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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下设十一个府,驻杭州府。分别为: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宁波府、绍兴府、台州府、金华府、衢州府、严州府、温州府、处州府。

乡试每逢三年开榜,即在子、卯、午、酉这四个年中的八月举行。

参加乡试的是秀才,但秀才在参加乡试之前,要先通过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文章拔尖的才能选送参加乡试。

不出意外的,谢迁在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中,再次取得头名。

历年科举皆由三千举人中取三百进士。各省也是每三年乡试大比,由三千生员中取九十举人。故而辛辛学子常道乡试难于会试,称金举人银进士。

乡试考中了以后就称为举人,举人实际上是候补官员,有资格做官了。

待谢迁一行人赶到杭州府,已处处是人山人海,考生的人数本就不少,再加上陪同的书童小斯,各处皆是人挨人,人挤人,真是摩肩擦踵。

停泊后亲卫们皆住在五牙战船上,程拉着苜蓿一同乔装打扮成小丫鬟,自己化名金六儿,寓意黄金顺利滚进兜儿。

卫凌扮书童,卫凋与卫冶扮作小斯,担着众人的行礼。

一路来到杭州府,程瞧着古香古色的房屋,不禁与记忆对比,但在他人看来,程便如同那到了新地界,欢声雀跃的小姑娘。

眼下已临近乡试,本是没有客栈可住的,但程拿出汪直给的锦衣卫令牌狐假虎威。

去了杭州府最大的客栈“锦鲤楼”,其掌柜不敢有一丝懈怠,即刻收拾了天字壹号房给谢迁,又收拾了整个二楼给程一行人住,还殷勤的免去一切费用。

分到的每个房间皆是宽敞,明亮,还带着一个独立的小厨房。

天字壹号房不是贵人,就算是给多少银子,也根本住不了,程一听掌柜给免去一切费用,顿时心里头就如同吃了蜜。

翌日,安顿规整好后,程穿了一身白底蓝花的棉布袄裙,又扎了一个红头绳儿,臂间挎着个菜篮子,化了如猴屁股似的腮红,装扮成大户人家丫鬟的模样,悄然出了客栈。

早早的来到不远处集市上,担心暴露身份,自然也没带着苜蓿。

忽然瞧见有个推着独轮车壮汉,在卖七彩壳的野鸡蛋,由于此蛋价格高,个头小,遂无一人问津。

但程可是个地道的吃货,鸡蛋减肥法她上辈子也试过,恰好适合现在保持身材的阶段,赶紧蹬着小短腿快走几步。

目光灼灼的盯着绿壳野鸡蛋,道“大叔,你的绿壳蛋怎么卖?”

壮汉憨厚的用手挠了挠头发,笑道“姑娘好眼光,一看就是个识货的,我这绿壳蛋都是从山里野鸡窝里面掏的,新鲜的很,是补身体最好的宝贝,童叟无欺,三文钱一个。”

程先往小菜篮子里,捡了几个绿壳蛋,但越挑越觉得后面浅褐色壳的野鸡蛋更好,眸子滴溜溜一转,笑道“这样吧,我全要了!”

心道:这野鸡蛋也能给她家谢迁补补身子,好东西怎么能独享!

壮汉掰着手指算后,道“姑娘爽快人,这里一共二百二十二个,我给姑娘算二百二十个,六百六十文钱。”

程从荷包里摸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双手递过去,道“您看这碎银子够吗?”

壮汉瞅着高纯度的雪花白银,连连点头,道“够,够,只是我没银子找给姑娘。”

暗道:总算凑够银子娶媳妇儿了,老爹也不用再为了借银子,看别人脸色求人了。

程难得豪迈一把,笑道“多的银子就当送货费了,大叔帮我送到那家客栈,二楼左手第一间,找个叫苜蓿的姑娘帮我收一下就好。”

做事要打赏的规矩,她自是懂得,要是不另外添上送货费,人家也不会那么尽心,若是将她的野鸡蛋打碎了,她可是会心疼的呦!

壮汉卖光了家中的野鸡蛋,心头一松喜笑颜开,道“那可是两浙最大的、最漂亮的客栈了,难怪姑娘出手这么大方,是陪着家中公子来考乡试吧!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不好做啊,这么早就出来忙活了!”

程心头窃喜,生怕别人知道她是个懒人,自夸得也一点不脸红,甜甜的笑道“呵呵!您客气了,客气了,我日日都这么勤快的。”

程摸了摸编着的大辫子,自我感觉是挺像小丫鬟的,洋洋得意的继续溜达,心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自己的装扮真是太成功了。她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欧耶!

偶然发现街边一家卖煎饼果子的小吃,顿时觉得亲切,这可是她上辈子常吃的早点呢!也没在意前面排着五六个混乱站着的顾客,主动站在一角,道“大叔,您这吃食怎么卖?”

那卖吃食的灰衣矮汉子,头也不抬,道“五文钱一份!”

程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好,前面还有几份啊,需要等多久?”

矮汉子手中不停,不耐烦道“还有七、八份吧,很快的!”

程伸出小肉手,比了个数字六,道“那好,给我来六份,这是加的野鸡蛋,我排在这遛狗大爷的后面啊!”她还要赶在谢迁起床之前回去呢。

卖煎饼果子的矮汉子,语气不大好,低声道“年纪轻轻的这么嗦!”

顿时,程觉得自己心里头不舒服,有种被鄙视的感觉,但想着那美味的煎饼果子,还是忍下了,自我安慰道,可能人家说话的习惯就那样,是自己太敏感了。

排在摊位前的几个人走后,又有几个新顾客上前,程等了又等,眼巴巴的瞅着前面走了八个人,又望了望不早的天色,问道“大叔,我前面还有几份啊?”

矮汉子连头也不抬,敷衍道“很快的,催什么催,还有三、四套!”

听了这话,程顿时不高兴了,不满道“你这人做生意可真是不厚道,刚刚排在我前面遛狗的大爷,都走了好久了,竟还说我前面有人,还三、四套?是不是看我面善,就欺负我,夹我的个!”

矮汉子瞪着眼睛,满脸的趾高气昂,用手指着程,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真是不客气,你后面的几个大娘,都是提前给我的鸡蛋,占好位子的,只不过是这会儿又回来的。”

程哪里受得了这么被抢词夺理,她才不受这窝囊气,定要辩辩这是非。

义正言辞道“你撒谎,我亲眼看见她们在我后头来的,又是刚刚才给你鸡蛋的,你还给她们使了眼色,窃窃私语的!那时还瞥了我一眼,我只不过没搭理你们罢了,不成想夹完一个又一个,真是太过分了!”

矮汉子不以为然,继续胡搅蛮缠,道“你这个外乡人是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吧!这叫尊老爱幼,在你前面的人,哪个不比你岁数大?多等一会儿你会死啊!”

一旁身穿红袄裙的妇人,摸了摸自己风韵犹存的脸蛋,鄙视的瞅着程涂满红胭脂的脸,嘲笑道“呵呵,小丫头片子没见识呗!外乡的,你要是再这样挑事,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小心抓你去见官,让你把牢底坐穿!”

另一满脸褶子的妇人,指着气得小脸通红的程,歪着嘴冷哼道“哼!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刺儿,还这么爱较真,难怪长了个猴屁股似的脸,做个卑贱的臭丫鬟!”

程早已被谢迁宠惯了,多少年都没受过这份气了,这会儿被围攻后,都快气炸了,但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郡主,何必跟这群混子较真呢!

是以给自己顺着气,强行压下怒火,道“真是歪词邪理,哼!我不与你们吵,把我的野鸡蛋还给我!”

这会儿程也冷静下来了,担心万一报官后,将事儿闹大了,若是被人发现堂堂仙郡主,当街如泼妇似的叫嚣,说不得又要被那些人盯上,弹劾她了,为了这种混人,没必要毁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名声。

矮汉子以为程认怂了,随手拿了个小鸡蛋,粗鲁的丢给程,趾高气昂的得意的道“滚吧,滚吧!别在这碍眼!当爷还差你这份钱不成?”

程哪里能接住这突如其来丢来的鸡蛋。

鸡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程强压下委屈,低头瞧着破碎的蛋,抿着嘴角,道“这不是我给你的鸡蛋,我的是绿皮的野鸡蛋,可比家养的土鸡蛋贵的多。”

矮汉子气急败坏,怒目圆睁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给你鸡蛋就不错了,是你自己没接住,还要诬赖爷我贪墨了你的野鸡蛋不成?”

程指着矮汉子藏在摊位第二层的绿壳蛋,道“还需要诬赖嘛,明明就是你做生意不规矩,还贪墨了我的野鸡蛋!”

“你叫这绿皮蛋,看看它答应吗?既然不答应,那就赶紧滚,小心爷报官抓你!”矮汉子说着,还狠狠推了程一把,如哄赶苍蝇似的挥着手,瞪着眼,继续道“滚滚滚,猴屁股,别在这碍事!”

穿着木底莲鞋的程,本就如高跟鞋那般重心不稳,即刻脚下一个踉跄,刚好被猛力推倒在煎饼的摊位上。

倒下去时,程全力避开火热的大铁饼铛与底下烧得火红的炭火,由于惯力猛,伸手一扶。

“砰砰咔咔嚓嚓!”陡然间,巢倾卵破,巢毁卵破。

恰好打翻了整个台面的鸡蛋,在来来往往的十字路口,鸡蛋散落一地,路面上满是黏黏的蛋液。

霎时,矮汉子气血上涌,怒道“天理昭昭,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碎了一地的鸡蛋,糟蹋了粮食,真是没有王法了,你个遭天谴贱人!”

程瞧着情形不对,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即刻风紧扯呼,撒开腿连滚带爬的就开始跑。

心道:你妹的,姐记住了,留青山不怕没柴烧,如今人单力薄,待她找到了帮手再拔刀,给姐等着!

锦鲤楼,二楼楼梯。

一身暗色劲装的谢迁练武归来,一手握着湛泸剑,一手提着程最爱吃的朝食,从未关的雕花木门瞧去。

发现屋里只有苜蓿,正在摆放大量的野鸡蛋,不见他心心念念的程,本是敲门正笑的脸,即刻变回冷冰冰的模样,语气淡淡道“小六呢?”

苜蓿不怕程这个主子,但却怕极了玉树临风的谢迁,立时俯身行礼,道“回迁公子,小六去给您买朝食了。”

谢迁听了心头一暖,他家程对他可真温柔体贴,竟能早起帮他买朝食,但面上不显,将吃食放在膳桌上,道“好,我去迎迎!”

苜蓿俯身行礼,道“是,迁公子!”

暗道:哎呦!这不染凡俗的谢迁,竟和她一个丫鬟解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奇迹啊!

谢迁运着轻功,犹如一道魅影上了客栈屋顶,对着集市寻找,这一瞧,顿时心头差异,为什么这么多百姓在晨跑?

咦!那跑在最前的倩影,不正是他家儿嘛!

就是程幻成灵狐他谢迁都认识,何况是换了身衣裳,化了个妆。

谢迁是片刻未曾犹豫,他瞧出程已快力竭了。

且这刁民竟敢对他家儿丢菜叶,顿时,既心疼,又愤怒,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微微扬起,随手将石子丢了出去。

但见即将追上程的矮汉子,霎时,滚在地上,手上捡的要丢程的烂菜叶,恰好糊了自己一脸。

程听见动静回头一瞧,瞅见矮汉子一脸惨相,顿时将心里的那口恶气出了,笑得直不起腰。

谢迁无奈的摇摇头,运着如影随形将还在傻笑的程稳稳抱起,速度快得犹如一道幻影,转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程嗅到谢迁身上熟悉的味道,便安心的被抱回锦鲤楼。

谢迁纵身直上,一跃而起,进了天字壹号房的窗子,将程放在卧房的紫檀卯榫罗汉床上,脱了沾染蛋液脏兮兮的外衣,仔细检查着程的小胳膊,小腿儿,生怕伤了哪而不自知。

待检查后,确认程没有受伤,这才问道“我的好郡主,您这是为何会被整条街的人追赶呢?”

程眨着水汪汪的杏眸,无辜的摇摇头,道“儿也不知嗫!”瞧着谢迁一脸严肃,憋憋嘴道“额!估计是他们瞧人家长的漂亮,才追得吧!”

暗骂:哼!她才不要说自己因被夹个,要回野鸡蛋,便糟了欺负,还在大街上与碎鸡蛋滚了一圈,太丢人啦!

谢迁伸出手,揉了揉一抽一抽的太阳穴,道“儿不过是出去买趟早食,便被上百人追着满大街跑,看来的确是可人得紧,那以后还是锁在屋里,金屋藏娇的好。”

顿时,程讨好的笑容停在脸上,眸子滴溜溜一转,在心里权衡后,嘟囔道“迁表哥,不要问了好不好,很没面子。”

程蹬着小腿下了雕花罗汉床,泡了杯福鼎白茶,道“迁表哥你累不累,这白茶可是一年为茶,三年为药,口感纯正,地道的福鼎白茶,请迁表哥品鉴。”

谢迁一饮而尽,瞧着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将程手中的杯,拿了过来自己饮下,又给程泡了杯水,道“空腹饮茶不好,这人参桂圆汤最是补气,儿的脸色着实苍白了些。”

感受着谢迁对她的关心,程内心又甜又酸,耷拉着肩膀,一脸落寞,道“多谢迁表哥,迁表哥是世上最疼儿的人了,爹娘都不要我了,只有迁表哥不离不弃。”

谢迁最是见不得程这落寞的神色,心疼的将程拢在怀里。

安慰道“姨母是得知姨夫中了蛊毒,无药可救了,才出家为姨夫祈福,并不是不要儿的。还有姨夫也会治好蛊毒的,毕竟程信带着姨夫周游大江南北的求医问药,待时咱们还是如伏虎村那般,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程一听这话,眸子含着的泪水刷的一下流下来,哽咽道“程信回不来了,呜呜!”

她程上辈子读过程信的故事。

程信是明史里大破都掌蛮的名臣,从成化十年便致仕闲游,优游山水之间,直到成化十五年,程信去世,都没有一个叫程勤的儿子,只有林淑清生的程克勤那几个儿女。

由此便可推断,程信是为了她爹程勤,才在面上优游山水之间,实则在寻找名医,为她爹解蛊毒,但结局并不可喜,可惜花也解不了那蛊毒。

谢迁轻拍着程的背,道“儿乖,乖乖,乖,咱不哭,是迁表哥说错话了,是迁表哥不好。”

程想起程府凉亭里,见程勤的最后一面,哽咽道“儿没事,只是一想起我那个傻爹,心里便难受,我爹虽既软弱,又愚孝,更迂腐,但确实是疼爱儿的,不然也不会都中了蛊毒,还能因父爱清醒过来,提醒我快跑!”

谢迁一面给程擦着,混着红胭脂的泪水,一面撸起衣袖递上健硕的胳膊,道“要不咬迁表哥两口,给儿磨磨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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