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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莱尔窝在主舱角落里的床上，看起来就像阴影里突出了一团黑色的结疤，小小地弱弱地，却出乎意料地打破了光影微妙的平衡。
主舱外安静了很长时间，接着船速慢慢地减弱，安静地，几乎只听得到螺旋桨慢慢停下来的声音。
“呯！”
一颗子弹从舱外直接飞到舱内，打碎了桌上的玻璃杯，紧紧地嵌进墙壁里。凯莱尔吓了一跳，漫长的时间像是划上了一个突兀的休止符，接下来是无止境的喊声，呼声，叫骂声，枪声，响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感受不到船体的状况，好像船在转动，又好像没有，舱外偶尔有子弹再进来，打翻一张木质的桌椅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从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就在自己身边，其实它从来没有离开过，凯莱尔呆呆地看着，缩成一团，怎么办？大家现在怎么样了？声音混乱地让人失去方向。
很快，枪声停止了，她清晰地听见利利达声嘶力竭的喊声，
“阿道夫！快开船！”
没有阿道夫的声音，舱外一片死寂。
船没有任何动静。
凯莱尔心里“咯噔”地响了声，阿道夫究竟怎么了？她该往外面看一眼的，但是她突然不想知道结果，他们必须离开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她应该去叫利利达，不，她不能，他们得有人守在外面，那些人……
让她想想，现在只有她待在船舱里，她能做什么？她想要大家都能活着，想要大家最后能一起安全地离开这里，但是这样下去他们就离不开了，那些人一定在计划些什么，难道她没有任何能做的吗？不，不对，她想起上次他们打算逃离这里的时候阿道夫告诉她该做的，
“驾驶舱里永远有你的位置，当我不在时这里就是你的。”
她该去她该去的地方，趁现在还没有危险。
她从正对着舱门的阶梯下去，那里是布满精密仪器的驾驶舱，没有外界的声音，外面坚实的玻璃清楚地反映着一切，可是她只看了眼该转的方向，她假装看不见那群匍匐的黑人，看不见，所以静心。
双手按下红色的按钮，几秒钟后她能感受到船尾的螺旋桨震动的声音，“然后记着慢慢地把档位拉起来，如果是你，拉到中档就好了。”
再接下来是把所有调试的开关都打开到最大，“维克托设计的船，主要是简化了操作的复杂度，如果所有的开关都打开到最大，整艘船就会处于一种自动调节微小平衡的状态，蓄电动力舱会自动调节输出，基本上只用掌握船舵就可以了。”
最后是慢慢地向左拨动船舵，“这艘船非常灵活，比一般的中型船要敏感得多，必须要慢慢地转动主船舵才能把握整只船的平衡。”
船舵中间是一个石英制的罗盘，现在再看看窗外，窗外一群人正簇拥着一排黑色口径的大炮，他们正在点火，有些人正在开枪的样子，视野很快地转移向左方，她觉得她能看见的东西变化很快，可是她依旧慢慢挪动船舵，“当船加速到很快时，应该记住的一点就是平稳，记着，只有平稳下来才能真正开好一艘船。”
黄色的海岸迅速地脱离了她的视线，船体已经从停靠的海岸边离开了，船体猛地晃动了下，螺旋桨似乎卡住了，然后又继续发出有节奏的轻快声音，整艘船继续前进，她看见洁白的浪花轻轻地吻上驾驶舱前的玻璃，除了螺旋桨的声音其他一切都安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小凯莱尔！你真让我吃惊！我刚才真的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天啊！”
利利达踩着高跟的鞋子从主舱里“噔噔”地跑进来，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带起了一阵迅疾的风，没等我们看清楚她就不见了。
她的脸看上去狼狈极了，没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她现在的神色，像极了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人，可以说塞尔特从来没见过利利达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平常最多就是狠狠地瞪某人一眼——这表示她认输或者压根跟那个人没有共同语言。
她看到凯莱尔的第一时间是把她抱起来，感觉得出来她很紧张，她现在连小指头都在发抖，
“真的，我好高兴。阿道夫能教出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来，不，我真的说，我真的真的——”
“利利达，没什么的。我，我想知道阿道夫怎么了？”
凯莱尔好不容易从利利达死死按着的手臂里挣扎着呼出一口气说。
“阿道夫他的腹部中了一枪，天啊！当时我还叫他从船舵那里下来来着，待在那里简直就是个靶子，要不是外船舵操作起来那么麻烦的话——”
利利达几乎快哭出来了，抱着凯莱尔的手臂力量更大了，再这样下去她肺里的空气恐怕就全部被挤出去了。
但是现在比起阿道夫的事情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呢？
“我们该怎么办？利利达？现在巴特不在这里，我们该做什么？”
凯莱尔语无伦次地问，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糊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蜘蛛网。
利利达只是蹭着她的头发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凯莱尔的心里顿时降到了冰点，那种如同腊月里被浸进冰窟里一样的感觉她一点都不想再经历。
她终于正视航海者的危险来，她绝对忍受不了任何一个亲近的人的离世，比如说她的奶奶，比如说阿道夫，她本来觉得他们是永远不会死的，会永远的，生活下去，但是——如果是航海者，总有些风险是不可避免的，可是留在和平的国家？不，更不可能，她想要加入航海者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原来的自己，回到和平的国家里，那么多复杂的人和事，她一定不能顺利地生存下来，更没有改变的可能，所以，为了留住身边的同伴——她要更努力，变得能保护重要的同伴们，她也想尽她的努力去照顾这些一直照顾着她的同伴们。她的手收得紧紧的，像要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拥抱利利达，她带着哭腔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没事的，利利达，没事的，阿道夫——一定会好地。”
半晌，利利达激动的劲头过去了，她才慢慢地说，
“多奇在巴特的实验室里治疗阿道夫——我现在真的希望他的医术能像他说的那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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