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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黑暗的最深处,发出黏|||腻的恶心响动。

还有那令人魔障的窃窃私语……

陌生的语言,意义不明,绝对不可去仔细聆听的邪恶喃呢,犹如魔音,即使捂住双耳,也依旧穿透大脑,摧残理智。

……azathoth……hastur……shub……sothoth……nyar……

闭嘴!

……zhar……ithaqua……lloigor……

求求你!不要再说啦!

……nug……yeb……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weiwangr……

“哈——!!!”

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胸口因为过快的心跳隐隐发疼。

身体还未脱离睡眠状态,手脚的肌肉一阵阵的发软。我只能干瞪着眼,等待身体跟上大脑的节奏,被迫品尝噩梦的余韵。

素白的顶灯在黑夜中,与天花板融为一体,在我迷糊的视线中呈现灰蒙蒙的一片。窗外只有些微的路灯灯光,马路上也一片寂静。即使不去看摆在床头的手机,我也能推测到,现在最多也就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正是一切生物陷入深沉睡眠的时刻。

但我,睡不了……

心跳已经渐渐下去了,疼痛也随之消失,可噩梦带来的恐惧,仍然盘踞脑海。明明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却害怕地不敢闭眼。

抬手抹脸。

啧!全身都是冷汗,背后和床单黏在一起,难受。

如果是在四年前,我还会不爽地骂两句,然后在朋友圈里放毒,或者在游戏里浪一圈以发泄心中的郁结。但是现在……

无言地从床上坐起,赤脚走进主卧的卫浴,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疲倦、颓废又毫无生气的老男人脸,一头半长的自然卷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像一团杂草。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棕色的虹膜反不出一丝光亮。

简直没有一点人样。

我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老男人也跟着露出僵硬的假笑,看上去十分诡异。

这副表情去坐地铁,绝对会被安检拦下请去喝茶。

在心中自嘲一句,我卸掉了脸颊肌肉的力道,镜中人立刻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看着反倒比刚才顺眼了一点。

不再多做停留,转身进了淋浴间,用冷水将全身草草冲了一遍。冷水冲刷过皮肤,带走粘人冷汗的同时也洗掉了噩梦残留的郁闷,使我精神一震,头脑终于清醒了不少。

接着我套上一件干净的背心,带着一身凉气,走进来卧室隔壁的房间。

这间十五平米的房间,原本是套型的副卧,被我改成了画室。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到家里留宿的。

成家?呵。

画室里一片漆黑,借着窗户外的一点灯光,能够隐约看出四面墙的墙角斜靠满了大大小小的长方形板子,都是油画的画布。唯有窗边立着一人多高的柜子,那是用来存放暂时用不到的画具和颜料的地方。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板凳和一个画架,周围零散的放着各种打开的颜料罐和边缘还沾着颜色的油画刀。

画架上有摆放着画布,100x80的尺寸,竖放着,能看到上面画了东西,但是光线不足,看不出画了什么。

伸手往门边的墙上摸索,很快找到了顶灯的开关。

“啪嗒!”

金属拨片的跳动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连炽光灯点亮的“噔噔”声也是如此。

刺眼的白光一瞬间充满房间,我感到双眼一阵疼痛,眯起眼睛适应了半晌,才看清东西。

目眩、怪异、猩红与荧光蓝的纠缠物……

画架面向着门口,我一眼就看到画布上面的内容。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因为我就是作画的人。

这足以让观者感到头晕、恶心、烦躁的精神污染物,正是我一笔一笔画下的。

走到画架前坐下,拿起刮刀,将画布上的一小块颜料刮掉,再换画刀直接从钴蓝颜料罐里挖出一大块颜料,往画布上刚刚刮掉颜色的地方推色。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金属刮擦过颗粒表面的“沙沙”声。

我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要画什么,我所做的全部,只是随性地涂抹颜色。我的恩师常说,画是人心的反映,善者见善,恶者见恶,过于注重形象反而会本末倒置。而完全继承恩师风格的我,作画时都是放空大脑,让手指和手腕自由挥洒。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最后的成品必定会是一只或数只不可名状的怪物。

就如我现在画的这一幅,堆砌在画室四周,正面对着墙壁的许多幅,全部都是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怪物。扭曲的触手,臌胀的肉块,交错的利齿,变形的瞳孔,尖锐的鳞片,黄绿的粘液和其他一些根本不敢细看的器官,填充满整张画布。全是我在落下最后一笔,纵观整幅画时,才愕然发觉自己画了什么。

我知道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却已放弃去纠正。

这种画,我从不拿到外面去,摆在朋友店里标价贩卖的,都是些写生的静物风景或者人物肖像,是我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才画下来的。我善用野兽派画法,就算是一盘苹果也能画出狰狞来,因此被开店的朋友吐槽过好几次,说我的画总是吓跑客人。

我的这位朋友,是少数知道我情况的人,我也给他看过几幅怪物画。一米九的东北汉子,硬是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和我绝交。但那之后,他倒对我更加照顾起来,私下里还查了不少家族遗传精神病的资料,也对我画中的怪物做了调查。

其结果,病是一丝丝希望都没有,但怪物却有意外收获。

克苏鲁。

我的那位朋友在某一天,告诉了我一个不像神话的神话体系。他指着我给他看过的一副画,指着画中脑袋看起来像章鱼的深蓝色巨大怪物,对我说这个应该是克苏鲁。

对于克苏鲁神话,我以前并非一无所知。还在读大学时,我肝过的不少游戏里,有克苏鲁神话的元素,也看过《迷雾》、《颤栗黑洞》这类克苏鲁背景的电影。我知道那是一个冷酷无情,黑暗绝望,邪神遍地的世界观,但再深的层次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我读完了hplovecraft的所有小说,对那位死于1937年的恐怖小说家的人生轨迹了如指掌。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画中有他笔下那些来自太空的邪神的影子。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爱手艺先生的小说所描绘的,是人类对于未知宇宙的恐惧,直击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而由他为源点壮大起来的克苏鲁神话体系,早已渗透到欧美恐怖文化的角角落落。就如同亚洲古典文学中,出现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些邪神的模样,即使不知道名字和出处,也早已为世人熟悉。

我也一定是受了影响,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像是邪神的怪物。

这些画连我这个执笔者都感到厌恶,但作画的过程却能让我感到身心的平静。作为疏泄疗法的一种,我将每晚噩梦带给我的压抑,宣泄在画布上。以获取短暂的平衡,尽量延长我彻底陷入崩溃的时限。

拿起手边的抹布,擦掉画刀上的蓝色颜料,从镉红颜料罐中挖出一块颜料,继续作画。刀面斜贴着画布,抹开大片的猩红。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眼睛里什么都不看,只是麻木的转动手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我从冥想一样的空洞中回过神时,窗外天光大亮,已经可以听到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喧嚣和楼下小区居民的谈话声。这些来自人间世俗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可人,让我感觉到自己还在人世的安心。

我在这里,坐在自己的画室里,而非处在另一个冰冷疯狂的世界。

“食尸鬼……”

张嘴嘀咕了一句,由于喉咙干渴,声音有些沙哑。

画布上蹲着只狗一样的东西,以红蓝二色来表现明暗,显得它更加丑陋。那东西的身体像人,脑袋像狗,皮肤褶皱,獠牙外露,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凶光。比被生化武器摧残过的丑鬼,还要面目可憎。

若要和克苏鲁中的邪神对号入座,那就是《皮科曼的模特》里出现的食尸鬼。

它丑的我不想多看一眼。

低头,从地上的工具中找出刮刀,在画的角落刮出我的笔名——白疯子。接着就这么将未干的油画从画架上取下,丢弃在画室的角落,正面对着墙。

回到卧室,我发现放在床头的智能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我那朋友在十分钟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

居然有生意上门?!

什么忧郁,什么阴沉,什么精神疾病,全部不及金主重要啊!

我几乎跳起来,赶紧换上一身能出门见人的行头,拿皮筋把头发一扎,揣上手机钥匙钱包冲出门去。

我名叫魏仼壬,男,27岁,是个在魔都默默无闻的草根画家。患有家族遗传精神病,自觉正常的时日无多。正为攒够住院费,而努力赚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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