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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8;&12288;老康与老金决斗的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好事”。
&12288;&12288;老康这只队伍的头儿叫小童，虽然叫小童，但也四十有几，原来是老金那边儿的红人儿，老康刚来时，没有人，老金把小童送给老康，原来准备是作卧底用的。小童人很机灵，迅速得到了老康的赏识，小童为了讨好老康，把老金的许多底私密报给了老康。老康如获至宝，将小童反映的问题汇报给了老板。作为嘉奖，老康任命小童作为他在中国的代理，他回加拿大时，由小童代为指挥并直接向他汇报。
&12288;&12288;公司某部门女经理小肖，三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对象，老康做媒，把小肖介绍给了小童。然后干柴烈火，不过几个月，小童向老康请假到加拿大成亲。当时正值国内生产高峰季节，老康不太高兴，但小童执意请假，老康也只好自己飞回中国，让小童来加拿大成亲，还给了小童一个月的带薪休假。本来这一切只有老康、小童、小肖三个人知道。但小童的工资关系掌握在老金手里，带薪休假要老金签字。请假单到了老金哪儿，老金一看，发现了问题。这个小童是有妇之夫，他怎么又到加拿大结婚？为什么婚外偷情老康还给了他带薪假？这还了得，老金连夜将老康欺上瞒下的事奏了一本。
&12288;&12288;那天老金特别高兴，中午吃饭时特地悄悄对我说：“吃完饭，咱们俩单独出去走走，我有要事相告。”
&12288;&12288;我俩匆匆吃完饭，来到公司前面的公园。
&12288;&12288;我问：“老金，什么好事儿这么急？”
&12288;&12288;“出大事了！”老金故弄玄虚。
&12288;&12288;“什么大事？”我也装作被吊起了胃口的样子。
&12288;&12288;老金把脑袋凑到我耳边说：“老康有问题，我已经汇报老板了，估计够他喝一壶。”
&12288;&12288;接着他把老康的那些事儿跟我讲了。我没听出什么大问题:“我觉得老康不会有什么事儿。”
&12288;&12288;“怎么？欺骗公司，骗公司工资还不算大问题？”老金急了。
&12288;&12288;“小童如果现在办了离婚，又和小肖办了结婚手续，不就没事了么？”
&12288;&12288;“我觉得不可能，小童有家有孩子，哪有那么快就又结婚了，肯定是欺骗。”
&12288;&12288;我没有再和老金争下去，也许他说的对，总有一天大家会知道真相。
&12288;&12288;这件事平静了很久，小肖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快到预产期了，小肖生产前，中国同事中午在中餐馆聚会，祝福小肖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席间，大家都想知道宝宝的父亲是谁，但没有人敢开口问，我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12288;&12288;小肖回家呆了不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满月了，小肖要回请全体中国同事。那天，公司的中国同事们早早地来到中餐馆，小肖还没有到，大家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小肖这次神秘的怀孕生子。
&12288;&12288;一会儿，小肖推着婴儿车走了过来，大家热情地围了过去，一边问候小肖，一边逗着婴儿车里的孩子。
&12288;&12288;“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孩子的父亲小童。”小肖转过身来，把一直站在她身后被忽略了的男人介绍给大家。
&12288;&12288;大家被惊呆了，大多数人没有想到小肖孩子的父亲是小童。大家平时通过邮件与小童都有联系，还没有见过面，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相见。大家先是责备小肖和小童，一起共事这么久，事先不给大家通个气儿。接着大家一齐指向老康，自己下属有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大家。
&12288;&12288;老康矢口否认，他只知道小童找了个加拿大人，但不知道是小肖，更不知道他们俩竟然有了孩子。没有人相信老康的说法，大家对小肖和小童的故事刨根问底儿，小肖、小童、老康三人疲于应付，漏洞百出。
&12288;&12288;我估计老康虽然知道小童和小肖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可能真不知道。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老康的意料。
&12288;&12288;第二天中午，午休时间，老康把我拉到一边说：“晓舟，我告诉你一件事。”
&12288;&12288;我看着一脸严峻的老康，等待下文。
&12288;&12288;“老板今天上午单独召见了小童，这件事小童没跟我说，看来小童不单单是来加拿大结婚的，看来他已经暗中跟老板有了联系。”
&12288;&12288;我不解地问：“你是小童的直接领导，小童要见老板，照理应该让你知道呀？或者，老板召见小童也要通知你呀？”
&12288;&12288;老康对我点点头，神情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对吧！这里面有文章。”
&12288;&12288;“静观其变吧！”我安慰老康，我知道一场厮杀即将开始。
&12288;&12288;后来老康告诉我，小童这次跟老板的谈话中，把老康和老金都出卖了，他把老康和老金在中国的问题掀了个底朝天。他可能幻想取他们俩而代之。不过他过于天真，他的揭发只能加重犹太老板对老康和老金的不信任，而对他卖主求荣，犹太人戒心更重。
&12288;&12288;为了表示对老康的信任，同时也为敲打老康，老板把小童的谈话跟老康说了。老康一听火冒三丈，一怒之下，他向老板揭发了小童和小肖的不轨图谋。
&12288;&12288;老康告诉老板，他一直监视小肖和小童的邮件，他让电脑部从后台调出他俩的邮件往来，发现小肖把订单发到小童朋友的工厂，然后他们二人从工厂拿回扣。在公司里，这可是死罪。老板让老康立即解雇小童，同时通知人事部立即解雇小肖。
&12288;&12288;小肖小童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在中国把公司告上法庭，说公司在孩子脯乳期解雇了孩子的父母。老板们听到公司在中国被员工起诉的消息颇为紧张，老康在老板面前立下军令状，他的亲戚朋友在中国黑道白道混的很开，他回中国把小童摆平。
&12288;&12288;老康临行前，我劝老康：“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还是干好你的本职工作，政治斗争尽量离得远一点，你在中国的关系太烈害，老板会忌惮你的。”老康对我的提醒满不在乎，他一定要在老板面前展示一下他的手段，非要报小童的一箭之仇。
&12288;&12288;我半开玩笑地对老康说：“没想到你作为一名受党多年教育的老知识分子，还这么六根不净，你这么要求进步，还想登月呀？小心闪了腰！”
&12288;&12288;老康颇为自信地开了一句玩笑：“且看老黄忠如何把那厮斩于马下！”
&12288;&12288;回国之后，老康双管齐下，先是让道儿上的朋友找了小童，让他对老康客气点。然后老康单独约小童见面，告诉他如果起诉，他未必能胜，即使在中国胜诉，他会让公司在加拿大起诉他和小肖。这两次起诉如果他有一次被认定有罪，他将留下案底，他移民加拿大的梦想就会泡汤，他和他的妻子孩子永远别想在加拿大团聚。小童权衡再三决定撤诉。
&12288;&12288;老康成功地为公司省了钱，解了围。回加拿大后，老康还专为这次胜利约我和他吃饭，饭席间他大谈他的胜利，我问了一句：“这段时间你都忙着和小童斗了，你的业务谁管？”
&12288;&12288;“公司让老金先代管几天。”老康满不在乎地回答。
&12288;&12288;我看了老康半天，心中不免伤感：“康老兄，在这个公司里你很有思想，咱们俩也很谈得来，可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在这个公司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12288;&12288;老康有些不高兴：“晓舟，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来公司这段日子里，我已经将业务理顺，在我的团队，我在和不在工作绝对一个样。我的团队的质量合格率，已经从我才来时的百分之八十八，上升到现在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了。老板前些日子还说要奖励我。”
&12288;&12288;我感到老康要出事，但多说无益，由他去吧。
&12288;&12288;两天后，上午我正忙着跟孟加拉供应商研究走货的事，内部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是老康，他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晓舟呀，让你说中了，我刚才被解雇了，不多说了，回家后给你电话。”
&12288;&12288;我虽然觉得老康不妙，但没想到这么快。中午吃饭的时间，华人们都在悄声议论老康的事。听老康部门的一个女孩说：“老康走的时候都站不稳了，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公司大门。他脸通红，可能高血压犯了。”
&12288;&12288;晚上刚回家，老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开口就说：“晓舟，老金坏呀。”
&12288;&12288;“怎么，跟老金有关？”我关切地问。
&12288;&12288;“这段日子，老金的人帮我到工厂验货，结果发现有一款带帽子的夹克，帽子上的扣子扣不上，他没有跟我说，直接捅到老板那里去了。今天早上刚上班，老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指着他桌子上的一件夹克问我怎么回事，我拿起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也没想到帽子的按扣会出问题。结果老板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过那件夹克，把夹克上面的帽子拽下来，扔到我身上，我这才发现，帽子上的按扣已经脱落下来了。接着他又问我，这个夹克是哪个客人的？一共有多少件？我当时都吓懵了，哪还记得起那么多，老板看我答不上来，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叫着让我赶快回办公室去查。我有高血压，一紧张，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回到办公室我好长时间也没找到我的文件夹，老板带着人事部的人冲进了我的办公室，疯了一样冲我吼叫着，说我被解雇了，让人事部的人马上带我去办离职手续。就这样，我被解雇了。”
&12288;&12288;我劝老康：“解雇就解雇吧，这样你可以拿一年失业保险，一个月也有一千七百多加币。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就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如在家休息。”
&12288;&12288;老康叹了一口气:“唉，不行呀，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呢，今年刚十六岁。上大学要花不小一笔钱。他姐姐上的是美国常春藤学校，我们康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也得上藤校，一年学费加生活费怎么也要六七万，四五年下来，我要准备将近四十万加币才够呀。”
&12288;&12288;我问：“你总应还有点积蓄吧？”
&12288;&12288;“没了，买了这栋房子花了三十多万，供女儿上学又花了三十多万，那里还有钱，我就是拼老命也得把儿子供完。”
&12288;&12288;我无语了，老康快六十，在国内都是快退休的年纪了，又有严重的高血压，能不能挺到最后真的不好说。
&12288;&12288;老康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接着说：“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如果在国内我肯定是校级领导了，当年来的时候太天真了，把西方想的太完美了。其实，哪儿都一样，都是人。是不是民主政治，和我们小老百姓没有多少关系，自由党上台和魁北克人党谁上台，是他们两个利益集团决定的，我们搞不清他们的内幕，像我们这些华人去投票，也就是瞎投，我们连法语都听不懂，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就像看广告似的，根本不知道产品到底怎么样，也就跟着去买了。法制，法律那么繁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谁有钱请到会说的律师。
&12288;&12288;就像病人是医生的饭碗，法律成了律师的饭碗了。咱们这些移民，有了麻烦，没几个能请得起律师的，请律师，没等你官司打赢，你也快被律师吃穷了。前一段，那个把中国留学生林俊了的嫌犯，审了两年多了还毫无结果。一开始林俊的父母靠着华人的捐赠，还在法庭上坚持了大半年，后来眼看着判决遥遥无期，也只好带着儿子的骨灰回国了。”
&12288;&12288;我静静地听着，知道老康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让他多说说心里会好受一点。
&12288;&12288;老康停了一下，又接着讲：“不过，加拿大也不错，比起国内，环境好，社会保障体系也不错，社会福利人人平等，不像国内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加拿大做不到人人平等，但起码政府没有人为地制造社会不公，人人都享受免费医疗，退休后的待遇大家都一样，如果你在加拿大住满十年，如果你没有其他收入，每个人每个月可以从政府那里领到一千块加币左右的收入。在这里，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不用担心什么人强行拆了你的房子，当然了，政府这几年通过高估地产价值多征地产税也是个问题。
&12288;&12288;像国内一样，加拿大政府也有腐败，不过他们的政府规模比较小，财务预算和监督做的比较好，政府收上来的钱大多都用到了医疗、教育、养老、失业救济、残疾人补贴、市政建设上了，每一分钱都摆在桌面上，你上网都可以查到，报纸上也都有，议员们可以讨论审核，市民可以监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腐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12288;&12288;加拿大有一件事特别有特点，就是他们的监督体系，虽然效率很低，但是慢工出细活。他们的监察人员每天按部就班地审查每一位居民的报税记录和每一位官员的财务记录，你如果有问题，不要以为今天没被发现就高枕无忧，他们可能几十年之后审查到你的卷宗，他们可能几十年之后把你抓出来。前一段，报上报道了一个前政府高官，都是年近八十的老太太了，还被查出了问题，审查人员查出她大概是四十多年前，在美国一个高级会所的消费记录，认为这和她当时的收入不符，最后查出她接受了某建筑商的贿赂，是这个建筑商给她付的帐。”
&12288;&12288;老康家有人敲门，老康让我等一下，一会儿他回来了：“是我太太，好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吃饭吧，影响你休息了。”
&12288;&12288;我说：“没事儿，我真的很愿意听，你来了二十多年了，很多经验对我帮助很大。”
&12288;&12288;老康突然问我：“晓舟，我最近常想起北京人在纽约的歌，可记不太清了，晓舟，你还记得么？”
&12288;&12288;我在电话里轻轻地唱起：“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你不像是在我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热情已被你耗尽,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可你却依然是你,问我到底恨不恨你,问自己你到底好在哪里?好在哪里?”
&12288;&12288;老康也在电话的那一头随我唱着,唱着唱着,老康声音颤抖,好像是哭了:“晓舟，谢谢你，今天就到这儿吧，别忘了常联系，再见！”
&12288;&12288;老康挂上了电话，我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静，那首歌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12288;&122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