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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秀早早醒了床,刚出江夏第巧遇澹浜,询问其何去。

“师父让我往东疆走一趟。”澹浜答道。

梁秀接着道:“可是为了武登演?”

武登演每年年后都会举行,如今已快十一月,也已筹备当中。

武登演算是兵家百将除了带兵打仗外,少有的切磋演艺,每每皆让江南八营争得面红耳赤,谁人营中夺得武状元,那走起路都是威风凛凛气压四座的。

澹浜点了点头答:“师父让我也前去凑凑热闹,这不,刚回来没几天就把我往军里赶,适应适应军中生活。”

“小师傅让你去明摆着不就是欺负人嘛。”梁秀打趣道,“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澹浜挥手止住,说道:“师父说今年武登演不少悍将,我未必能胜之。”

武登演常年有能人辈出,澹浜此话倒也未必就全然为谦虚之词。

“何时归?”

“快则半月,迟则年前。”澹浜笑道,“打完我就回来。”

“哦?那可就有点意思了。”梁秀笑道。

澹浜眼中略带炽热,笑道:“是有点意思。”

随后二人分别,梁秀朝苏州城去。

……

梁秀穿着朴素,漫步苏州石道,少了几分显眼。

随意入了一家铺子吃了早,又唤来小二要了两笼包子,提着包子在苏州城中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入了一户有些古旧的府院。

府不大,想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显得略为破旧,前后院无多少花花草草,就几棵老树昏沉沉,往中走有一四合院,房子倒是打扫得挺干净,看得出并非无人居住。

远远就瞧见姽婳蹲在古井边梳洗头发,青色外衣与长裙已搭在一旁的挂衣架子上,姽婳穿着红艳肚兜与素白薄绸裤,身材婀娜,白皙光洁的裸背正朝着这边,鞋袜也已经脱在了一边。

她伸手拔掉头上的几根簪子,一头长发如云瀑般披散而下,青丝伴着她摇头的动作晃动,梁秀注意到这光景时,姽婳也已经回过头来,双手捧在脸颊上,几根手指渗入了一头乌黑的发丝里,目光中含着刚醒来的迷惑。

姽婳想是才睡醒,此时迷迷糊糊,瞧着梁秀看了好一会儿,两眉微蹙,又思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梁秀也是有些疑惑,但反应倒是快得多,略想了想,默默地转过身去。

“啊。”姽婳突然惊呼一声。

想是被突如其来的梁秀惊到,本想起身,但是急急忙忙中小脚竟是绊到了用来打水的木桶,本是往后用劲站起,这一绊两足失了力,就要倒向身后的古井。

梁秀扭头看去,见姽婳就要倒栽入井中,脚下生风半息间跃到姽婳身前,一手提着包子,另只手则伸出揽向那纤细楚腰,盈盈一握将其扶起,随手从衣架上将青衣扯下,套在姽婳身上后往旁退了几步,眼中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姽婳。

姽婳慌忙理好衣裳,低头行礼道:“姽婳见过大人,谢大人出手相救。”

“大人显得老气,往后喊我公子即可。”梁秀淡淡道,将还有余温的包子递去。

经过此番无意相触,姽婳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昨日这人气势冰冷无情,如今看来也并非真就那般不近人情。

“不知…可否告知姽婳,公子的姓名。”姽婳接过包子放在一旁,斗胆说道,两手稍稍摆了摆湿露露的乌发。

此刻景象颇有一番风味,虽说姽婳已穿上青衣,可青衣透薄,穿着本就可隐隐见其中,再被一头湿发批肩淋透,青衣贴着姽婳白皙的肌肤,玲珑曲线尽现。

“否。”梁秀简单回应。

随即扭头扫视四周,发现院中多了座琴摆在旁处,不由笑了笑,随口道:“缺什么你可告知水官,他会帮你置办。”

心中对水官办事效率颇为满意,这不过是一夜时间,水官不仅把人给安置到了这府中,竟还把姽婳平日所用的琴也给顺来了。

“莫要出府,我会唤人给你送来你所需货品。”梁秀观着四周,口中随意道。

大致告知水官每日会按时将饭菜送来此类琐事,且有何要求皆可向水官提出,会尽量去满足,不过姽婳听得禁足心中自然些许失落,低声道:“康参政官大势大,查到此处也不难吧?”

“不会,这府他康伯德查不了。”梁秀随口答道,寻一空地坐下。

这间府院本是老旧官居,但那人犯了事,亦或者说在三派较量中失了足,此后便被梁王府收回,常年无人居住。

康晁派中有手执衙门的按察使朱亮,在搜捕行动上确实如鱼得水,但是那自然也得有些分寸。

梁王府的房子,何人敢搜?

别说此房,孔派、徐派在苏州府邸也不少,此些人与康晁派亦是不对付,即使朱亮官位颇高,可仍是不敢轻言就入府搜寻的。

“那可否…劳烦公子替姽婳送些钱财往西街的秦记猪肉铺?”姽婳细声说道,玉手握着拳头,眉心微蹙地看着梁秀,言语之中有些恳求的味道。

梁秀嘴上不答,心中倒是对此女欣赏有佳,昨日也大致对姽婳一家有所了解,这家人不仅是母亲聂氏常常为难姽婳,那不中用的胞弟秦彪更是得寸进尺,自己做肉铺生意挣的钱还未捂热就赌得一干二净,寻姽婳要钱若是不给,便整日跟老母聂氏哭穷卖惨。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赌徒生死有命,你越帮越无用。”梁秀淡淡道。

姽婳自然听出梁秀拒绝了此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二人也不再说话,梁秀示意姽婳接着梳洗,待得姽婳洗完后,二人一齐入了屋中。

梁秀闲来无事,随手摸来一小刀把玩,这刀想是陈放多年钝得厉害,也算是老物件了。姽婳则站在一旁,低着头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莫怕,我不吃人。”梁秀见状笑道。

姽婳哪敢,对身前这公子姓甚名谁,家从何方全然不知。

“我改主意了。”梁秀把玩着钝刀,随口说道。

姽婳垂头低声问道。“公子说的何注意?”

“翁杭与你系事,我想听。”梁秀淡然一笑,手中钝刀翻转于五指间。

姽婳娇躯一颤,额上水珠渐生,跪下颤声道:“姽婳…姽婳说不得,还望公子莫要再问。”

昨日梁秀从薄册中大致知了些事,布政使翁杭虽说身在康晁派中,但行事走动有些许恙为。

且昨日清乐楼外有徐派、孔派鹰犬监视,康贤欲纳姽婳做妾当然惊不得两派此番动作,那想来当中自然是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我会杀你。”梁秀声寒刺骨,“说来与我,对你无坏。”

姽婳两只玉手硬撑着颤抖的身躯,竟抬头与梁秀对视,小嘴抿着似要咬出血来,两眸中水波荡起,却隐着一分坚不容疑。

见姽婳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梁秀眯眼笑问:“徐派?亦或孔派?”

姽婳脑中一空,不过毕竟混迹多年,对人形形色色都算了得,片刻便硬声回:“姽婳…姽婳不知公子说的什么。”

梁秀见此话一针见血,接着笑问:“翁杭借你与徐派暗通?”

“未曾有。”姽婳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颤声答道。

薄册中大多为鹞收集苏州三派的大小事,布政使翁杭的事宜也有颇多记录,梁秀大致缕了缕。

“布政使翁杭,掌握康晁派三家黑盐私坊,常常暗中抽利私吞,此还不然。”梁秀捏着钝刀,缓缓道来,“自己亦有一家黑坊不曾报上康晁,翁成斯翁大人贪心可不小。”

姽婳不敢再与其相对,又低下头来,心如激荡的湖水一般。

“虽说此些事系不足让一从二品的布政使坐破牢底。”梁秀淡淡道,“但翁杭每季吞赋税一成,这就未必了。”

此话一出,如雷惊鸭。

“姽婳…姽婳愿为翁大人替命。”姽婳叩地泣声。

“你?可惜了。”此话让梁秀哭笑不得,摇头叹息道,“也不用你细说,你告知我是孔是徐即可。”

姽婳依旧不言,低头跪着,心如鹿撞。

“说来,否则你心系的翁大人就完了。”梁秀淡淡道。

房里静若院中古井,梁秀也不出声,饶有兴趣地把玩手中钝刀,隐约听得姽婳的抽泣声。

“徐…徐派。”

不知过了多久,姽婳声细如蚊,支支吾吾道。

梁秀听得一愣,挑了挑眉低声自问:“翁杭通徐?”

姽婳急忙抬起头,嫩白脸蛋上两行泪痕不断,两眼泪汪汪地摇头道:“不是…不是翁大人。”

“哦?”梁秀皱眉,脑中思绪不断,“那是通孔?”

“不…不是的。”姽婳泣不成声,摇头颤声道。

见姽婳这副模样,梁秀眯眼笑问:“那是何人?”

梁秀脑中缓缓浮现一人。

中书省舍人康瑞,字伯民。官居正四品,此人是参知政事康贤的胞弟,虽位在中书省中却未有实权,可算一挂名虚官。

此人生平事迹也是有趣,能为正四品的舍人想来是靠康贤扶起,多年只坐中书省舍人官位想来也是康贤所导。

薄册中对康瑞记载也是颇为经典,为“跳梁小丑”,此人虽仅四品官员,但是凭借与康贤为兄弟一情,在官场上也算个人物,近几年来想染指康晁派的私坊、赌场,却处处碰壁。

自然知晓此中事系是康贤不肯插手相助所致,二人感情也就变得淡薄,甚至有些不合。

“兄弟喜兄弟穷,婶嫂盼婶嫂没裙穿呐。”梁秀想起了大年说的话,情不自禁学着那口气念来。

一旁的姽婳手无足措,脑里一片混沌,不知梁秀在讲什么,将要做什么。

梁秀望向姽婳,问道:“舍人康瑞康伯民你可识得?”

姽婳沮丧着脸,抬起头摇头示否。

梁秀两眼如剑刺向姽婳,却未再言,就如此直勾勾与之对视,好似想从其眼中探出什么来。

“姽婳未见过康大人,但…”姽婳有些举步维艰,良久才细声说来,“但康公子常来清乐楼听曲。”

“康磊?”梁秀笑道。

康瑞嫡子康磊,字和厚。如今混在衙门中做捕快,那日便是此子想杀梁秀。

“知了。”梁秀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心中如拨开云雾见月明。

那日康磊私自带人前往肉铺想来不仅仅是受伯父康贤所托,当中想是还有其父康瑞所指,康贤应该仅让其去找些麻烦,但那日康磊欲要取人性命,想来此意便是其父康瑞所谋了。

怕秦彪知其中细事,亦或怕康贤拿此人要挟姽婳,杀人灭口再合适不过。

“哐——”

梁秀手中钝刀不知何时飞出,穿入一旁的铜镜之中。

梁秀起身拍了拍手,缓步朝屋外走去,与姽婳插肩而过时,嘴中说了句:“说了我会杀你。”

姽婳满头雾水,不知梁秀所言何意,待得梁秀走出府后,才松了气,连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稍稍回了些神,扭头看向铜镜,不由笑了笑,笑中竟含着丝许杂味。

镜中影约映着自己的身形,而那把钝刀,巧穿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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