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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自己正在这里游说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不要上疏弹劾，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个邹应龙竟然已经上了奏疏弹劾，还被抓到刑部大牢里去了，徐阶真的是又气又急又尴尬。
气的是那个邹应龙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严嵩和皇上这一来一回的举动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杀机，明摆着是要整人了，有点眼光有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不该往上凑，他邹应龙这是怎么了？
急的是一个邹应龙越过了边界线，就会引起由朝廷忠良组成的正方与由严党和皇上结成的反方两大阵营的大战，眼下是反方占据有利态势，正方又不能见死不救，一旦开战，不知会有多少死伤，他邹应龙担得起这个罪过吗！？
尴尬的是，邹应龙还是自己的门生，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座主与门生之间虽然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肯定会被人当成一条战线上的，现在门生都冲出去了，他这个座主怎么能作壁上观，更别说反其道而行之了，人家季大人和王大人就在这里看着呢！
要是仅凭弹劾就能铲除严党、以正君行，自己不早就弹劾了八百回了么，还在这里审时度势干什么，还四下游说干什么，还昧着良心与妖人交易干什么……
“两位大人，徐某告辞了，请诸位三思而后行。”不管接下来要干什么，徐阶都不能在都察院里呆着了，一边是尴尬，另一边则是连累。
“阁老慢走，务必珍重。”左都御史季怀冲也是理解徐阁老的，天威难测，严党横行，那个邹应龙还是太糊涂了。
徐阶离开都察院，急匆匆回家了。
回到家里，徐阶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的走法，难难难。
“爹，您知道了吗？”在外游说的徐璠也赶回来了。
“知道了。”徐阶沉沉地答道。
“这个邹云卿，他自己落个清名，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徐璠听到这个消息时，自然是火冒三丈，到现在也余怒未消。
徐阶已经不恼了：“这时候就别说他了，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徐璠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爹，现在只有飞天妖人能帮我们扭转局势，我们虽然还没给他造出东西，但他已经收了女人，想必也不会拒绝银子的，不如我们直接送过去一个他不会拒绝的数儿？”
“……飞天妖人确实能帮我们扭转局势，但要留到最后再用，眼下的局势，还不到那个时候。”徐阶也想到了飞天妖人，想到了用他，也想到了他不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帮忙。
徐璠着急，是因为想止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徐阶想到了各种办法，也想到了各种后果，最好的选择就是等，等着局势发生变化，再伺机而动。
徐璠马上明白了：“那我们这就去联络六部九卿的……”
他的话又打住了。
就在刚刚，他们父子还在四处游说六部九卿的部堂司吏不要上疏，这一转眼又要劝人家弹劾，不是那么回事。
“等着吧。”徐阶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邹应龙在狱中的表现，他要是随口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肯定要受牵连。
徐璠也担心，按照皇上一贯的做法，不借着邹应龙抓出一串人来，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而徐家，就是想躲都躲不开，这个门生……
邹应龙做这件事，自然是做好了从容赴义的准备的。
严家父子也看透了这一点，把邹应龙抓到刑部大牢以后，也没有审问他，只是打着皇帝的旗号照会了都察院和大理寺，要促成三法司会审，把邹应龙的案子办成大案要案。
邹应龙的奏疏就在严家父子手里，凭着奏疏里的内容，给邹应龙安一个‘欺君之罪’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他们也要等。
徐家父子的等，是等风来，等向变了或者等到风力足够大了，再出手；严家父子的等，则是等鱼来，不仅要等到鱼够多了，还要等到大鱼，再收网。
反方的这出双簧里，嘉靖皇帝的戏份已经完了，接下来就是严家父子的舞台了。
严家的舞台就在严府。
左都御史季怀冲、大理寺卿万寀和刑部尚书张永明都被请到严府来了，作陪的是严嵩父子。
严嵩把邹应龙的奏疏拿出来了，让严世蕃转交给季怀冲：“皇上有旨，邹应龙一案交由三法司会审，请诸位大人先看看他这份奏疏吧。”
季怀冲只是听说邹应龙上疏被抓，在看到这份奏疏之前，还想过，既然邹应龙是被抓到了刑部大牢而不是诏狱，他的奏疏里应该就没有什么忤逆之言，可真正看到这份奏疏的内容时，他就不得不紧张了，这份奏疏里虽然没有直说，却分明是要把天捅个窟窿，他是在弹劾皇上。
季怀冲看完了这份奏疏，又交给了张永明。
张永明既不是严党，也不是清流，但能坐到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肯定是要左右逢源的，可是当他看到这份奏疏的第一条时，就只能偏向左了，邹应龙一下就把他摁到了反方的阵营里，要是他还帮着邹应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张永明又把奏疏递给了万寀。
万寀也看了一遍，其实都不用看，他是严党。
“奏疏看完了，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严嵩问道。
“如此欺君忤逆之言，应该处以极刑！”万寀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了。
张永明是不得不站出来表态的：“这份奏疏，虽然明指朝廷弊端，但根本就是暗藏祸心，字字行行直指皇上，这是明目张胆的欺君！”
季怀冲顿了一下，没说话，就这份奏疏而言，万寀和张永明说的都对，然而就事实来论，邹应龙无一字不是忠君爱国的拳拳之心，要把这等忠良处以极刑，他们也太狠了吧，皇上也？！
“季大人的意思呢？”严嵩把这三位大人找来，就是为了给对方阵营施压的，季怀冲就是这个受力点。
季怀冲只能表态了：“本官以为，这份奏疏虽然言辞激烈，其中也不乏针砭时事之忠言，就飞天妖人一事，所言并无谬误。”
季怀冲也只能从飞天妖人这里找一个突破点了，其它的，根本不敢提及。
“季大人！”严世蕃可不是站在这里端茶倒水的，而是‘代父行令’的：“飞天妖人之事，皇上已有旨意，全权交由蓝神仙酌情处理，邹应龙还把这件事转嫁给朝廷，就是存心污蔑，难道，季大人还要为他开脱吗？”
“严大人也知道皇上有旨，让朝廷配合蓝神仙捉拿飞天妖人，可据本官所知，到今天为止，朝廷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协助蓝神仙捉拿妖人。”季怀冲岂会不知那蓝神仙就是那飞天妖人么，但只能这么说。
话到这里，张永明也必须站出来了：“季大人，我刑部确实未派出一兵一卒捉拿妖人，但这都是蓝神仙的安排，要我刑部先暗中查访妖人下落，如果季大人有何疑问，可以上疏向皇上询问！”
张永明这话也够狠的，直接把季怀冲推到皇上那里去了，你敢去问皇上蓝神仙去哪儿了吗？
季怀冲当然不敢：“张大人，就算是听蓝神仙安排，你们刑部也该有些进展了吧？”
“此事机密，恕本官不能相告。”涉及蓝神仙，张永明可以随便推。
“有什么不……”季怀冲还要追问，也就是能从这一点上帮邹应龙说说话了。
“季大人！”严世蕃又站出来抢台词了：“邹应龙在奏疏里说，养浩然正气以正天下，难道我当今圣上所行不正吗？”
“南方倭患频频侵我土地、杀我百姓，北方胡虏时时觊觎我大明国土、掠我财富，各地均有饥民造反，今年春季又有大旱，是天下不平，唯有养浩然正气治之，敢问严大人，此话出自我都察院御史之口，可有何错？”当然这些问题的根源都在嘉靖皇上，季怀冲也不能说。
“季大人，你不要胡搅蛮缠，这邹应龙分明就是在指责当今圣上所行不正！”严世蕃有点急了，就奏疏而言，季怀冲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严大人，你也不要乱扣帽子，他邹应龙一心为国根本就是在为皇上尽忠！”季怀冲也急了，就事实而言，严世蕃才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严世蕃！”严嵩把儿子叫住了，这事根本不用跟季怀冲理论，皇上都认定了，还跟他理论干什么：“季大人，奏疏中还有一条，是弹劾内廷六百万两用银一事，不知季大人可还有何疑问？”
“……关于此事，本官还有待查证，请首辅大人体谅。”第二条弹劾的虽是严家父子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的事儿，但根子在于皇上那六百万两银子，关键也在于这六百万两银子，季怀冲不能说，只要他说一句，肯定也要被拿下。
“既然如此，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至于邹应龙忤逆一案，待三法司查证以后，再做定处。”严嵩开始说的是邹应龙一案，这时候加了忤逆二字，问题就严重了。
忤逆在明朝本来就是大罪，忤逆君父，邹应龙这罪过可大了去了，简直要被钉到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