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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书墨正在院中看小蓬莱中的小锦鲤，只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映日当先跑出去看了，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
“是柳姨娘在外头……跪在那里不肯起，说要求姑娘与她见一面呢。”映日说罢，又道：“她如今已经不是李府中的人了，该给的情分也已经给了。姑娘若是不想见，便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书墨想了想，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你去唤她进来吧。毕竟在府中也十几年了，如今在门外跪着，也是不好的。有什么话说清楚也好。”
映日应声去了。柳姨娘一到书墨跟前便跪了下来，哭道：“我自知愧对将军，愧对姑娘。只是将军休弃我，赶我出府，我那兄长嫌弃我丢了柳家的脸面，不肯留我。我所作的事，却实实在在是为了我兄长一家……承蒙将军恩情，还能带些银两离开。只我如今再无去处，只盼姑娘开开恩，留下我罢。往后我必定尽心尽力，再无非分之想。”
原来柳姨娘的兄长柳舟虽是苏州盐政使，按理说这是个流油的肥差，可流油的肥差也填不住柳舟那个无底洞呀。不说外面，单说府中，不能落了江南一等一世家的派头，里子面子都要全了。好排场，奢靡异常也就算了，只柳舟却是个风流种，一个个姨娘抬进府里，外边又养了不少，单是姨娘儿女就一大堆。府中每日开销巨大。更加上柳舟在外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费，柳府那点祖产哪里能够支撑。
柳姨娘刚开始也只是拿了私房贴补着这个哥哥，后来柳舟慢慢琢磨出了妹妹既然掌着李府的家，从指缝流出来的也能够花上一阵了。故此更肆无忌惮了，柳姨娘无法，只得一步一步酿成大错。如今柳姨娘被赶出去，那柳舟心想不能断了财路啊，李家宽厚，只要柳姨娘没退路了，迟早还是回李家的。况且李复身边也没听说有什么女人……于是那绝情的柳舟竟把自己的亲妹妹给拒在了门外，当真让人齿寒。
想着平时见柳眉作为柳家唯一的嫡女也过得不如意，书墨到底有些了解柳家的情况，只是柳姨娘所求，却让她颇为难，只缓缓道：“此事你该去同父亲讲，我虽是父亲的女儿，却没权利处置父亲的女人。”
柳姨娘连连磕头，哭道：“说句不好听的，将军何曾把我当成他的女人呢，不过是当年想留个人照顾姑娘罢了。如今姑娘大了，我又做错了事，他那样狠心的人，自然是不肯留我的。现在更是连见一面也不行。姑娘，求求你了，我知道将军最是疼爱你，你帮我说句话吧。”
她是跟了李复十几年的女人，此刻被赶出去，想必后半辈子也不好过，这些年来，她待书墨也不算差。书墨叹了口气，解释道：“三天后父亲便要带着我去京都了。听父亲话里的意思，大概这几年都不会回来了。父亲定然是不带上你的，你如今也才三十，不如回去求柳舟，另寻一安身之所吧。”
柳姨娘急切道：“姑娘，纵然留在江南一辈子也没什么，只求你们还肯让我在李府。我这辈子只跟将军一人，再无其他念想。他不回来，我便替他守着这宅子。”
这……书墨心下惆怅，又最后一次问她：“那上次我坠湖，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柳姨娘摇头：“姑娘，纵然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姑娘。只当时我确实有做错事……”
她这样说，书墨便明白了，定然是柳眉的主意了，只是她们两个无冤无仇，柳眉哪里来的心思？放下这个问题，书墨见柳姨娘额头已经磕破，连忙扶她起来：“我去同父亲说吧。你先去找个大夫帮你处理一下。”
柳姨娘涕泪连连，感激的走了。
书墨有些烦闷的看着她的背影。柳姨娘被送来李府之前，也是娇贵异常。可入门为妾，更是守了父亲十几年，如今三十岁的人，膝下无子无女，身后没有依靠，如今还要跪在比她小十几岁的书墨面前求得安身之所。
她如果不是恋上父亲，又怎会走到这一步？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第二日下午，书墨午歇起来，便有小厮来请书墨过湖中亭。
虽两日后便要启程回京都，只收拾行装这些都交给得力婆子去指挥了，李复偷得这两日的清闲，自然是不肯放弃难得与女儿相处的时光。今日正闲着与朝起在湖中亭品茶，便命人去叫了书墨过来。
书墨今日穿了一件齐胸的月华裙，缓缓行来，看得亭中的李复和朝起都微微怔了下。
李复是感叹书墨越长越好看，心生吾家有女初长成，只是不知便宜谁家郎的感慨，心里又欣慰又酸涩。朝起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更是像点了两团火把，至于他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书墨对打扮这一事倒不算上心，只映月那三人却最是喜欢打扮她，但凡有哪些流行的服饰，必定是挑了款式，再由府中的绣娘们选了最好的料子赶制的。平日里也是挑着给书墨换，书墨见确实是好看，便由着三人折腾了。
“爹，朝起。”书墨冲两人甜甜一笑，整个湖中亭都似暖了几分，待她坐下来开始泡茶时，更是静谧得只听得亭下的水流声，一道细小的白烟缓缓升起，书墨如玉般莹润的脸更在这画面中朦胧起来，把整个画面都带出了人间。
朝起看着这画面，放在膝上的手却握成了拳，若是……若是往后漫长的一生，有这样一个可人儿在家中为他泡上一壶热茶，那人生该有多惬意啊！
径自陷入思绪中的朝起丝毫没发觉李复早已注意到他了，竟也没有习惯性的隐藏情绪。所以他赤果果的眼神被李复看得一清二楚，李复不客气的抬手拍了他一下：“朝起，想什么？”
在想与你女儿婚后如胶似漆的生活，还有你外孙是男是女都想好了，只差名字了，要不你取个名？当然这话朝起是决然不会说出口的，只收回自己的目光，剑眉一挑，朗声道：“那边那株柳树还挺有意境的，不知是何年所值？”
李复瞧着他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也呵呵一笑，没接话，心里却转了几百次，看这样子，朝起小子对自己女儿倒是有几分意思，只自己女儿，恐怕没半分那种意思的。
此时书墨已经泡好了茶，推至两人面前，便笑道：“爹，柳姨娘也怪可怜的，我们也要去京都了，不如让她留在府中，就当守着着宅子也好。”
李复自然早就知晓柳姨娘去求她的事情了，此刻也只是点头应下，反正也不是她掌事了，多养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
书墨踌躇了一下，又道：“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秀州书生，他才干不错，又极为刻苦，家中还有一个母亲与妹妹，应该是家道中落才如此落魄。我观他言行，不似池中物。不如召了他去京都，我给两间铺子他家打理，他又可以去参加科举，说不定会有别一番际遇呢？”
这就是要帮他的意思，书墨特地征求了李复的意见，李复颇为受用，点头道：“我知晓了。往后这些事你做主便是，能帮便帮把。不过也得看人看情况的。不然惹祸上身也不自知。”
书墨乖乖点头：“女儿知晓。”
朝起不动声色的听着，此刻喝了那茶都有些苦味，寻了空，便让艾黎去调查那书生。
也不知道那杨晴空多大了，长得如何，可曾娶亲了？书墨怎能随随便便在门口见了个人便往家里带呢？
她纵然对一个不相关的人，也全心全意的对待，可平时对他，也不过是冷淡有礼罢了，连一份特别的关怀都无。
想到这里，朝起心里已经是一片苦涩。她就如这窗前的明月，温柔多情，却从不曾只照耀着自己啊！
这一晚，这个向来傲气狠厉的俊美青年，只觉得一团火在心中不停的烧啊烧，竟是烫得一整晚都不曾合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