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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暗杀
月色微暗，夜微凉。
小狐狸守在相思床前，虽闭目，却没有睡去。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抬起头来，以便查看相思是否有苏醒。
两日了，相思昏迷了整整两日，滴水未进。它很是担忧，但除了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外，它毫无办法。
夜很静，远处却突兀的传来几声鸟鸣，本不该出现在子夜的鸟鸣。
小狐狸顿时睡意全无，灵活的耳朵转了两圈，便从窗口处跳了出去。再一闪，红色的身影霎时没入黑暗。
又一个人影轻轻飘飘的从窗外滑了进来，在床前站定。
铁鸣仔细打量着昏睡中的相思，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若非细看，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躺在床上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几不可闻地脚步声走近，铁鸣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了相思手腕的脉搏上。
脉象十分微弱，且杂乱无章，显然已经心肺受损，怪不得主会说治不好了。
只是，这么重的伤主为何还不放心？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视线便猛地拉到了她的脸上。她的伤……是主伤的，主将她重伤之后竟还不放心！
“相思姑娘，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主非要置你于死地？”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绿色帕子，轻轻抖开，手感丝滑、色泽鲜亮，是上好的丝绸制成。
其实这不是普通的帕子，它是经过特殊工艺改造且含了毒，这是一条杀人的帕子！
帕子覆在了相思脸上。
可惜了。
他在心里叹息。
“刺客！戒备！”
屋外一声大喝，立时响起了刀剑声。
铁鸣看着屋外人影晃动有些犹豫——刺客要擒，主的任务也必须完成。不假思索，他快速的从腰间掏出一枚银针就朝相思的百汇穴刺去！
“叮！”
一柄长剑破窗而入，直向铁鸣飞来。
铁鸣低头躲避，剑锋沿着头皮擦过，钉在了一旁的床柱子上，入木三分。一避开剑铁鸣便立即纵身一跳，跃过窗户追了出去。
屋外，不见刺客的身影，几个闻声而来的侍卫正准备离开。
铁鸣拦住他们，“刺客呢？”
“没有刺客。”
“没有刺客？那刚刚是谁喊的？”
“是我。”一名暗夜侍卫站出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刚经过这里的时候被人袭击了，误以为是刺客，谁知道却是只狐狸。虚惊一场。”
铁鸣沉吟，“你们的剑还在吗？”
“都在。”
“好，不要大意了，继续巡逻。”
“是！”
等到侍卫们离开，铁鸣转身，不远处相思寝室里半开的窗户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便明白了赤灵狐的稀罕之处。
次日清晨，晨曦微光。
念月早起，仅着一贴身衣物在院中的空旷之处练剑。
剑花纷纷，人影重重。一招一式，剑锋凌厉又不失美感，身子矫捷，翩若游龙。
一柱香功夫，一套剑法舞毕。
收剑、止步、行云流水。额角微微出了些细汗，他呼出一口浊气，顿时倍感轻松。
喝了几口清茶后，拿起桌上的一本诗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半响，才悠悠道：“你一大清早过来想必是为了质问我昨夜之事，怎么到现在还不开口？”
小狐狸从地上跃起跳到桌子上，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把将他的书本按住。对视了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嘴里吐了一瓣梅花。
现下的时节并没有梅花开放，所以那是一瓣手工制成的腊纸梅花。
念月幽深的目光暗了暗，毅然道：“我答应你不再杀她，但绝不可能救她！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小狐狸听罢突然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本枪过来就是一通撕咬。爪子利齿上下齐飞，好好的一本书被撕咬的面目全非。小狐狸按住一片碎纸慢慢地推到他面前，摊开，碎纸上字迹优美地印着一个行楷的‘悔’字。
念月望着桌上的那个‘悔’字不以为然，“我一直以为你十分善于勘察人性、洞破人心，你在我身边虽时日不多，也应该了解我做事从不后悔。若非要说后悔，那么长久的岁月里，我也只因那一件事后悔。仅此一次！”
说罢，拂了衣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小狐狸却用爪子将他的衣摆勾住，乌黑浑圆的大眼睛凄切地望着他，哀求之色溢于言表。
念月心下有些动容，却仍轻轻地将衣衫扯开拒绝道，“她犯的错，太过了。你应当知道那雕像、那莲池对我的重要性。我并非善良之辈，也不好多管闲事，我能将无处可去的她带回苑中，已是看在与你的情份之上。”
念月今日安寝的比往常要早，不明所以的，他感到心中有一股烦躁之气，令他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只好早早地躺在床上。
以往，他睡眠静谧，今日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夜半，迷迷糊糊睡去却又梦回到了从前。
海上，狂风呼啸，波浪滔天，向着岸上的军队、向着大陆上的东旭国汹涌而来。像一个可怕的怪兽，要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放眼望去，满地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一个本应尊贵优雅的倾城女子却面目狰狞，仰天长笑。她笑的猖狂、笑的绝情！只是她的癫狂却让人恨不起来，只觉得心疼，满身悲凉。
好似这天下，都对她不起；这天下，都欠她一个公道！
女子的脸渐渐模糊，反复变化，变着变着竟变成了相思的脸。
相思身穿大红嫁衣，眉目如黛，乌黑的发丝像瀑布一样披散，美的像一副画。
可惜，她死了。睁着空洞的双眼，躺在泥泞的地上。
念月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用利剑穿透，再反复切割，碾碎成渣。
痛，连呼吸都是奢侈的痛。
排山倒海的痛意袭向他，令他措手不及，令他无处躲藏。
猛的坐直身子，念月惊醒。
额前冷汗涔涔而下，心脏犹自砰砰跳个不停。那种痛苦，太过于真实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为什么她会变成她？珊瑚的那个悔字是什么意思？
它，一生不易二主？
——
相思醒了，在床上躺了四天后就醒了。又再躺了五天她就忍无可忍地下了床，伸伸胳膊、蹬蹬腿。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床上躺久了肌肉会僵硬，只有适当的运动才能保持身体的灵活。伺候她的小丫头拿她无法，只得随她。
又过了三天，在她自认为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就捣鼓着要亲自下厨。
小狐狸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洗菜、切菜、下锅、加水，不多时，香味就飘了出来。
眼巴巴地看着锅里，一脸馋相的它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蠢。
相思心情很好，哼着小歌，一边执了把扇扇风一边滔滔不绝，“珊瑚，其实我会做的菜很少，但是我熬的汤都让人赞不绝口。
以前在寺里的时候都是师父做饭，说来也是奇怪，她从不让我们进厨房。有一次半夜我饿了怎么也睡不着，就偷偷地爬起来跑到后厨找东西吃。可师父每次做饭的份量都是刚刚好，一点也没有剩下。我看那里还有些食材，就捣鼓着做了个汤，刚准备享用的时候却被师父发现了。
师父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汤，说道，‘你做的汤不错，以后就时时做些给众师姐妹们补补身子吧。’
从那以后我就能自由的出入厨房，我熬的汤也越发的炉火纯青。”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都两次大难不死了，这福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报给她呢？
光想想，相思就乐呵。
汤熬好了，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相思把汤盛在汤盅里放入食盒拍拍手掌准备提走。急得它一把抓住相思，怒目而视。
相思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狐狸也要喝汤？这汤我是熬给念月的，没想到你也要喝？好吧，那我就给你留一碗。”
说着她盛了一碗放到它面前，“呐，这是给你的，再加一个大鸡腿。这次相救之恩有你一半功劳，虽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跑到那么一个鬼地方去。但我向来恩怨分明，那带我闯蛇窝的过嘛，改天再罚你。”
伸出手掌摸摸它的小脑袋，相思提了食盒，神采飞扬的就往念月居所听雨阁走去。
念月正在书房练字，见到她来了春风细雨的招呼她坐下。
相思用手帕捏着汤盅的耳朵小心地把汤端出，“这鸡汤是我特意给你熬的，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汤做得很好，色香味行。用剔透的青花瓷碗装着，令人不觉食指大动。
念月微讶，“你还会熬汤？”
“嗯。我的汤熬的不错，你快尝尝！”
念月用瓷勺喝了几口，不由赞叹道：“鸡味浓郁，入口清甜又香而不腻。确实不错，再来一碗。”
“好。”
念月爱喝，她很高兴。
他吃东西的时候安安静静、动作优雅，显得极有素养。相思托着腮帮子坐在他对面，可以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偶尔眨一眨眼，像一把扇子。
美好的事物让人陶醉，同样的，美好的皮相也让人痴迷。
相思用欣赏美景的目光看了他许久，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惊觉念月已喝完了鸡汤，正抬起头与她对视。
狭长的眸中柔光闪烁，像一汪深潭，既春意绵绵又碧波荡漾。
时间似乎静止了，空气中都是旖旎的气味。
相思的脸颊飞过一朵红云，手忙脚乱地收拾碗具，“你把鸡汤喝完了？”
“嗯，这么多年从没喝过如此好喝的汤，一时贪嘴，就都喝完了。”
念月目光柔柔地望着她，嘴角漾起一抹笑，如清泉潋滟。
相思的心突然间砰砰地跳了起来，告辞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听雨阁。
出了听雨阁后才渐渐平静，刚刚心跳如擂、手脚被捆住的感觉还真是不明所以。
相思用手拍拍仍在微微发烫的脸颊，“好奇怪，怎么这么烫？”
相思在听海苑住了一月有余，每天种种花、弄弄草，偶尔熬点汤给念月送过去，日子倒也过得不亦乐乎。
小狐狸有时候待在她身边，有时候一连几天不见踪影，相思也不去管它。
这天，她闲来无事在偌大的苑中四处闲逛。竟意外地碰到一个她认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