口。
“可以换一种不像邀请的语气说么？你这么说我感觉怪怪的。”
“啪”的一声，灯被人用力的关上。
卢文豪感觉她好像有点生气，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却突然发现有一个东西撞了进来，怀里像抱着一只猫。
她本来就像一只猫。有点粘人，有点脾气，高兴的时候伸手就能摸着她的头发，平时又向猫一样到处跑，找不到踪迹。
她也是个女孩，有着娇小的身体，淡淡的体香，用力一点就能抱着她的身躯，像把世界拥在怀里。
现实中，猫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它可以盯着你一个下午，黏在你的怀里动也不动。也可以一天到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喊它都爱理不理。可总是有人喜欢猫，哪怕它再多变，再难伺候。
“小孔雀，睡觉啦。”女孩声音很轻，抬头微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雨滂沱。他也有些困了。漆黑的夜里，胸口的玫瑰花格外醒目。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