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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的南部是很少有这样晴朗的天气的，太阳高高照耀，洒下温暖的光，大地变得亮堂堂的，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com马车在平整的大道上悠悠前行，车轮一圈一圈转动，车辐跟着幻化成了个圆。四周安静而低沉，就像是荷叶在池塘中漂流，无声地推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弗莱慢慢睁开眼睛，但脑袋却感觉昏沉沉的，身体也不听使唤，灵魂还在躯壳之中，但两者就是契合不到一起。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缓和了一点。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伸手去遮挡。
“你这一觉可睡得够长的，整整一天一夜，不过你也因此错过了这里硬的能崩掉门牙的烤面包干还有带着一股酸臭味的香肠。”
酷迪亚斯面朝窗外，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还带来些麦穗的香气。
“那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弗莱双臂用力，想要慢慢直起身来，但支撑了一半，就没有了力气，只好靠在身后的木板上，大口地喘息。疲惫，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内部干枯了一样，又燥又热，血肉都朝向骨头萎缩，稍稍一揪，手臂上的皮肤能拉长十多厘米的样子。
“是药剂的缘故？”
酷迪亚斯问道。
弗莱点了点头。他对此早有预料，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强化药剂的主要素材是罗火、风铃草，二者属性一火一风，相互混合之后，火属性的狂暴会得到加倍的释放。所以这种药剂能够暂时提升使用者的速度、力量，使其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但人体的承受能力相当有限，在药效结束后，‘使用者就会陷入到一定程度的疲劳之中’。只是弗莱没有想到，这所谓的一定程度竟然如此可怕。
“没想到炼金术这玩意还有这么大的副作用呢。”
酷迪亚斯撇嘴。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无偿的赠与，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才行。”
弗莱喃喃道。
“是吗？那我付出的代价可是一点也不少，那么多的鲜血，那么的眼泪，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卑微？”
“那是你走错了方向。”
酷迪亚斯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弗莱从旁边拖过水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向下猛灌，满出的水流顺着嘴唇一直淌到衣襟上。干渴的感觉这才有些消退。
“我只是在回忆和拉马尔的那一战，这两天我满脑子都是当时的画面。那家伙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狂妄，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被战胜。瞧他那张脸，那眼神，简直觉得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了。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给干掉了。”
“不，拯救了战局的是你。要不是你最后的那一箭，咱们两个恐怕早就魂归西天了。”
“我这个人可是很容易自满的。”
“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拉马尔消失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凉透了。简直绝望到了脚趾头。结果就在这时，你出现了，就他娘的跟个救世主似的，浑身上下都闪着金黄色的光。”
酷迪亚斯大笑起来，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不过，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很危险呢。咱们有好几次差点就没命了。那火球，雷电，可真不是说说而已。打在身上，真是永生难忘。”酷迪亚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好像刚刚被火球术轰击了一样。
“是呀。”
弗莱也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竟然能让劳拉听你的话，要不是她举着那把枪来回乱转，拉马尔说不好就跑到外面去了。”酷迪亚斯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对了。劳拉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弗莱的眼前浮现出了女孩那倔强的脸庞，还有蓝色的眼。
“我让她去前面的马车转悠转悠，找点人吃的东西来，要不然还没到银盾城，我就先饿死在半路上了。”
“我们离银盾城还很远吗？”
“不是很远了。我约么着还有一天或者一天半的时间，快到了。”
就在说话间，弗莱能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在渐渐放缓，不多时，就彻底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马儿轻声的嘶鸣。
“发生了什么？”
弗莱问道。
“老尤里，你怎么又停车了？是他娘的前列腺又出了问题吗？”
酷迪亚斯把脑袋伸出车窗，大声叫嚷道。
“你这个小杂种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你可着蒂尔斯打听打听，两个银币就送你到城里的买卖哪里去找？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东抱怨西的，我的人，我的马都不需要喝水休息吗？你以为这是专线吗？”
老尤里粗鲁地叫喊道。他的声音也越靠越近。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酷迪亚斯没好气地回答道。
马车尾部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胖老头凑了进来。
“呦。小伙子你醒了。病好点了吗？你刚上车的时候那脸色别提多吓人了，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现在看起来可是好多了。年轻人呀，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死亡女神对待所有的生灵，可都是一视同仁的。”老尤里抓了抓腮间灰白的胡子。
“我只是太累了。现在已经好起来了。多谢您愿意搭我们进城。”
弗莱微微低头。
“瞧瞧人家，这说的才叫感谢的话语，你那叫什么？啊？”老尤里叫道。
“他这叫虚伪，其实心里指不定说些什么呢。像我这样直率的人，是不屑于这种虚假的礼貌的。”酷迪亚斯说。
“得得得。别跟我废话了。”老尤里不耐烦地转过身去。“这次，大概要休息半个小时。你可管好你的爪子，别在摸东摸西的了。”
“是是是。”
酷迪亚斯拉着长音。
“这人可靠吗？不会乱说些什么吧？”
老尤里离开之后，弗莱问道。
“你说老尤里？放心吧。老好人一个。我带着半昏迷的你在商道周围搭车的时候，他连眼都没眨巴一下，就把你背上车了。而且，听后边的商队说，在我们离开蒂尔斯三个多小时后，拉马尔的尸体才被发现。没人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的。”
“是这样就最好了。”弗莱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他话锋一转。“你知道吗？酷迪亚斯，我觉得我们可能犯了个错误。”
“你什么意思？”
酷迪亚斯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还记得拉马尔的姓氏吗？”
“记得。”
酷迪亚斯哼了一声。
“斯特林。他是秩序军的首领，盐水谷地的领主，奥兰多?斯特林的儿子。”
“可还是被我们给解决掉了。”
酷迪亚斯很是得意。
“但我们杀了他的儿子，塔克顿伯爵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也过于小心了吧。咱们这活儿做的干净利索，没有人会知道拉马尔是被谁杀了的。况且，咱们马上就要到达银盾城了，只要加入了联合商会，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关于联合商会的情报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弗莱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是从……”
酷迪亚斯吞吞吐吐。
“当拉马尔听到联合商会这个词的时候，我就知道哪里出错了。那时，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恐慌和被敌人算计的那种愤怒，反而是一片不知所措。他根本就没听过联合商会这个词。秩序军的一个头目竟然会不知道与自己敌对的组织？这只能说明一点。”
“联合商会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他沮丧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白干了，一点好处和奖赏都没有。反倒是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酷迪亚斯有些激动。
“可以这么说吧。”
弗莱说得很是慎重。
“你是后悔了吧？”
酷迪亚斯冷笑起来。
“后悔什么？”
“没有成为那个大人物的封臣，亲吻他的脚面呀。毕竟你可是个伟大的炼金术士，而不像我，就是一个低贱的最下等的小偷。是我不好，拖着你下了这趟浑水，你应该有更加光明伟大的前程的。”
疲惫的身体制止了弗莱可能做出的过激举动。想到由于自己轻率冲动而犯下的过错，还有接下来未知的境遇，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暴躁的事情。而酷迪亚斯的话更是让火上浇油，里面全是张开的尖刺，充满了愤怒和讥讽。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一张嘴，火气就冒了出来：
“你现在阴阳怪气地说这些话有意义吗？”
“那你在这翻旧账，又有什么意义吗？”
“这不是翻旧账，这是分析问题。”
“做都做了，还分析什么？”
弗莱自认为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他还是费了好大劲，才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分析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不是想把过错推托到谁的身上。过去的东西就过去了。”
“对呀。过去的东西就过去了。”酷迪亚斯阴阳怪气地说道。
“但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都是怪我没调查清楚联合商会的情况吗？对。我承认，我是对它没有切实的了解，跟你说的话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可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情况……”
“没有人想这样。我相信你尤其不想。”弗莱打断道。“但是出现了这个可能性，我们就不能回避。对吗？”
“但是因此已经造成了恶果。”
“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而已。还不能确定。也许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呢。”弗莱说道。
“不会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很有经验，事情只是会朝着最坏的方向滑落，从来不会例外。”
“那我们就一起解决它。就像解决拉马尔一样。”
哼。
酷迪亚斯把头摆了过去。
“你先歇着吧。”他说道。“我要下去撒个尿。”
“我也一起。”
弗莱想要起身，但力不从心。
只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谢谢。”
弗莱向上瞧了一眼半精灵。然后将手握住，慢慢站了起来。
风吹过脸颊，很轻很柔，凉凉的，却又很舒服，仿佛它一经过，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也被洗净了。弗莱和酷迪亚斯走到道边，就地解决开来，两个人身前就是摇晃的麦浪。而不远处的老尤里正高声叫喊，他在和几个车夫在玩一局三个铜币的库卡牌。
弗莱长出了一口气，他很快就解决了问题。只是尿液的成色不是很好，一点也不清澈，浑浊的甚至都有些发黑了。而且，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顶得脑袋都有些发昏。
看来以后要悠着点了。他扇了扇鼻前的空气，在心里说道。
而一旁的酷迪亚斯好像遇上了麻烦，他一直在哼着歌，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还好吧？”
在两首歌的时间过去后，弗莱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事，就是一点小小的男性问题。”酷迪亚斯说得满不在乎，言语里却有一种夸耀的意味。
“说起来，拉马尔向你发出邀请的时候，你就没动摇过吗？”
他发问道。像是借此填补这段等待的空闲时间。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你这野心可真是不小呢。贵族头衔，封地，美女，还不能满足你吗？我要是你的话，保不齐脑子一热就答应他了。”
“不，不对，我又想了想，恐怕我也不会这样做。”酷迪亚斯故意停顿了下来，在没得到回应后，又叫了起来。“喂，你这个家伙应该问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
弗莱叹气。
”因为我这个人呀，是最不相信承诺的了。我只相信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且，未来这种东西连神明都无法窥探，区区凡人又怎么能允诺呢？而如果非要冒险的话，那我情愿把宝押在自己身上。”
“对。把宝押在自己身上。”
说罢，弗莱转向了北方，极目远眺，银盾城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了，它灰白色的城墙威严而雄伟，高耸的塔楼直入云霄，使人既感觉渺小，又觉得心生期待。
“哦。他娘的。真爽。”
另一边，酷迪亚斯终于得到了释放，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满足舒畅的就像是从炎热的桑拿室回到了正常的室温。
“你说，我们未来的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酷迪亚斯提着裤子走了过来。
“我以为你只活在当下呢，没想到你竟然会考虑未来？”
“毕竟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的话，是会后悔的。”
“我不知道。”弗莱摇了摇头。“但我想，不论是好是坏，它是一定不会平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