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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过。

初秋的山里, 繁星的光芒不经任何烟尘与灯火的过滤, 安静地缀在夜晚的村庄上。星光在稻草上一点点铺开, 本来是很浪漫的色彩,却似乎被冻住了, 在两人的脚边, 再也不能前进一寸。

傅燃仰头坐着,岑年半支起身, 手上拿着他的数据线与充电宝。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推开傅燃, 当然也没有回应这个吻。

岑年半垂着眼睑,没有闭眼,漠然而乏味地看着傅燃。

平静, 漠然,倦怠。

不像在接吻。

傅燃的手指僵了僵。

半分钟后,傅燃后退半步, 闭上眼睛, 自嘲地笑了笑:

“抱歉。”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种反应。

哪怕岑年用力挣扎、用最恶毒的字眼骂他、甚至是当下就掏出刀来往他心窝里捅上一下……也远远比这一种要好。

“没事。”

岑年站起来。

他用手背拭过嘴唇,笑了笑, 低声说:

“也没那么难啊。”

对傅燃无动于衷,原来,没有他想的那么难。

傅燃沉默下来。

两人各坐在草棚的一头,星光洒在他们中间, 好似被一道银河远远地隔开。

“岑年, ”傅燃顿了顿, 低声说,“你很厌恶我吗?”

岑年低头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道:

“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就像刚刚那个吻。

那简直称不上一个吻。

“刚刚跟你接吻的时候,”岑年漫不经心道,“突然发现,既不激动,也没有什么特殊——噢,也许有一点反感。”

傅燃的呼吸滞了滞。

岑年笑了笑,接着说:

“我很快就能把你当成陌生人了,傅先生,你别急。”

他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一边刷着手机,不大专心地说。

听见这句话,傅燃的眼眶骤然红了。

但在一片黑暗里,根本没有人看到,岑年更不会看到。

岑年看了眼时间,站了起来,拉开门。

“岑年,”傅燃在他身后,哑声道,“你能不能……”

即使是厌恶他,憎恨他。

也远远比这样要好。

他几乎无法想象,在未来的某一天,岑年会平静而坦然地递给他一张婚礼请柬,上面写着岑年与另一个人的名字。

“别忘了我。”

傅燃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被山风一吹,就悄没声息地散去。

岑年的身形停了停。

也不知听没听见,岑年沉默了半分钟,推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答。

草棚里,傅燃双眼通红的厉害,带着点茫然,看着那在眼前关上的门。

他像是被大人锁在了家里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开门,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打破这一片黑暗、把他带出来。

也许永远不会了。

那个拿着钥匙的人已经走了,把钥匙随手丢在不知哪个小河沟里,转身去翻开了没有他容身之所的下一个篇章。

岑年会遇见新的事物,更好的人,他会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也会就此彻底忘记,被他遗落在书本上一页的、某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傅燃半靠着稻草,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

岑年走出门,步伐越来越快。

心头有股焦躁。

这股焦虑感来的莫...名其妙、无迹可寻。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真正进入游戏中设定的‘夜晚’是晚上九点,现在八点四十五分。

在‘狼人杀’的游戏模式下又加入了‘队友’设定,也给这个游戏增加了一个很大的难度。因为,无论是‘狼人’‘预言家’还是‘女巫’,在晚上都是需要出门活动、完成技能的。而如何做到完全不引起队友的疑心,又或者被队友发现后如何伪装身份,都是这个新模式的一大看点之一。

当然,这个看点在岑年这里,由于某些特殊情况而失效了。

现在的问题是,今晚,要杀谁?

他现在获得的信息点很少。但是,从节目组的最初用意来看,怎么样的身份设置比较有看点?

八点五十。

岑年赶到了狼人身份卡上面提示的地点——每天夜晚九点整,狼人会在村口第一株梨花树下对月嚎叫,化身为狼。

这句话隐含的信息,就是狼人每晚九点,在村口的第一株梨花树下碰头。

岑年到的时候,队友还没有来。

心头的那股焦躁却愈演愈烈。每当他往前走一步,那焦躁就会愈多一分。

“顾娴的脑子不算很聪明,”岑年分析道,“为了增加看点,他不会拿到身份特别重要的牌。”

“除此之外,女警察和傅燃都比较沉默。”

岑年一边低声分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唇上抚了抚,“预言家和狼人非常需要口才,并且要能煽动人心,从这点来看——”

之前傅燃跟他说自己是预言家这话,岑年的确没信。

虽然,理智上知道,傅燃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话骗他,但现在对于傅燃,岑年真的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他。

岑年的手在唇上停滞片刻,突然浑身一僵。

“我在做什么?”

他的思绪骤然一断,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手指。

“嗨,岑小帅哥,”女模特踏着月色来,为了符合模特的身份,她穿着奔放的小吊带和短裤,性|感又利落,“果然是你啊。”

跟岑年刚刚的分析一样,狼人必然是选两个最有迷惑性的人。

岑年给人的表面印象是天真十八岁,女模特给人的印象是胸大无脑,但实际上,这两个人都是人精,来做狼人最合适不过了。

“咱们今晚杀谁?”

女模特嘴里叼着个棒棒糖,嘟囔道,“不如杀傅燃?”

傅燃和女警察,虽然话不多,但绝对是智囊型的角色。他们的逻辑和判断都非常敏锐,从胜负的角度上来说,第一个晚上从这两人中挑一个下手,肯定没错。

“不。”

岑年的声音却比脑子动的要更快。

说完这句,他自己先愣了愣,才慢慢为自己找理由:“他今天跟我说他是预言家,我猜——他可能是瞎说的,或者真实身份是猎人,想诈一诈我们。”

猎人在被杀死时,白天可以开枪,任意狙击一位玩家。

不过,话虽如此,岑年的话里也有许多牵强之处。好在,女模特并没有深究,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就决定好要杀谁。

和顾娴一屋的高中生。

即使不是平民,也可以确定,他至少不是猎人。

“村长家,”女模特想了想,“西南边,走吧。”

岑年却微微后退了半步。

“抱歉,那个,”岑年摸了摸鼻子,说,“我有些事,你能不能自己去?”

两人看向摄影师,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只要是两位狼人在见面后决定杀某个人,只要其中一个抵达被害者的住处即可。

岑年和女模特道了别,转身往回走。

他必须得回去看看。

...

傅燃肯定是有什么不对。生病了?晕车后遗症?还是——

岑年走到后面,几乎小跑了起来。

五分钟后,岑年推开小草棚的门。

刚刚剧烈运动过,他的呼吸不大均匀。岑年定定地注视着稻草上的人。

傅燃很随遇而安,已经躺下了。他躺在里面,侧身向着外面,给岑年留了不小的一半位置。傅燃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眉目舒展。

……好像很正常。

岑年怔了怔。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没生病,没晕车后遗症,他这才走二十来分钟,傅燃竟然已经睡着了。

岑年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农村入夜的早,不过九点出头,整个村庄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岑年想了想,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于是脱了鞋,轻手轻脚地在傅燃留下的那一半空位处躺下来。

他仰躺着,看着天幕。

天幕幽蓝,缀满了星子,与许多年前的别无二致。十七岁那年,他住在乡下的小土胚房里,房顶破了个洞,也是看见这样的天空。

那时也是这样。

他躺在单人小床上,傻大个睡在他脚边的地铺上,像条捡来的野狗,均匀而安静地呼吸着。

……等等。

“想什么呢。”岑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低声说。

那时躺在边上的是傻大个,现在明明不是。

傻大个都失踪好久了。

瞎想了一会儿,困意涌上。岑年又往边上靠了靠,防止傅燃半夜翻身没位置,闭上眼睛。

然而,岑年闭眼还没两秒。

傅燃翻了个身。

岑年吸了吸气,又往边上靠了靠,这下是无处可退了,整个人紧紧地挨着稻草房边缘。谁知,傅燃安静了两秒,伸手往前探了探,似乎在找什么。

他的手碰到了岑年,十分自然地搂住少年的腰,不动了。

岑年:“……”

他脸色变了变。

“你故意的吧?!”他皱着眉,看着傅燃平静的脸,低声问。

然而没有回答。

岑年从来看不出别人是不是在装睡,更何况是傅燃这种被国际公认了演技出神入化的人。

两分钟后。

岑年用手机抵着傅燃的肩,使劲把他一点点推开。傅燃眉头微蹙,像是被人扰了清梦。

天上一阵雷鸣。

刚刚还是繁星万里,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初秋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傅燃搂着岑年腰的手收了收,不愿放开。

岑年的t恤被蹭上去了点,傅燃的手直接放在腰上,有点痒。除此之外,岑年这才发现,傅燃的手掌完全是冰凉的。

很冷?因为感觉到了活人的体温,所以下意识靠过来?

傅燃也许是有些着凉了。或者,身体状况不太好,在这边被冷风一吹,有感冒的迹象。

岑年怔了怔,但却没有改变主意。他握着手机又用力,傅燃被他推出去几厘米。

明天必须跟节目组要求换住处了。

与此同时,岑年仔细打量着傅燃。

呼吸均匀,眉头微蹙。

……好像,真的睡着了。

岑年松了手,和傅燃保持着一段距离,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就在他即将入睡之际,后背又贴上来一个热源。

岑年睡意顿消。他不耐烦地转过身,却猝不及防,被人在颈侧轻轻咬了一口。

岑年:“…………”

生理上的反应无法抑制。岑年的脖子一向很敏感,毫无准备地被人舔咬了一口,岑年的下腹骤然一酥。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勃然大怒。

“别装了,”他压抑着声线,用力阻止着傅燃靠近,皱着眉说,“傅燃,你在装睡吧?你——”

傅燃的眼睑终于动了动,缓缓掀开。

他的视线在岑年脸上定格了片刻,有些茫然。

岑年以为他这是醒了。他整了整衣领,轻咳两声,正襟危坐;

“傅先生,我们能谈谈吗?”

傅燃‘嗯’了一声。

他那眼神跟往常都不大一样。也许是睡懵了,甚至还沉浸在梦里,不似平日那么清明与冷静。

“明天我会跟节目组要求换一间房子,”岑年低声说,“今晚,你先别——”

傅燃打断了他的话。

草棚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傅燃一伸手,就能把岑年搂在怀里。比如此时,他把半撑起了的岑年带下来,认认真真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然后,他伸手握着岑年的手,从掌心到指尖,一寸寸细细地触摸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什么。

岑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想抽回手,用了力气,却怎么也没抽回来。

傅燃垂下眼睑,眸色柔和,氤氲着不知名的情绪。半晌后,他哑声问:

“岑年?”

岑年一怔,眯了眯眼:“不然呢?”

傅燃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岑年想了想,接着说:“傅燃,你稍等,我现在就去跟节目组——”

“我喜欢你。”

傅燃看着他,认真地说。

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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