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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三,春草初生,裹着厚袄围着暖炉捧着热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春天正不慌不忙的走向幕前。

早莺知春,冬雪刚刚展露消融之际,它就已经苏醒,另一边的新燕也衔了新泥来筑新巢,柳条开始抽丝,眼瞧着就又快到了柳絮纷飞时节,湖面也掀起或深或浅绿色的波纹。

一大早,姬夭安就在枣娘想让人发狂的絮絮叨叨中醒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随风飘飘荡荡的金丝软帐,内心其实是悲哀的。

“小祖宗哟,赶紧起来了,今个儿可不能再赖床了……”

“今儿可是个大日子……”

“公子他们可快要来了……”

“公主……”

枣娘一边指派着小宫女端盆倒水,一边唐僧念经似的絮叨。

良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竟没了声儿,一转头却见,刚刚原本在床上滚来滚去似是挣扎着要起来的人,不知何时又缩成了一团,许久也不动一下。

“祖宗哟!”

见此状,枣娘心中既着急又无奈,不由得又加大了一倍音量。

浑身一震,姬夭安猛的将头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枣娘。

“枣娘……”

声音软软的,绕是知道这是公主最常用的伎俩,听见这一声枣娘,枣娘心中也不由软了三分。

“公主啊,可不能再睡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啊……”枣娘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

枣娘是姬夭安的奶娘,是迄今为止陪伴姬夭安时间最长的人,就连父王母妃都不及她,在姬夭安心里,枣娘一直都是一个慈爱可亲可敬又温柔的长辈,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她做什么枣娘都无条件支持,哪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枣娘也是鼓励加鼓励再加鼓励。

当然除了在起床这件事上。

枣娘在年少的小姑娘必须要早起这件事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不管姬夭安如何赖皮,枣娘总是会在卯时三刻准时把姬夭安从床上唠叨起来,这曾经一度让姬夭安崩溃。

她这个传说中大晋国最受宠的公主怎么过得这么憋屈呢?!

她其实是个假公主吧?!

唉……

对上枣娘慈爱又无奈的眼神,姬夭安更加无奈,只能妥协,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而后顺从地洗漱,任由三三两两小宫女为她换衣梳妆。

眉如远山紫黛,双眸恰似秋水,顾盼而神飞,颜比夏花绚烂,神似春寂午夜蝶。

姬夭安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就瞧见了方才为自己梳妆的小侍女正傻傻盯着镜子发呆,不由轻笑出声。

小侍女恍然惊醒,像是才发觉自己犯上的举动,“扑通”一声跪下急急道:“奴婢该死!”

“无碍,起来吧!”姬夭安毫不在意道。

姬夭安的容貌随了她的母亲骊姬,那些惊鸿一瞥过的人便觉长歌公主比之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久而久之,姬夭安便有了“绛都第一美人”之称,不过碍于姬夭安很少出现于人前,那些没见过她的人只能根据“绛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以及其母骊姬的容貌进行推测。

要问骊姬何人。

如果你是晋国人,对方一定会给你一个怀疑而鄙视的眼神,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晋国人,鄙视你居然连骊姬都不知道。在这个晋国,你可以不知道我们的君主有几位公子,但你不能不知道骊姬是谁。如果你不是晋国人,那对方一定会告诉你,骊姬乃骊戎国君之女,当今晋国晋献公最宠爱的女人,是大晋国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却又不得不服的对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骊姬在大晋国是一个传奇,美貌无双,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明明是败国国君之女,却活得比天下任何女人都要有滋有味,不仅迷住了晋国君主晋献公,还为故国带来了无尽利益,骊戎有女如此,作为一个战败国,还有何求?

坊间尽传,骊姬此人以美色获专宠,阴险狡诈,献媚取怜,迷惑了他们原本励精图治英明神武的君主,致使晋君不听朝中逆耳之忠言对其一味宠信,后宫佳丽恨之厌之却又无可奈何。

但,真相如何,到底是谁迷惑了谁,是否心甘情愿,没有深处其中的人永远无从得知。

这些我们在此并不多说。

转过头来,我们再说姬夭安。

晋献公育有九子一女,九子中因种种“意外”不在人世的有五位,尚在的四位分别是太子申生、公子奚齐、公子夷吾和公子重耳,此四位连加上还南国侯府的世子南度,这五位可谓是绛都未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佳婿。

这一女便是长歌公主姬夭安了,作为晋献公唯一的小女儿,她比所有的公子都要早获封号封地,也是唯一一位既在父王母亲身边又有封地的公主。

寻常百姓家都有一个惯例,最小的总是最受宠,皇家虽与寻常百姓家多不同,但在这一点上却是惊人的相似,姬夭安上得父母宠溺,下得兄长庇护,典型的捅破了天也有人去替她补的贵族公主,一路成长可谓是顺风顺水,甚至连个路过的找事的人也没有。

可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公平的,灾难总会降临,没有在前期就一定是在后期。

浮光月影里埋葬着一棵梨树,风轻轻一吹就会落下带着浅浅香味的白色的花,然后卷起一个时节。没有人能够天真快乐一辈子,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胄。

当然,此乃后话,然而,彼时的姬夭安依旧是个只知欢乐不知痛苦纠结为何物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姬夭安熏好香,整理好了一切,在枣娘的一遍又一遍嘱咐下正式出了长乐宫。

“唉,你说,这长歌公主真的长得那么好看?”

小胖子,不对,现在不能叫小胖子了,毕竟对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再怎么也说不出人家胖来,李津勾着小食指捅了捅旁边的孟落问道。

孟落白了他一眼高高仰起头不说话,李津见他不理会,又转过头去问身后低着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子“你说呢,林兄?”

“李兄,在外随意议论女子容貌是很不好的。”林郭庸低头思酌了半天这样回道。

李津仰头望了望天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东边出来了,他怎么这么蠢,居然问林郭庸这个书呆子这样的问题。

他快步上前想去跟前面白衣锦裘的男子再探讨探讨这个问题,追上前面那人,李津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南度回过头来,李津对上那双散发着冷冽的桃花眼,不由止住了心中的想法。

南度静静地看着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向上一挑似是在问他何事,李津咽了一口唾沫,没出息的开口:“没没事了。”

一旁的孟落瞅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嘲笑似的哼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津停住了脚步,默默回想了回想这么多年来,似乎比这个更过分事也不是没有,在心里安慰似的告诉自己,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又被他们鄙视了一回吗?又不会少块儿肉,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歌公主,咦?”书呆子林郭庸不知想起了什么,歪着头一副思考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前头的南度听见这话身子猛然一僵,潋滟桃花眼里闪出一道暗光,沉寂了不知有多久的心微微有些触动,他自然知道林郭庸这句看似无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个长歌真的会是她吗?

两年啊,不停不歇的寻找,以南国侯府的能力,绕是冲破了天也不该毫无音讯,除非……除非她不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

南度狠狠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又猛的睁开,眼中已是一清明。

哪怕不是,也没有什么,不过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尝试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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