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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澽看了看女子拿来的小楷笔及两尺见方的纸张，摇摇头，将自己带来的纸卷铺开，估摸了一下长度，裁下后又从中分开，从书筐中拿出一只粗大的狼毫，饱沾了浓墨之后提笔盗版了一首挽联：“殉关城在山阴要塞，断壁残垣尚留得风中劲草；葬衣冠有奕阳抔土，冰心铁骨好伴取水上荻花。”
两列苍劲挺拔的柳体大字跃然纸上，断壁残垣道尽了山阴要塞战事之惨烈，冰心铁骨恰恰是桑翊壮行的写照。
两人看到后肃然起敬，看墨迹渗入纸张后迅速变干却不印染，暗暗称奇，吩咐仆役将挽联收好，然后深施一礼，郑重说道：“多谢兄台了。兄台才思敏捷，笔力不凡，字体别具一格，且此联对仗工整，措辞质朴却应情应景，大慰先父在天之灵。由此可见兄台亦是胸怀热血之人。行舟恭敬不已。”
辛澽还施一礼，肃然说道：“令尊为国为民奋不惜身，血洒边关，如此壮行，令我辈敬重万分，崇敬之情无以言表。些许心意微不足道。”
这时那女子在一旁插话道：“兄长，让客人站着说话太失礼了吧？”
男子连忙道：“兄台见谅，请到偏厅叙话。”
一番客套之下，分宾主落座。吩咐仆役送来茶水，男子示意女子离去，结果女子毫不理睬，男子无奈，略带歉意地说道：“舍妹自幼无拘无束惯了，请兄台勿怪。”
辛澽摆手道：“哪里哪里，令妹活泼开朗，利落洒脱，此乃真性情，颇有将门之风，又何言失礼?”
女子这时小脑袋一歪，说道：“算你还会说话。”
男子横了她一眼，转向辛澽说道：“小弟桑行舟，为家中次子。”又一指女子，说：介绍道：“这是舍妹桑云舒。”
辛澽的一听兄妹两人的姓名，不由脱口道：“云散云舒云从容，水到尽头也行舟。沧桑不改天行道，斩棘笑登冰湖岭。”这下盗版的巧妙，不但涵盖了名字，连姓氏也包罗进去了。
看着二人惊讶的目光，暗自得意，想到还没介绍自己，连忙道：“在下辛澽，能与公子结识，实乃有幸。”
桑行舟拱手道：“谢辛兄赠诗之谊。能结识辛兄，也是行舟之幸。辛兄看似长行舟几岁，就直呼某行舟好了。”
这时桑云舒又不依了，撅着嘴说道：“这么说，你结识我就不幸了？”桑行舟早已见怪不怪，颇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接下来如何。
辛澽哑然失笑，连忙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言语有失周全，望姑娘见谅。”
桑云舒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不管，你这空口道歉太没有诚意。还有，不要再姑娘姑娘地叫，这会都听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起茧了。人家的名字你都知道了，叫我云舒。”
桑行舟闻言，说道：“云舒，不得无礼，辛兄前来拜谒父亲，一片至诚，你怎能为难？况且辛兄乃苦读饱学之士，志存高远，必是鄙薄财货之人，你让辛兄如之何？”
桑云舒目光一转，露出狡黠之色：“我也不是要多珍贵的东西，只要把刚才那首诗写下来就好了。”桑行舟一听，不再说话。
辛澽再次挥毫一番，提笔落款后尴尬了，他拷问泼皮时忘了问时间了。有些难为地问道：“今夕是何夕了？”
这次桑云舒出奇地没有出言讽刺，而是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丁，酉，年，九，月，十，五，日。”
附上日期后，辛澽从怀里掏出印章，又尴尬了。桑云舒说：“给我来盖吧。”抢过印章走了。稍后拿着朱砂印泥返回，瞅了瞅手里的貌似水晶的精致印章，白了辛澽一眼，盖章之后飞速地将字迹收起，说道：“这是我的了。”又扬了扬手里的印章，说道：“兄长还说你没有好东西，这印章这么精致，借我玩两天。”
辛澽心说，这早有预谋啊。见桑行舟欲开口斥责，连忙摆摆手说道：“无妨，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桑云舒闻言，将字迹与印章拿着，飞一般地跑开了。
桑行舟面带歉意地说道：“辛兄勿怪。”不等辛澽开口，又说道：“代舍妹谢过辛兄。自从家父身殒，舍妹一连几日滴水未进，经苦苦相劝后方有好转，却又郁郁寡欢，每日少有言语。今日方见她稍有原先模样。”
辛澽不由得一阵戚戚然：“行舟也请节哀顺变。”
桑行舟道：“多谢辛兄宽慰。家父镇守边关险隘，经历大小战事近百起，马革裹尸本是为将者本分。可恨的是，家父殒身之后，朝堂上竟有人参告家父丧师失关，系守关不力，渎职之罪责无旁贷，即使身殒，也应免去原职，并抄没家产、流放亲族。我听闻风声，将家中下人大多遣散。后经恩师力驳，方落得功过相抵。”
“外敌叩关而内耗不止。”辛澽闻言，想起历史上的宋、明两朝之末的光景。
“此言确实贴切。”桑行舟脸上激愤之情一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知辛兄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辛澽说道：“家住神州华夏，家中父母双全，又有妻子及幼女在家。”
桑行舟诧异道：“神州华夏在何处？竟然闻所未闻。”
辛澽心说你要听过我还高兴了呢，答道：“距此极其遥远，我欲返还故里亦是力有不逮。”
“那辛兄如何到达此地？”桑行舟更疑惑了。
“不幸遭逢巨浪，大难不死，在水边苏醒之后，几经辗转，遂至此地。”辛澽“实话实说”。
这回该桑行舟开口安慰了：“辛兄且放宽心，总有还乡之日。且行舟尚有些微薄之力，如有所需但请明言。”
辛澽无语地点点头，说道：“多谢行舟厚意，只是归途渺渺，尚无处探寻。”
桑行舟也神色一黯，随即问道：“辛兄在此地可有落脚之处？”
辛澽说道：“今日初至，还未寻着住处。”
桑行舟双目一亮，说道：“那暂且先不用寻了，寒舍虽显简陋，但尚有空房，还请辛兄勿要推辞。”
辛澽心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在大城市住着近五百平方的独家别院，有专人服务，还简陋寒舍？他知道推辞不易，干脆也没客气，一拱手：“如此就叨扰了。”
将辛澽安顿之后，桑行舟吩咐仆役备好酒水食物，一番食不言寝不语之后，让人撤去杯盏器皿，接着让人为辛澽准备木桶及热水等，辛澽心说，我还用洗澡吗？连忙说道：“行舟不必麻烦，我已在城外河中沐浴过。”
桑云舒这时也在一旁，闻言“噗嗤”一声，这下连桑行舟的表情也微微一动，不复原先的肃穆之相，想了片刻说道：“辛兄行事洒脱，不拘一格，非常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