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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堆着怪石，石上穿几个小洞，洞里插着青葱的斑茅草。肆乱的风吹过的时候，斑茅草欢快地摇着长叶，小洞也传来“呜呜”的闷音，似寡女凝噎。
这是站在石碓外面时所见的景象。
而此时几无已经走进石堆深处。
有一只兔妖死在里面，身体干瘪，原形都现了出来。
她应该是新死，魂魄还很躁动，围着尸身不停地转着圈，显然还不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
几无走近一些，蹲下身子，将帽子稍微拉高一些，露出两撇淡淡的眉毛。他看着眼前的兔子，毛发雪白，可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
几无探查不出它的死因。
当然，他也没打算深究，他的目的是填饱肚子。
几无伸出右手，抓住上窜下跳的兔魂的耳朵，魂魄在他手中挣扎扭动，长长的后腿不断上踢，几无的右手被它的爪子挠了几道血痕。
妖精的魂魄比之凡人，灵力要强太多，也更难哺食。
几无抬起左手，制住它的后腿，手腕用足力气，终于将它困住，不至于让它逃走。然而魂魄还想着抵抗，灵力陡涨。
几无将其横放，左右手向两边同时拉扯，他咬着下唇，暗暗发力，一炷香的较量后，兔魂被拉成一道丝状，几无顺势吸入腹中。
吃饱之后，几无心满意足地往出走，却发现不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出口那儿。
越走越近，明明越走越近，可眼看着二三十步的距离已经走了百来步，仍旧是只有渐渐靠近的感觉，却依然相隔数远，不能抵达。
在石堆外边时看到的呼啦啦乱响的斑茅草已经停止摆动，安安静静插在小洞里，似静止了一把。
不止是斑茅草，石堆里连空气都像是凝滞了，除了几无，没有一个在动，全是静物，云中的飞鸟定格在云中，蓝天上的白云定格在蓝天上，他像是穿越进了一个沉默的时空中，时间无法倒流，亦不能前进。
天气骤冷，四处透着阴寒。
几无觉得有点冷。
他缩着脑袋，将帽子拉低了些。
他知道自己无意中闯入了别人的阵法，但还不清楚如何破解它。
几无不再向出口走。这阵法只是为了让人有来无回，只要不去出口那里，阵法就不起作用。
他在石堆内走了几圈，没发现阵眼在哪儿，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几无渐渐急了，走的时候没注意看地上，脚踢在兔尸身上，然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他不觉得疼，这副身体从来感知不到疼痛，只会觉得饥饿。
几无爬起来，没去管身上沾染的灰尘和小沙砾。兔尸被他踢到远处，而兔尸原先的地方，有一截短而细的树桩，树皮上倒挂着密集的刺。
他瞧着那根树桩，总感觉自己被它吸引着，错不开眼，抽不开身。而且，很有一种想闷头往上撞的感觉。
这截树桩，能诱引生灵主动赴死。
原来阵法之中还有阵法，后者是诱敌深入一招毙命，前者是来而无往血本无归。
几无曾今听说过一个叫守株待兔的词，用来形容布在树桩上的阵法再贴切不过。
几无的视线仍被树桩锁住，移不开，只能一直盯住，眼皮眨也眨不了，而他的双脚正不由自主地向树桩靠近。
他控制不了。
三步之后，几无的腿碰到树桩，几乎是刹那间，树桩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咬住他腿上的皮肉，他感觉到血液从身体里流逝，一点点转移到树桩上。
怪不得兔尸上一滴血都没有，而且干瘪地像被风干了好多天一样，原来是被这树桩吸光了血。
他不疼，可是却流下泪来。这是这副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他控制不了。
好在泪水溢满眼眶的时候，遮没了视线，树桩对几无的迷幻作用得以解除，他猛地闭上眼。
终于，腹里那股急切盼望冲过去的躁动不安消停了下去。
几无侧过身子，睁眼，再也不去看树桩的方向。
他的腿渗着血，血腥味的出现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
“看来是出不去了，至少，现在是出不去了。”
去降妖台的路根本没有白池说得这么近，光是沿着第一条路走到头，秦淼就已经累得腿脚抽筋了，他从树梢跃下，收起剑，拐到一旁找地儿休息。
路边正巧一只趴在草丛里晒太阳的老龟，他吹吹龟壳上的泥土，就势坐了下来。
“哪个杀千刀的压我背上！”身体的重量还未全部压下去，就听老龟一声爆吼，中气十足。
秦淼“嚯”得站起身，连着退了几步远。不是说乌龟打个盹儿都要花个百二十来天吗？怎么醒得这么快，难道今日刚好是春眠觉晓的最后一天？
“小妖无意冒犯，还请龟妖饶恕。”
老龟伸出，撑开两眼上下懒懒地打量着秦淼，“不在人间好好呆着，跑我妖族来所为何事？”
果然不是每个妖精都痴痴傻傻，这回碰到个厉害的角儿了。秦淼大悔，他刚刚就该随便找个草皮地儿坐下，干什么要招惹这位妖呢。
“我…我…”秦淼匆匆忙忙地想借口。
“停！不用说了，我今天难得休息，也懒得管事，你爱咋蹦哒就咋蹦哒，别碍着我睡觉就行。”
老龟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爬着，换了个阳光更好的地方趴下：“还有事儿吗？有事启奏，无事退下。”
老龟语气嫌弃，用上位者的口吻打发秦淼这个人间小喽啰。
当然有事，他还想问一下去降妖台的路，不过看这只龟要死不活的瞌睡样，怕是不好套出话来。他伏低了身子“龟妖你这龟壳可不一般呐。”
秦淼“目光艳羡”，“眼神炯炯”地观摩老龟的壳，一寸不落。
“嗯？怎么说？”
听到有人夸赞，老龟迷蒙的双眼总算是多了点清明，颇带兴致地等着秦淼的下文。
“照人间卜算大师的说法，龟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间通情理世故，且您的龟壳纹络清晰，上面浑圆，底部成方，合天圆地方，是极佳的占卜利器呀。”
“怎么，你一个人间小儿，还妄想杀了我取了我的壳？”
“小人岂敢，只是，烦请老龟算一算，这降妖塔往哪边走。”
老龟抬起一侧龟壳，伸出短腿指了个方向。
“不愧是神龟，须臾之间便知内里乾坤，算出降妖台的所在。”秦淼的佩服丝毫不作假。
老龟将头埋进草丛，狠狠地咧了嘴角嘲笑秦淼一通：他是妖族之人，当然知道降妖台在哪里，人类居然这么愚蠢。
秦淼哪管它心中所想，得到确切方向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