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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从紧握的拳头中分解，每次间隔五秒钟，五指张开后，便再度合拢，周而复始。弗莱以此来大概计算时间的流失。
他已经这样数了二十几个来回了，但酷迪亚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并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发出信号。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街道上行人不断，而秩序军的宅邸冰冷地盘踞不动，像是只虎视眈眈的恶犬，警惕地扫视着身边可能发生的异动。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了。
心中的不安越发躁动，弗莱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把领子向上提拉，遮住了半张脸庞，快步从藏匿的街角走出。秩序军在建筑的外围并没有设防，只有大门口门童似的站着两个守卫。弗莱借此无声地靠近了目标地点。
意料之中的是，小门并没有上锁。这样看来，酷迪亚斯已经完成了第一步。他是在里面碰上问题了。
弗莱把门稍稍拉开一点缝隙，侧身进入。
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没有任何的装饰，灰白的墙皮因为返潮，已经开始脱落，零散地露出了下面的堆叠的青石块。弗莱小心地前行，但四下无声，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说起来，弗莱曾经来到过这里一次，他也在不经意间看到过餐厅的大体位置，应该是在一楼的东侧，和厨房连接在一起。
确定了方位，弗莱稍微感觉到振作了点。但这一路上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连一个守卫都没有，这种空旷反倒使神经更加紧绷了，因为从没有事件会从始至终一成不变，它是一定会发生转折的。
临近餐厅入口的时候，弗莱压低了呼吸，放轻脚步，他小心地向里张望。只见桌子上趴着几个秩序军的士兵，他们一脸安详，显然是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让弗莱更加地疑惑了。如此看来，计划的第二步，在全员到齐的情况下，挥发睡眠药剂，也应该顺利完成了才是，那怎么……
他贴着墙壁，移动到门框一侧。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叫骂。
“他妈的。还真是紧呢。”
这是酷迪亚斯的声音。
弗莱探出头去，却发现事态的发展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搭档正踩在一个士兵的胸口上，双手用力地从这个倒霉蛋的指节上拉拽一枚黄金戒指。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的信号？”
弗莱有些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方才自己担惊受怕，百般小心，而这个家伙竟然在搜刮战利品，他难道就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
酷迪亚斯的道歉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他还是嬉皮笑脸的。
“但我的责任其实也并不大。”他开始狡辩道。“看着这么多毫无抵抗能力的肥羊，谁又能不动心呢？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于是在贪念的唆使之下，才一时糊涂，犯下了如此不可原谅的罪行。”
“但说真的，这些家伙，身上的油水真是不少呢。就这么一会功夫，我就弄到了四个金币。还有这把剑，漂亮吧。”酷迪亚斯从地上拿起一把长剑，轻轻敲击剑身。“瞧瞧这钢材，这工艺，还有剑柄上的花纹，这绝对是上等货色。不过这家伙身上除此之外，就连一个子都没有了，看来是把钱都花在这把剑上了。”
“你告诉我。现在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吗？我们两个的命可都是拴在一起的。”
弗莱尽力压低声音，但言语中还是冒出丝丝火气来。
“抱歉。”酷迪亚斯这才认真起来。“下次不会了。”
弗莱深呼吸好几次，努力让情绪平复一些。
“这里有重型武器吗？比如战斧，战锤之类的。”
弗莱穿行在餐厅之中找寻。秩序军横七竖八地倒在长椅上，地板上，一个个紧闭着双眼，而长剑却都收在鞘内，显然是在他们做出反应之前，药剂就已经生效了。
“你要那些玩意干嘛？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对了，我不是帮你把枪拿回来了吗？怎么没见你拿呢？”
酷迪亚斯说。
“你觉得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步枪有发挥的空间吗？只有在户外，在开阔的地带，它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弗莱转过身来，他的眼球猛然向外扩了一下。
“这是？”
眼前是一具秩序军的尸体。他平躺在地板上，双目圆睁，脸上满是痛苦惊愕的神情。他的死因是颈部深切的一刀。头颅与肢体被齐整地一分为二，大量的鲜血流出，在周围汇成一滩暗红色的粘稠物。
“那个杂种曾经在酒吧里扇了我一巴掌。我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这就叫做恶有恶报。”酷迪亚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等等。我想起来了。在外面的走廊上，有一个装饰用的骑士盔甲，他手里好像就握着一把很厚重的双手剑。”
“我知道了。”
弗莱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酷迪亚斯摆了摆手。“我们的计划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
弗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门口那两个士兵。”酷迪亚斯解释道。“秩序军门口的岗哨，是二班倒，一班十二个小时，正午换班。”
“午餐时间也是十二点？”
“没错。和换班的时间重合了。因此这两个家伙为了准时到岗，不得不提前吃完了午餐。”酷迪亚斯也因为这突发的失态感到不快。“而药剂挥发之后的范围，也只是刚刚覆盖了餐厅而已，到不了门口。他们两个就是这么的幸运。”
“我们现在动手解决掉他们呢？”
弗莱望了一眼。
“那怎么行？外面人来人往的，肯定会被看见的。这太冒险了。”
酷迪亚斯否决道。
“那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立即行动。”
弗莱当机立断。
“对呀。但还真是挺可惜的。我还想把这些杂种一个个全都超度了呢。”
酷迪亚斯磨了磨牙。
“你就这么恨秩序军？”
弗莱来到走廊，脖子一扭，发现了酷迪亚斯所说的骑士盔甲。
“你会喜欢欺压过你的人吗？”
酷迪亚斯反问道。
“我不也欺压过你吗？”
弗莱招手请求协助。双手剑剑刃向下，支撑在地，而盔甲的十指都牢牢地抓在剑柄上，靠他一个人是很难无声地将其取下的。
“不。你不一样。”
酷迪亚斯扶住了盔甲的主体，弗莱小心地掰开上方的支撑，在掰到第六根的时候，剑身便因为失去了支撑，向下倾倒，弗莱微微下蹲，用全身的重量将其抵住。
“这玩意真他娘的重。”
他不禁骂道。
酷迪亚斯准备伸手支援。
“不，不用。你负责开路。”
弗莱用尽全力把眼前的大家伙抬了起来，但才走出去几步，手臂的肌肉已就经变得又酸又涨，他不得不将其放下。
“你确定？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酷迪亚斯问道。
“这不是逞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酷迪亚斯也乐得轻松，他转身就走，一点坚持的意思都没有。
“拉马尔的房间你去过吧？”
“从楼梯上到三楼，右手第四个房间就是。”
弗莱很是吃力地说。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前者身姿活跃，步履轻盈，就差没唱首欢快的歌了。而后者则颤颤悠悠，佝偻着腰，还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喘息一会，活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确定拉马尔不会已经察觉到了发生的一切？”
酷迪亚斯转头问道。
“应该不会。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二阶法师的话，他就还不能运用魔线，没办法进行大范围的感知。”
“你这都是从哪知道的？那本黑书？”
“黑书的问题，我希望你再也不要提起了，财富总是会被人觊觎的，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弗莱顿了一顿，又说道。“是我的一个叔叔小时候告诉我的。他是个很博学的人，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做的饭也很好吃。我很想他。”
哦。
酷迪亚斯简单地应了一声，又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快步走上楼梯，不怀好意地向下探身：
“说实话，看着别人受罪还真是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蛛后的卵巢。”弗莱咒骂道。他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每迈过一层阶梯，都像是翻越了一座高山。“这玩意也太重……”
酷迪亚斯突然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弗莱不要发出声音。接着他俯下身子，像是一只猫一样窜上楼梯，右臂微微一抬，一把短小的匕首一闪而过。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士兵正捂着脖子左右摇晃，鲜血从他的指缝中一个劲儿地往外涌。他正呜咽地想要说些什么，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酷迪亚斯连忙上前，扶住将倒的尸体，以防止其与地面碰撞，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没想到这还有个漏网之鱼。”他有些懊恼地说道。
“你这算是将功补过了。”
弗莱喘息道。
“哼。”
酷迪亚斯轻蔑地微笑，他走了下来，从另一端抬起了双手剑。
“别误会了。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于是，两人合力，终于拖着双手剑来到了三层。
弗莱站在那里喘息了好一会，这既是为了恢复体力，也是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
因为，前面就是拉马尔的房间了。
“要怎么办？”
酷迪亚斯问道。
弗莱看出搭档也并没有自己标榜的那样满不在乎。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撬开锁。打开一点点的缝隙，给他来上一箭。”
弗莱努了努嘴。在这种时候，什么东西都是假的，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一切手段都是正当的。
“阴险又狡诈。但我喜欢。”
酷迪亚斯说着便行动起来，他从腰间掏出两把小巧的锉刀，手指轻巧地在门锁上摆弄，不多时，他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弗莱点了点头。
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细缝，借着微小的角度，弗莱向内张望。
拉马尔正端坐在书桌前，低头批阅着文件，他神情专注，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弩箭的瞄准目标了。
酷迪亚斯目光凝聚，双手没有一丝颤抖，扳机扣下，短箭脱出，金属与空气相互摩擦，发出尖锐的刺响。
拉马尔在这时缓缓抬起了头，一秒之后，箭头就会穿透他的左眼。但时间好像就在这时放缓，法师抬起了右手，食指朝向前方的空间一点，一道道无形的涟漪扩散而出，短箭向前的冲力被登时化解，然后飘然落地，轻盈的如同一根羽毛。
“进来吧。二位。”
拉马尔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的音调也异常平稳，没有任何波动，但听在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弗莱和酷迪亚斯眼神相交，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他们只能直面拉马尔，
秩序军在蒂尔斯的最高统领，一个二阶法师。
二人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