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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顶红碎碎念起来就没完，秦淼直接忽略。他以前也遇见过一只死鸡，就是那只统治了公鸡王朝四年、下令不许鸡说话的鸡公保。它可没有鸡顶红这么能说，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你不知道吧，其实俺们鸡是会说话的，可是俺不让它们说，因为说了话就会被烧死。俺不想死，俺也不想俺的子民死…可是俺现在死了…因为俺不会生蛋，年三十祭祖了…”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乍然响起。
“又来了！”秦淼无奈地抱怨了声，“鸡顶红，你要是不想死了又死就躲严实点。”
鸡顶红“咯咯”一叫：“什么叫死了又死？死了怎么能又死呢？”
秦淼没理会它，径自走到门边，双手抓住门板合力一拉，“吱嘎”一声过后，门开了一道小缝，接着缝里冒出一个头，再然后是三四岁孩童瘦小的身子。
他戴着一顶破烂的黑色帽子，衣服不太合身，袖子又长又宽遮住了手。处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走路应该还不太稳，可他每一步都踏地很扎实，不紧不慢，只是会习惯性地低着头，抿着唇，两条胳膊笔直地垂在身侧。
木讷，怪异，也不爱说话。
那孩子走到秦淼身边，凑着鼻子细细闻了一会儿。
“你，身上好香。”他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然后手从长袖里伸出，抓住秦淼的外袍。
“可是……不能。”他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低头沉思，喃喃自语着。最终他只抬头看了秦淼一眼，便转过身，抬起腿向鸡顶红走去。
这孩子亲口承认，他已经在秦家附近流连了六十多年。秦淼也不知他是人是鬼，要说是鬼吧，他又有人的形态和，要说是人吧，他这么多年一直保持孩童的样貌不曾变过，并且，他不食五谷杂粮，专吃鬼魂灵魄。
他穿得破烂，秦家人也没怎么注意他，只当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反正这年头孤儿乞儿也多，见着了赶跑就是。只不过即便赶跑了他还会很快回来，如此反复，之后便再也没人管他。秦淼见着他第一面的时候，还是刚记事的年纪，当时那孩子眼巴巴望着他不走，他觉得可怜，便买了个馒头递过去，结果后者看了一眼就撇开头。
“你不饿吗？”秦淼问。
“饿。”
“那你怎么不要？”他将馒头硬塞到那孩子怀里，却被他扔到地上。
“不好吃。”他低声回了一句，看着秦淼继续沉默，估计过了半刻钟，又呢喃道，“等到天黑了，就有好吃的了，就不会饿了。”
秦淼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亲眼看见那孩子逮住一只鬼魂吸食下去，才真正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黑风高夜，鬼魂游街时。
“来人啊，杀鸡了！杀鸡了！”
空气中传来鸡顶红凄惨的嘶喊，秦淼从回忆中醒神，急急忙忙跑过去扣住那孩子的双肩。再晚一步，鸡顶红不光是两条腿，整个身子恐怕都得被吸没了。
“几无，这只鸡不能吃。”秦淼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自作主张喊他“几无”，几乎什么也没有的意思。
“饿。”几无闷声作答，试图挣扎了两下，无奈力气太小，纹丝不动。
“饿也不能吃。”
“要吃。”几无抓着鸡顶红不放。
“不许吃。”
“我要吃。”
……
几无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他声音软儒，即便放开嗓子吼，听在秦淼耳中仍旧是丁点大的声响，起不到半点威慑作用。
二人僵持不下，一个执意要吃，一个倔强不肯放手，气氛瞬间凝固，唯有鸡顶红两眼汪汪，偶尔装模作样粗噶地哭嚎两三下。
“淼哥，俺没想到你对俺这么好，俺无以为报，俺下辈子要是能投胎做人就给你当牛做马…”鸡顶红跟在秦仙儿身后久了，也学会了些人情世故，说起场面话来一点也不含糊。
“你先让他不吸你的魂再说…”秦淼暗示地瞄一眼几无。鸡顶红会意，梗着脖子，用翅膀抱着头，举得高高的，两只眼睛盯住几无，一边盯，一边连连晃了好几遍鸡冠。
“俺告诉你，识相地立马松开俺的脖子！”
“俺可是秦仙儿座下最得力的助手，一个眼神就能要了你的命！”
“看着俺的嘴，它可不是吃素的！”
……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就像是落地的珠子清脆的蹦出来，要有多气势就有多气势。秦淼无奈：说好的求情呢！谁上你撂狠话的！
偏偏鸡顶红闯了祸尤不自知，越说越起劲，脖子拉的长长的，甚至有戳到几无鼻子的趋势，顶端切断的喉管血肉外翻，看得人心里骇然。
“几无，你……”
秦淼刚想再说几句情，几无倒先撤了手，叫了声“饿”，视线从一人一鸡身上划过，颇为不舍地离开了。
“知道俺的厉害了吧，有种别跑，俺…”
鸡顶红没完没了地冲着几无的背影虚张声势，秦淼一把捏住它的硬壳嘴，它留下一声“咕咕”后就没音了。
“他是因为你脖子上的伤才放你一马的！”
鸡顶红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吃掉的，几无大概是可怜它吧。
“淼哥，你在干什么？”
秦淼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秦仙儿府邸附近的秦家山庄，也就是秦家制梳厂最先落址的地方。
秦家山庄设了五个当家分管与五界的交易往来后，五个当家另外择址建厂，诺大的一个山庄也从此空了下来，无人居住。只有年节的时候五个当家才在这里聚个首，谈谈一年的生意情况。
秦仙儿是与天庭往来的，因此仍是在江南水乡之地圈了块地皮，制梳厂与秦家山庄比邻而建。
秦淼带着一只累赘的鸡魂悄无声息地来到秦家山庄的后门，后门原先的锁已经锈蚀了，现在挂着的锁是秦仙儿命人后续加上的，好巧不巧，那制锁的工匠跟他聊得挺熟，秦淼再好酒好菜伺候几次，今儿个上午他便挤着一双小眼，故作隐秘地将钥匙轻放到秦淼怀里。
“听说五梳子里有个当家用金银做了房子，小兄弟，得闲了带我一起去？咱们找个天黑的时候。”
锁匠凑近咬着他耳朵。
“好说好说。”秦淼跟着打着哈哈，寒暄几句找了个由头走了。
钥匙插进钥匙孔，顺向转几圈，打不开，秦淼只好反向转了几下，锁头仍然没有“哒”一声解开。
“淼哥，还没好吗？好像有人的声音。”
鸡顶红将头扔到地上，耳朵贴近地面，细细地听了会儿，“淼哥，好像还不只一个人。”
从秦淼以英勇的形象救下鸡顶红后，它就认了秦淼做它哥。
秦淼停下动作，也静静听着，的确是有一批人往他这边赶来。
“走，去那边。”
后门的不远处有一片矮树，秦淼迅速跑去躲好，鸡顶红伸出一翅膀托着头，跟着他一溜烟飘了过去。刚藏好，就有一队人赶来，个个手握跨刀。
“头儿，奇了怪了，怎么没人？不是说跑这边来了吗？”
“你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赶紧四处找找，秦家那兔崽子跑不了。”
“是。你们跟着我走左边，你们仨往右边去，其余人在附近好好搜查！”
…
纷杂的脚步声，刀出鞘的寒意森森，秦淼越发伏低了身子，等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走。
离开寄居的秦仙儿府邸之前，秦淼顺手带走了她的“仙”字梳。鸡顶红跟了秦仙儿多年，自然知道她藏东西的习惯。托了它的福，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梳子。
“淼哥，俺就说你不应该偷吧，看，这么多人找来了，万一杀了你俺可怎么办哟！”
“这梳子日后可能会有用。”秦淼简短地回一句，“大半的人都走了，余下的…”
秦淼话未说完，留守的两人便走近矮树从，边走边往树里探着刀。刀面刺溜一声擦着树枝进来后，刀尖正好抵在秦淼鼻尖一寸处，再向前探几分他就会被利刃刺穿。他面色不见慌张，甚至闲闲地弯了唇角，细声吹一下口哨，接着右手两指伸地笔直，牢牢夹住刀片，再下一秒，猛力将刀向树丛里拉进。
跨刀的主人猝不及防，面朝下跌进矮树从，因着秦淼劲头过大，他的脸碰到断枝后即刻被刺穿。血滴滴答答顺着枝干下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疼痛，刚想哭嚎一句，秦淼两指一翻折断刀尖后横手甩出，断刀劈开树枝后势头不减，直接割破了他的咽喉，一刀毙命！
另一人察觉到不妥，将跨刀移至胸前护住命脉，小心翼翼走过来，步子还未落稳，秦淼一把抽出面前死人手里的断刀，朝着他劈头砍过来。
断刀“哐当”落地，刀刃不余滴血，刀下却又多了一条亡魂。
鸡顶红在这二人抬刀走近的时候已经吓瘫，拼命往秦淼屁股后面钻。
“你都死了，人间的刀碰不到你。”秦淼从树丛里出来，顺手取下两只紧紧勾住他衣摆的鸡爪。
鸡顶红呜咽一声“没办法，鸡天生就怕屠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