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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啊爹的书房逗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待下去了，许家遇难的时候我没在，也没能给他们尽最后一点孝道，我不孝，只要一日不报仇，我就无颜进这座宅子。
我不知道睿王府的车夫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那车夫见我从许府出来，立即小跑着上来说：“姑娘，走吧。”
我又回了睿王府。
李径深近日很忙，每日下了朝都在书房处理政务。我难得清闲起来，有时间就会去普济寺，听师傅说普济寺有大量的医书，我想来这里找找线索。
普济寺人流很多，每天都有许多信男善女来这里烧香拜佛，要么求姻缘，要么求子。而我却是来求医问药的。
我拿着师傅的信交与了方丈，一炷香的时间后，有一个小和尚请了我进去。
我站在禅房外，小和尚敲了敲门，说：“方丈，许施主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出浑厚的声音来，小和尚推开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他离去后，我才走了进去。
佛法玄妙，众生寂寂。
玄空大师坐在蒲团上，我刚进来，他便倏然睁眼，望了我一会儿，说：“许施主请坐。”
我向玄空大师行了个礼，照着师傅教我的话说：“大师，我师傅说若有困难可以向大师讨教。我不知道师傅具体指的是什么?可小辈目下确实遇到了困难，所以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玄空大师问我：“你师傅这些年如何了？”我望着大师慈眉善目的模样，不过四十多岁的光景，如果师傅不说，我看着玄空大师像是三十出头的人呢。整个人精神抖擞，但他似乎在受了什么打击之后一夜之间心智就枯萎了，他全身都散发着平静，似乎没有一件事足以让他的呼吸重一些。
我点点头，答道：“师傅这些年一直都在山下云游，前些日子才回无色宫。”
玄空大师点点头，说：“嗯，冰焰崖的梅花该都开了吧。”他似在回味，仿佛他此时就置身于梅林中，一俯一仰都为眼前梅所注目。
我讶异，玄空大师不是年纪轻轻的就出了家，亦是得道高僧，也未曾听说患过什么重病，怎么可能会去过无色宫呢？
很少有人知道无色宫里的冰焰崖，更何况那一片梅林。
玄空大师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放下手里的佛珠，定睛望向我身后的墙。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往事如风，施主不必挂怀。施主请看，那墙上一白如洗，无一物，亦有物，真真假假真真，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我身后是一面白得发光的墙，与其他墙面都不一样，其他墙面都偏向于黄色，唯独这一面正对着蕙能大师的墙是白的。
我听人说过，玄空大师日夜端坐于禅房内，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久而久之就被他感化了，也就成了现今的银白色。
我从前是不信的，皆是一笑而过，今日不得不信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玄妙之事。
大师眼里忽闪而过悲悯：“施主想要的答案在藏经阁。”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拿起佛珠念念有词的呢喃着，“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忍欲难，见好不求难，被辱不嗔难，有势不临难，触事无心难，广学博究难，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心行平等难，不说是非难，会善知识难，见性学道难，随化度人难，睹境不动难，善解方便难。”
人有二十难，也不过如此。
“大师不问问小辈究竟是为何事而来的吗？”我打断他，直到空无大师又念完了一遍才理会我，他说：“施主请移步藏经阁吧。老衲该诵经了。”说完他便又念了起来，我只好半信半疑的退了出去，走前对大师表达了谢意。
我走到门口，刚刚的小和尚才又过来，他说：“小僧带施主去藏经阁，施主请随我来。”
我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多谢小师傅。”
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竹林，一大片一大片的种在院子周围，我问小师傅：“小师傅，为何普济寺竟有这么多的竹呢？”
小师傅莞尔：“这些都是方丈亲自种的，只要他有时间便会种上一株。整整二十年了，所以这寺里的竹子也就多了起来。”
空无大师当年为何出家呢？又为何种了这些竹子？与师傅又有什么关系？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袋里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小师傅可知道，空无大师出家前的身份？”
藏经阁到了，小师傅笑笑，摇了摇头，说：“小僧乃是出家人，不问前世，施主，藏经阁到了。有什么需要唤小僧便可，小僧法号戒世。”说完他单手至胸前作了个佛礼。
我颔首，走了进去。
藏经阁分为三层楼，小师傅说让我直接去第三个楼便可，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难道空无大师真的知道我此来需要的是什么吗？
我怀着疑惑径直去了第三楼，一二楼都放满了书，可唯独三楼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案几摆在那里。我当下不安起来，快步走向案几，上面铺了一块玄步，我注意到玄布下面遮着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我小心翼翼的拿开玄布，果然是一个盒子。再打开盒子，是一本书准确的说是一本医书--无色宫早已失传的禁书。
我看着上面两个字“血祭”，内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悲悯，这是师祖当年写下的医书，里面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有治疗寒炙的方法。那么为何这本医书又出现在普济寺呢？
我在藏经阁里一直待到第二天，小师傅进来叫了叫我，“施主，方丈说施主大可不必伤怀，世事无常，施主量力而行就好。”
我出来的时候脸上一凉，落雪了，这短短的一夜居然下起雪来。我伸出手去停在半空中，银白的雪花一瓣一瓣的落下来，在我手心里融成一滩水。
“啊染，你大可不必付出全力的，到头来只会伤了你自己。”我又想起几年前师傅对我说的话。那时我刚从雪山取了回来千年雪莲回来，落了一身的伤，师傅心疼的抱着我。
这些年，我走遍各地，遍寻良药，不过是想要找到寒炙的治疗方法罢了。可师傅早就劝过我，她说这世界上没有哪一种药是治得了寒炙的，可我偏偏不信，坚持了这么些年，我不灭的信念突然就走到了尽头。
我站在大雪地里，望着天空飘下来的洁白的花瓣，它落了我满身。渐渐的，我的衣服湿了，我的眼睛模糊了，天地一色相接一处，白茫茫的一片，我分不清天与地，仿佛这一刻是上天对我的悲悯。
之后我求见空无大师，他闭门不见。小师傅劝我说：“施主还是请回吧，方丈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生人了，可却在昨天见了施主，已是个奇迹了。方丈是不会再见施主的，施主回吧，回吧。”
我还是在空无大师的禅房外跪着，小师傅无奈又只得替我求了求情，“方丈，施主在门外长跪不起，还请方丈再开恩一次。”
小师傅有情有义，也同我一起跪下来。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师伯，小辈请求再见您一次。”我偶然听师傅提起过，师傅有一位师兄早年无缘无故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所以无色宫里有一个院子是不许人居住的，师傅每日都让人打扫，有时候无色宫里的病人太多了没房间住也不许让人住到那里去的。我想空无大师应该就是师傅的师兄--陌亦。
关于他的传说只有师傅那辈人才知道，到了我们这辈早已经销声匿迹了。
可我还是从听过的少许版本里隐隐约约拼凑出了属于陌亦的故事。
陌亦本该是无色宫的接班人，虽说他的医药天赋比师傅高出数倍，但是他年少时为情所困，渐渐沉迷于情爱中，久而久之师傅勤学苦练也快赶上他了。可师傅并不愿意和他争，师傅应该是喜欢他的。可是陌亦所爱之人却不是师傅，那女子患了重病，陌亦带她回了无色宫，翻遍医书，和师傅日夜商讨，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最终那女子重病身亡。
该是痛失所爱，陌亦才出了家成了得道高僧--空无。
而那些竹子不过是用来纪念那女子的，我想那女子必定很喜欢竹子。
空无大师听我叫他师伯，最终还是见了我。不过他的故事我猜了个七八，也许是我让他想起了年少的经历，他又补全了那一二。他说：“我叫陌亦，是你师傅的师兄，我爱的女子是元陵有名的林氏一族，也就是世代为御医首的林家。她叫林渝竹，如你所想，她名字里有竹，也喜欢竹，所以这普济寺才有这么多的竹子。她是患了寒炙不治身亡的，她们林家也束手无策，这世间除了我师傅就只有我知道如何治疗了，可我太自私了，孩子，我当年终究太自私了，没能及时救得了她。”
说完，他眼里有了水光，长叹一口气，忍不住低低的抽泣起来。
一代大师尚且如此，更何况平凡如我。陌亦最终选择了出家，他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赎罪的吧，可林渝竹一定不会怨他的，她是爱他的，又怎会舍得他为了自己舍了性命呢。
终究是世事多变，活着的人总归是要经历沧桑的。
我离开的时候，空无大师说：“施主，缺失的那一页其实你早就知道是什么，执著至此，答案也不会变的，终究是徒增伤感罢了。举世唯艰，随心所欲吧。”
我出了普济寺，那里香火旺盛，人流众多，这大雪丝毫影响不了他们，求神拜佛，不过想求佛让他们早日实现愿望罢了。石阶上已有了积雪，那些深浅不一的杂乱无章的脚印就摆在那里，落了雪又覆上，然后又会有新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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